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2.第42章
武安侯府是魏州地界数一数二的人家，那正厅等闲不肯用，仆妇来往都绕道而行。
厅中摆着冰缸，中间主子拿风轮扇开冷气，倒不感觉暑热。
现在梁靖返来, 他跟沈柔华的事便得推到台面。不管终究梁靖是否会点头, 这口儿一开，梁章的事便也推不得了。玉嬛即便是个缩头的鸵鸟，也无处可躲，干脆早点说清楚，免得出岔子。
梁靖只当瞧不出来，只和蔼地朝永王拱手。
梁家虽晓得归期，却不晓得他的路程，这几日叫门房格外留意，不准偷懒。是以当那匹毛色油亮的神骏驮着背上的健勇男儿小跑过来时，管事一眼就认出了梁靖，一面叫人往府里去报信儿，一面从速迎出来。
现在相逢，永王那笑容虽暖和，眼底倒是怀着点核阅的。
世人恭敬送至照壁，等他坐进软轿，梁元辅自回衙署办事，梁元绍便带儿子今后院走。
“他啊……”玉嬛没想到话头会俄然转到他身上，绞着衣袖，“提他做甚么。”
说着，微微一笑，递来个心领神会的眼神。
施礼罢，酬酢了一阵，不过是问路途是否顺利，边关景况如何。
有美食可吃，玉嬛当然欢乐，将拓印的碑文取了，摩拳擦掌。
何况当日逼供时那阴沉冷厉的模样实在吓人，玉嬛感觉，她还是躲着点比较好。
薛氏倒没老夫人那么冲动，一身秋香色团花锦衣穿得严严实实，仍旧站在椅旁，只体贴道：“路上顺利吗？用饭了未曾？”叫中间仆妇去筹办些糕点小菜，继而又笑道：“这位是沈夫人和沈女人。”
那人城府颇深，神出鬼没的，虽无歹意，却叫人不敢轻信。
“传闻过些每天会到, 正赶着梁老夫人的寿辰。他们可贵阖府齐备，又有永王殿下在, 寿宴怕是会办得很昌大。”
梁元绍对沈柔华倒没执念。
冯氏瞧着那泛红的面庞，笑而起家，“走吧，那坛子鹅掌怕是也糟好了，就给你尝尝。”
这哪儿跟哪儿呀！
双手摊开，眼含等候，是一副邀功的小模样。
梁靖眸光微敛，对她眼底的表示视若无睹，只客气拱手，“沈夫人，沈女人。”
几近无需多看，梁靖便猜出了她的身份——
老夫人上了年纪，最看重的便是儿孙合座、承欢膝下。这一年没见梁靖的面，好轻易盼到孙儿返来，脸上堆满了笑意，亲身起家将他扶起，握着梁靖两只手不肯放开，尽管高低打量。
氛围有半晌难堪，明显梁靖对沈家女眷只要客气，没半点即将融为一家的靠近。
她便点了点头，“如何, 莫非那位鼎鼎大名的魏州才俊要返来了？”
梁靖理了理衣衫，进了正厅，便先端方施礼，“末将拜见永王殿下！”
旋即淡然道：“不如何样。”
梁靖回到武安侯府时，恰是骄阳高照的暑热气候。
沈夫人含笑点头，直夸梁靖幼年有为，又有胆识，考了进士还能去边地参军历练，现在回了魏州，定能襄助梁家，成绩一番奇迹如此。
薛氏倒是一心想把沈柔华娶进家门的，方才外头仆妇来报动静时，也是她死力挽留，想让梁靖借机见见沈柔华。若两人能看对眼，那可就皆大欢乐了。
设了防盗, 比例一半哈~^^ 玉嬛来魏州时, 梁靖早已在外历练，他偶尔回魏州的时候也没张扬, 两人没打过照面。不过这个名字玉嬛却听谢鸿和冯氏念叨过几次, 加上梁章常将他那位神龙见首不见尾的二哥挂在嘴边, 听也都听熟了。
一起奔驰，梁靖额间排泄了精密汗珠。
因武安侯府防卫甚为周到，梁靖先前须掩蔽行迹，只能从核心窥测家人。宿世的凄苦暗澹压在内心，现在亲人俱安然健在，虽仍身处翻涌的旋涡，毕竟令人欣喜。他的目光不时瞟过父亲的脸，言语带着世家后辈应有的笑意。
“瘦了，瘦了很多。”她心疼地念叨着，衰老的眼睛里便有些浑浊泪意。
永王就坐在正中间的圈椅里，抬目将梁靖打量过，便笑道：“免礼。”
绕过照壁，梁元绍身边的管事刘叔已然迎了过来，“二公子可算是返来了，老夫人和夫人都念叨好些天了。”说着，走至跟前行个礼，声音略微抬高了点，“老爷正陪永王殿下在正厅叙话，公子请随我来。”
“你父亲家书里提过的事，晏平你可考虑过吗？方才那沈女人你也瞥见了，面貌长相不必说，别说我们魏州城，就是搁到都城里，那也是出挑的。操行也好，性子温良端方，进退有度，实在是百里挑一的好女人。你感觉如何？”
现在氛围稍觉难堪，薛氏只能出来打圆场，热络了几句，亲身将沈柔华母女送出客堂。
梁靖对老祖母豪情颇深，扶着她坐下，继而朝母亲薛氏施礼。
冯氏觑她神采，不像是口是心非，游移了下，又摸索道：“那你感觉，先前在府里养伤的晏平，如何样？”
……
“就问问罢了，看你中意如何的男人。”冯氏打趣似的，“他技艺出众，看言行举止，家世也不差。我瞧你跟他也处得来，性子也合适。若你中意如许的，娘亲今后便按着他的模型来挑。”
冯氏没明着说, 玉嬛也就当作不晓得。
永王再了喝两杯茶，便适时起家告别。
“这是甚么话！”薛氏跟梁元绍换个眼色，是让他开口的意义。
梁老夫人的筹算，母女俩心知肚明，只是先前没捅破, 不过各自测度罢了。
这会儿正厅敞开，两旁松柏苍翠，主子们规端方矩地垂手而立，姿势恭敬。
只是事已至此，也只能任凭儿子和儿媳安排。
晏平对谢家有恩，她当然感激铭记在内心。可他为何无端施恩，玉嬛实在还没摸清楚。从他厥后的行事看，既然将秦骁盯得死紧，又有本领将秦夫人从永王眼皮底下弄出来，恐怕是跟都城的事有关，藏着很多弯绕呢。
前尘旧事压在心底，永王霁月清风的面貌下藏着如何冷酷的蛇蝎心肠，这人间怕是没人比他更清楚。深沉恨意藏起来，眼底暗色翻涌，梁靖垂眸躬身，将诸般情感尽数敛藏，只如常拜见长辈。
他跟梁靖见过面，当初梁玉琼嫁入永王府做侧妃的时候，正巧梁靖受命回京办事，去拜访过。不过当时永王已有夺嫡之心，而梁靖跟太子友情甚密，不像梁家其别人断念塌地，以是有些隔阂。
这人间多的是美人，看多了也就那样，且沈柔华虽端庄温良，却因拘束过分，木头似的，他瞧着不算喜好。不过沈家也是魏州高门，她父亲是都督府长史，府里跟皇家沾亲带故，若娶了此女，对梁靖定有很多助益。
玉嬛脸上一红，只感觉冯氏实在想太多，连人家秘闻都没摸清就说这些。
明知他回府后会来拜见，母亲却仍叫沈家人陪坐在侧，可见来往已非常密切。
梁家后院占地极广，院落重重，亭台相绕，屋宇壁垣都气度得很。
更何况……她嘴里含着块甜美的荔枝肉，摇了点头，“晏平是狼是虎都不晓得，远着呢。”说罢，顺手将誊抄好的两张碑文取过来，“爹安排的事，我都做完啦。”
翻身上马，朝管事点头表示，交了缰绳便大步往里走。
原觉得玉嬛跟梁章相处得挺好，她会稍有眷恋，听她决然回绝，倒是不测，“你不肯意？”
梁老夫人跟侯爷伉俪多年，内心有陈年旧事的疙瘩，对梁元绍死力推许的沈家态度不算太热络。
梁靖畴当年，梁老夫人正跟来府里做客的沈夫人说话，他母亲薛氏陪坐在侧，下首则是两位女人，面貌娇俏的是堂妹梁姝。中间的女子长得端庄温良，浑身高低衣衫金饰无不整齐贵重，双手交叠在膝前，哪怕是谈天闲谈，也是正襟端坐的姿势。
她说完了，中间沈柔华便也盈盈施礼，叫了声“梁大哥”，见梁靖并没往她这边再看，便悄悄收敛目光。
“唔。”玉嬛点了点头，对素不了解的梁靖不太体贴，却无端想起了他的弟弟梁章，旋即攀住冯氏的胳膊，低声道：“老夫人寿辰，我们得去贺寿吧？那……梁老夫人筹算的事情, ”她咬了咬唇，低声问, “能回绝了吗？”
而冯氏本日过来，也确切是为了这事。
梁靖方才跟老夫人说着军中的事，蓦地被问到这个，神情微顿。
梁靖只扫了一眼便挪开目光，朝梁老夫人施礼问候。
玉嬛抿着唇笑了笑，没说话。
返来后，见梁靖正坐在老夫人下首说话，陪着听了会儿，便又忍不住探听。
目光扫见梁靖那张纸条时，却又停驻半晌。
都督府长史的女儿沈柔华，爹娘成心娶给他的那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