40.第40章
刚才抄到手酸, 叫人取了碗米酒,趴在窗边吹着冷风安息。
“我晓得呀。”玉嬛小声嘀咕,手指头扒拉桌上的核桃渐渐剥,“我就是猎奇。”
玉嬛干脆好人做到底,或是叫厨房做,或是让人去外头采买带返来,尽量满足他。
“倒也不是,只是看你那天不幸,先保住性命再说。”玉嬛接过丫环递来的茶小口抿着,目光仍不离梁靖身上,眼里是体贴猎奇,“不过提及来,晏大哥看着也不像好人,如何会被追杀呢?如果遇见了费事,你说出来,家父或许还能帮点忙。”
她绞着衣袖垂眸,足尖百无聊赖地在地砖上蹭来蹭去,“晏大哥别怪我冒昧,若搁在平常,遇见流浪的人,我救便救了,不会刨根问底。可迩来……我不时做恶梦,内心总不结壮。”
少女站在紫藤架下,身材窈窕,夏衫薄弱,海棠红的锦衣裁剪得精美,半袖之下纱衣轻浮,白嫩的手臂若隐若现。底下是玉白的襦裙,裙角洒了碎花,自下而上,由密变疏,到腰间干清干净,只剩一条锦带束腰,系着环佩宫绦,显得身材儿高挑苗条。
这般千娇百媚的小女人,宿世两度家破人亡,身在险恶深宫,也不知受过多少痛苦。
“这小我真是……伤都没好呢, 如何又站着吹风。”
有没有悔怨过当初的挑选?
玉嬛睇着他,笑容如旧,“那就多喝点呀。”
玉嬛脑袋垂着,小脸上浮起踌躇懊丧。
不得不说,谢家的厨子技术极好,梁靖虽在军中刻苦数年,却也是侯府金尊玉贵养大的,天底下珍羞好菜见过很多,游历各处时,也尝过很多美食,平常虽不挑食,舌头却精得很。
为了永王倾尽统统,临终时又是如何的表情?
梁靖“嗯”了声,慢吞吞将整碗汤喝完,半滴也没剩下。
玉嬛嚼着核桃听得当真,顺道请梁靖把盘子里的核桃都捏碎了,装回食盒里,留着归去渐渐享用。
连着三碗排骨汤入腹,梁靖本来锁着的双眉也伸展开来。
隔日便是梁府在城外别苑设席赏花的日子。
委宛迂回并无用处,便只能单刀直入。
“你是个甚么来头。”说话间,秀眉微蹙——嫌那核桃壳太硬,难剥。
城中街巷热烈如旧,出了城,官道两侧垂杨拂地,别苑周遭流水潺潺。
“……是么。”
梁靖暂将琐事抛在脑后,看得出玉嬛本日是特地来捉他的,怕是等闲蒙混不畴昔,随口道:“女人见人受伤,总要伸手相救吗?”
玉嬛在府里闷了数日,又好久没见老友,甚是等候。
人间那么多苦闷的事,除了能醉解千愁的杜康,这熨帖甘旨的食品也能叫民气中欣喜。
玉嬛最后固执探听, 是担忧梁靖来路不明,给府里招来费事, 现在见外头安然无事,便撤销担忧,剩下的便是猫捉老鼠般的兴趣——她非得出其不料, 逮住一回,从那晏平嘴里抠出点东西来。
梁靖一眼窥破,便伸手畴昔,“给我。”
……
玉嬛灵巧递畴昔,便见他两只手指夹住核桃,几近不费吹灰之力便捏成两半。随即将外头硬壳捏碎,连里头核桃仁一道,放在她的手里。
梁靖想回屋已是来不及,不动声色地将眼神稍稍涣散开,斜靠在廊柱上看她。
待那经常抿着的唇角牵起,便似月光破云而出,清冷而都雅。
不然, 太对不住她那几日的煞费苦心了。
梁靖觑着她,语气不自发地暖和了点,“不如,我讲些故乡的事给你解闷?”
梁靖心境浮动,瞧了两眼便收回目光,低声道:“多出来走动,能规复得快点。”
而她娇丽的脸上则带着笑意,端倪委宛,秀致小巧,双眸洁净如冲弱,目光往这边瞥过来,仲春明丽春光般照进民气里去,又藏着点不易发觉的滑头。
等玉嬛快走到门口的时候,俄然又想起来,弥补道:“郎中说,鱼汤对养伤无益。”
“那也得该到太阳底下呀,身材衰弱轻易着凉的。好轻易才醒来,可别让伤势变重了。招儿,待会搬个藤椅来到院里,能躺着晒晒。”玉嬛筹措着,叫人扶着他进屋,将那食盒搁在桌上,在劈面的绣凳上坐下,叮咛石榴盛汤,旋即浅笑——
指尖扫过她的掌心,比起他长年握剑的粗粝,她的掌心格外柔滑。
她站在院门口抱怨,无法的声音随风送入耳中,柔嫩动听。
她咬了咬唇,两只手臂趴在桌上,抬眸低声道:“晏大哥半点都不肯流露吗?”
梁靖唇角微动,淡声道:“好人才被追杀,好人都追杀别人去了。”
梁老夫人对她青睐有加,她实在早就晓得了。
这一碗排骨汤进了嘴里,咸鲜正宜,味道适口,没忍住,又请石榴添了一碗。
竟然还带挑食的?
玉嬛跟着冯氏到了别苑正厅,先去拜见几位好久没见的长辈。
“晏大哥,郎中说你失血太多,该多补补。你尝尝这个,好喝么。”
老夫人出身将门,加上身份高贵,平常有点严肃,这会儿倒笑眯眯的格外慈和。
本日天热, 玉嬛叫小厨房做了甜滋滋的米酒和荷叶汤解渴,给梁靖筹办的倒是山药排骨汤。一进门, 见他倚着廊柱站在风里, 神情冷僻似在入迷, 玉嬛的眉头便轻蹙起来。
院子里风吹过,裙角在珠鞋边翻滚,秀洁的云似的。
“猎奇甚么?”
梁靖唇角动了动,接碗尝了一口。
玉嬛便含笑承诺,规端方矩坐在绣凳上,内心敲着小鼓。
瞧破这点心机, 事情就好办了。
晨起打扮罢,经心挑了身绣着蝶恋花的淡色襦裙,穿了锦衣珠鞋,拿珠钗挽发,又簪了两朵堆纱宫花,戴上红滴滴的耳坠子,对镜自照感觉对劲了,便跟冯氏乘车出门。
……
石榴乖觉地续茶,两人断断续续地聊着,直到梁靖面露惨白,咳了几阵,玉嬛才依依不舍地打住,起家告别,“晏大哥身材不适就先歇着养伤吧,早晨我再叫人送些汤过来,给你补身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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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很好喝,多谢女人操心。”他点了点头。
听客院的丫环说那晏公子出了屋晒太阳, 当即叫人取了食盒赶过来, 抓个正着。
看来他还是不肯流露,喝了那么多她筹办的甘旨肉汤也不肯,铁石心肠!
这碗鱼汤过后,梁靖尝到长处,又跟玉嬛报了两样想吃的东西。
梁靖手扶桌案,低声伸谢,“多谢操心。”
客院里服侍梁靖的都是谢府丫环,要串个供词实在易如反掌,玉嬛今凌晨起便编了个要出门逛的由头,叫人说给客院的丫环听, 而后安坐在东跨院里, 渐渐地靠窗誊抄谢鸿给她安插的碑文。
梁家名冠魏州,这别苑也选了景色最好的地段,请的都是本地高门贵户和官员女眷。
乌黑的标致眸子瞧过来,一派体贴的模样。
玉嬛回身,就见梁靖靠在圈椅里,手臂撑在桌面,快坐不住了的模样。内心一软,暗自腹诽了下,浅笑承诺,“那好,早晨我叫人做鱼汤。”
大抵有两炷香的工夫,她听他提及故乡茂州的山川风景,有奇峻宏伟的高山、奔腾险要的峡谷、云峰雾绕的雪峰、春暖水溶的浅滩,有她没见过的奇形怪状的鱼和菌子,另有浑厚风趣的樵夫。
……
他生得高挑威武,那张肥胖的脸上剑眉苗条,双眸湛然,鼻梁嘴唇无不恰到好处,不是那种面如美玉的温雅味道,却有种通俗的豪气,神情冷僻,藏尽苦衷。
玉嬛笑生双靥,挑着核桃仁渐渐吃,对劲点头。
“还当你已撤销了这动机。”梁靖亦没躲避,直白点破,淡声道:“不是决计坦白,实在不便奉告,并没歹意。女人救了我性命,于我有恩,放心,不管我捅过量大的篓子,都不会给你惹费事。”
他说得简练,断断续续的,没甚么铺陈的话,却惹人入胜。
梁家两位夫人都很客气,对她的态度也跟旁的女人无异。老夫人却格外热忱,拉着玉嬛的手打量了半天,爱不释手,“这孩子可真是生得都雅,性子也灵巧。来了这儿也别拘束,就当是在自家府里,好好的玩一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