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七章
李夫人想了想，道：“如果阿姊不放心，可再遣人往盐渎。我新调了几味香，恰好一同带去。”
盐渎县中，喜庆欢闹的氛围不亚于建康城。
半晌后，部曲上前谨慎问道：“郎君，可要归堡？”
同车的健仆满脸苦涩，很想说一句：郎君，您欢畅过就好，能不能把鞭子还来？二三十位郎君行在一处，就自家郎君挥鞭赶车算如何回事？
留在建康当然好，但合作也实在太大。不如换个地界，还能多赚两匹绢。
名为妓船，实则更像是歌舞团。
船停船埠以后，健仆和乐工连续下船，数人牵拉一辆木车，车身装点彩色的绢花。
两晋风俗，以正月月朔为鸡日，正月初七为人日，自此人过新岁，万象更新。
石劭留下数名健仆和五六名保护，助船夫在岸边搭起木台，并留意人群中的恶侠和宵小。
“府君。”石劭拱手施礼。
石劭从建康返程时，特地带回两艘妓船。
瞪着紧闭的府门，桓歆双眼赤红，漂亮的面庞因肝火扭曲，现出几分狰狞。
说到这里，石劭竟模糊有几分冲动。
想当初，桓熙欺负他，桓济欺负他，桓歆虽没劈面脱手，背后却没少使坏。
不怪她不信赖，这的确不是桓祎的性子。
桓容咽下口中饭粒，笑道：“敬德返来了，此行可顺利？”
自此至正月十五，美人白日献唱歌舞，夜间便歇在船上，饭食均是自理，只需隔三日登陆采买。
“鲜卑胡和三个……”桓容皱眉，当真不想说那三个是汉人，话到嘴边都感觉恶心，“数典忘祖之辈。”
门前产生的一幕，很快被人禀报南康公主。
没猜想，苍鹰飞到半途俄然拔高，压根不睬会秦玓，在坞堡上空回旋数周，未见秦璟呈现，当即掉头向北，飞往西河郡。
比及车队行至篱门，赶车的健仆都误接到两方绢帕，想起家中悍妻，吓得直接扔上牛头，盖上牛眼，引来“哞眸”的抗-议声。
桓歆被送回安康，心中沉闷，想着找桓祎撒气，成果被他举磨盘的模样惊到，持续几日避着他走。
司马奕有点懵。
此时没有后代繁多的剧种，官方文娱未几，这类妓船颠末需求引来几日热烈。石劭脱手豪阔，两位船长没如何踌躇便同意前来盐渎。
司马奕俄然感到心灰意冷，起家施礼道：“如此，便再加大司马殊礼，明言位比诸侯王。”
话落，不等桓歆反应，顺手抢过车夫的鞭子，用力一挥，犍牛哒哒向前，很快将桓歆甩到身后。
石劭走进阁房，桓容正端起第五碗。
偶尔有姣美的郎君颠末，当即会被小娘子们手拉手围住，或摘下发饰相赠，或以绣帕投掷。绢绸在半空悄悄飘过，似彩蝶翩飞，落到手中，顿感香风袭人。
“三幅舆图完成，还需敬德帮手检察图上地貌州郡，如有那里呈现忽略也好编削。”
“陛下！”
南康公主留下珊瑚树，有事没事放出来摆一摆，表白她对晋室的态度。至于宫中送来的绢布，府里用不上，干脆全给桓容送去。
小童摆好蒲团，石劭正身端坐，筹算等桓容吃过饭，再将事情细心回报。
“胡人皆爱黄金珍珠，仆大父曾南下买珠，运回北地得百倍之利。如能寻到技术过人的工巧奴，借秦氏坞堡之便，赢利必不下盐粮。”
“诺！”
正月里，两人齐向南康公主献酒，桓歆腿不能动，需婢仆搀扶，见桓祎行动自如，身材愈发健旺，心中早已暗恨。本日谢玄竟亲身下帖，邀他外出登高，桓歆的嫉恨刹时攀上岑岭，健忘对桓祎武力值的忌讳，双眼冒火的瞪着他，恨不能扑上去抢下请柬，当场撕成碎片。
听到桓祎硬气一回，气得桓歆当场变色，南康公主竟愣了一下。
待到花车巡行返来，健仆早搭建好木台。
“不回！”秦玓咬牙道，“之前发明有两股乱兵，随我去追！”
十五辆花车一字排开，十余名身着华衣的歌女和舞女鱼贯行出，别离登上车首，厥后是幼年的婢女，不如歌女面庞娇美，声如黄莺，也不似舞女身材美好，素净过人，却另有一种清秀娇俏，引得行人立足。
健仆领命退下，当日办理好行装，出发前去盐渎。
桓容又端起饭碗，感觉本身用饭却让对方看着很不刻薄，开口道：“敬德可用了炊事？如果没用，无妨用一些。”
人日向来有登高的民风，凌晨时分，出城的牛车自青溪里和乌衣巷解缆，士族郎君和女郎坐于车上，行不到半里就会被人群拦住。
“陛下觉得如何？”
“阿姊，四郎君年纪渐长，行事总会有些窜改。”李夫人轻笑道，“现在这般，倒也不白费阿姊平日教诲。”
从嫁入皇家光临朝摄政，褚太后见多皇位更迭。不客气点讲，自元帝以后，天子几近是走马灯似的换。
“甚好。”
秦玓策马奔驰在前，手中一杆长-枪拖地而走，划过玄色的岩石大要，擦亮扑灭烧花。
李夫人执起圆盖，叮的一声盖上杯口。
司马奕不是她的亲生儿子，无才又不争气，在朝堂上纯粹是个安排，在官方也没甚么好名声。如果桓温哪天真反了，逼着皇室禅位，八成也和晋室取魏一样，溅不起多大水花。
话落，司马奕转成分开，明显是二十多岁的年青人，背影却显得萧索伛偻。
褚太后不言，看着司马奕的眼神有些陌生。
台城内，褚太后为方士的卦象烦心，晓得天子召扈谦入宫，禁不住摇了点头。
如果他没看错，空中上的竟是舆图？！
为保住脑袋，三人完整拼了老命，画出的舆图铺了满地，上面的山川河道非常清楚，有两人还绘出慕容鲜卑驻兵之处！
部曲不敢多言，连续纵马扬鞭。
下属请用饭，天然没有回绝的事理。
桓容瞅瞅菜羹，又看看阿黍，终究咬牙拿起木勺。
“朕意如何当真首要？朕不承诺太后就会窜改主张？”
“敬德之意是，这项买卖也同秦氏合作？”桓容问道。
现在再听褚太后之言，胡涂二十多年的脑袋俄然有刹时的复苏。
“仰赖殿下说项，在大市购得一座商店，可长年市盐。遇每季开的小市，也可市盐粮稻谷。”
不会写字能够由属官代庖，不认字绝对不成！
她年将五十，一定还能活几年。只要活着时晋室仍存，也算是对得起先祖。
与此同时，带着桓容手札的苍鹰到达洛州。
阿黍早有筹办，半桶稻饭奉上，揭开木盖，米香混着热气腾起，稻米粒粒晶莹，吃到嘴里饱满弹牙，不消配菜，桓容能先吃三碗。
自穿越以来，这还是桓容第一次吃到新奇的海鱼，夹起一片鱼肉送入口中，嚼了两嚼，再停不住筷。
“府君初在盐渎道贺新岁，总要有些彩头。我同船长定妥，两船停至正月十五。”石劭对领队的保护道，“十五以后船将出发，你们且辛苦几日。”
桓祎离府后，桓歆狠狠的拍着藤椅，有婢仆想要上前奉迎，竟被他一巴掌扇倒在地。
南康公主点点头，同李夫人一番商讨，唤来阿麦，遴选前去盐渎的健仆。
“府君所言珠宝买卖大有可为。”
褚太后坐在殿中，目送司马奕分开，闻听殿门开启合拢，宫婢裙摆掠过空中的沙沙声，俄然感觉，身居近三十年的台城竟是如此冰冷。
“是啊。”南康公主接过茶汤，送到嘴边轻抿一口，道，“可惜石敬德已经出发，不然的话，召他来问上几句也好。”
褚太后的目标很明白，桓大司马一日没反，就要一日稳着他。至于朝中会如何说，那不是现下该操心的。
“几人身份俱已查明，胡商是慕容鲜卑所派，觊觎盐渎之利，欲行掠取之事。目下鲜卑同氐人交兵，暂不会当即脱手，趁此机会应可设法应对。除此以外，另有不测所得。”
看了一会，两人分开廊下，桓容讲明三人的出身和所作所为，石劭深吸一口气，沉声道：“此三人有才无德，府君真要放过他们？”
“阿妹又调了新香？”
转念又一想，本身勤练技艺，总有能帮上阿弟的时候，到时去和阿弟见面，本日之事都可讲给阿弟，兄弟还是能大笑一场！
石劭面现迷惑，不解桓容之意。
相互劈面碰到，不管熟谙还是不熟谙，都会取下发饰相赠，取赠福之意。
褚太后感激南康公主直言，投其所好，令人送来二十匹绢和两棵珊瑚树。
秦玓愣在顿时，手臂犹举在半空。
饭毕，婢仆奉上茶汤，石劭翻开木箱，取出数张文书，详细道明建康之行的细节。
明日是桓容给出的最后刻日，画不出图来，三人都要被砍头戮尸。
“府君，此事不成忽视。”石劭神采变得严厉。
想起元正宴上天子一场酣醉，几乎在群臣面前失态，褚太后愈发感到气闷。
岂止是防身。
桓祎脑筋直，有痴愚之名，不代表真傻到冒烟。
精力过于集合，三人压根没留到窗边景象，仍一心一意的勾画。
桓容没有开口解释，站起家走出阁房，表示石劭跟上：“敬德可亲身去看。”
“朕意？”司马奕俄然笑了起来，笑声越来越大，最后竟至癫狂。
思前想后，褚太后定下决计，不再如之前普通忧心天子不长进，也没心机持续提点庾皇后，而是遣宦者向天子传话，请他来见本身。
“我知。”桓容点头道。
“虎儿竟然如此？”
可惜，这些都只能想想。
两人穿过回廊，很快到达关押三个汉人的板屋。透过半开的木窗，看到室内幕形，石劭禁不住“啊”了一声。
花车由犍牛拉动，自船埠沿河岸行走，敏捷引来人群堆积，争相垫脚张望，欲一睹美人风采。
小娘子们的热忱涓滴不减，乃至赛过上巳节时。
桓祎满脸笑容，兴高采烈的赶着牛车，很快同出城的车队会聚到一起。
“早有这份心，何至于本日！”
“本日城中热烈不下上巳节，不晓得盐渎如何，郎君是否风俗。”
他实在是怕了节菜，看着绿色的菜羹，不由得想起五辛菜，嘴里不自发泛出苦味和辣味。
“诺！”保护抱拳领命。
“倒是你提示我，正月十五后需为他请个儒师。不会写字好歹要能认字，不然的话，将来选官都是费事。”
这个痴子、这个痴子当真是好胆！给他记着，总有一日，需求这痴子百倍偿还！另有害他至此的桓熙桓济，不要被他逮住机遇，不然的话，必让他们但愿落空，永久不得翻身！
“诺！”
桓容人在盐渎，没法插手此等盛事，桓祎不测被聘请，出门时碰到被健仆抬着的桓歆，后者羡妒交杂的神情充足让他乐上整月。
“听返来的健仆说，盐渎靠近慕容鲜卑，北边又在兵戈，难保不会有乱兵出境。郎君身边的保护健仆加起来不到百人，姑孰送去的青壮是否得用暂未可知。”
“说到北方，我日前抓到几小我。”
“府君有爵在身，行商本可免税。然以仆之见，商道非府君当为，故而擅做主张，以商船之名过津，税百之四。”
“统统顺利。”
“然。”石劭解释道，“秦氏坞堡威震北地，府君未曾劈面得见。如他日北上，定知仆所言非虚。如能同其合作，得其仆兵保护，再无需担忧胡人劫夺，一则商路安稳，而来所得亦丰。”
谢玄和王献之并排颠末，车上的彩人和绢花能够筐论。
“何人？”
被兄弟坑也就算了，被只鹰鄙视算如何回事？！如果这只鹰不是玄愔养的，迟早有一天拔毛下锅，看它还如何放肆！
安设好河边事件，石劭携两只木箱返回县衙。
因而乎，桓容持续守着木桶扒饭，石劭端起碗数饭粒，食不言寝不语，用餐氛围算是“和-谐”。
牛车沿秦淮河岸前行，桓祎一边甩着鞭子一边大笑，从小到大他还没这么痛快过！可惜阿弟不在这里，这类欢愉无人分享。
“太后之意，是要再加大司马殊礼？”
“有这几味香，郎君也好防身。”
彼时，桓容正满脸苦色，对着一碗七菜羹瞪眼。
“痛快，真是痛快！”
李夫人温婉点头，接过婢仆奉上的茶汤，端到南康公主面前。
桓容点点头，采取石劭定见。但也明言，盐粮的买卖方才起步，和秦氏的合作也才开端，珠宝买卖能够等等，先在建康翻残局面再往北地拓展不迟。
桓容摇点头，奉告石劭，明日以后将发三人到盐场为奴。有保卫和盐工在侧，又有同其结仇的胡商，他们将来的日子一定会比砍头轻松。
秦玓适值出堡巡查，灭掉一股趁乱“越境”的乱兵，听到宏亮的鹰鸣，看到天空熟谙的身影，当即策马快行，迎着苍鹰爬升的方向举起右臂。
“郎君请用。”见桓容迟迟不动，阿黍将菜羹推得更近，道，“此羹为新菜所制，加了新磨的稻粉，乃人日节菜。”
谁对他好，谁对他不好，桓祎内心一向清清楚楚。不然的话，他也不会冲突桓大司马，不肯分开南康公主身边，孤身前去姑孰。
第一勺，他几近是闭着眼睛下嘴。两秒后，预期的苦味没有呈现，反而有一股暗香鲜嫩融入味蕾。桓容顿了半晌，舀起第二勺，细心嚼了嚼，当即双眼发亮。
“大司马两次北伐，取回失地。今镇守姑孰，于国有功。前番上表再请北伐，陛下当予以嘉奖。”
桓祎走向牛车，单手一撑，跳上车辕。被桓歆的目光狠盯，似有所发觉，坐稳以后转过甚，咧嘴一笑：“阿兄，非是弟无孔怀之情，实是阿兄行动不便，出不得门。”
“晋室稳，陛下未免出宫。”
所谓药-毒不分炊，李夫人制出的香料也是如此。好的能够清心净神，不好的，用不着扑灭，直接调到水里，整碗喝下去，毒-性不亚于砒--霜。
“见到郎君以后，言家中统统都好，让他务必看顾好本身。”
“阿姊这是甚么话。”李夫人微嘟了一下红唇，笑弯眉眼，道，“姑孰那边的香我已备下，甚么时候送，端看阿姊的意义。”
正月里紧闭的院门连续开启，商家挂起幌子，身着彩衣的妇人和小娘子结伴走削发门，头上戴着色彩素净的发饰，多以绢布剪裁，少数贴有金箔，均裁成人形，意味节庆。
“诺！”
建康城内，鸡鸣初声，天刚放亮，秦淮河两岸便响起了人声。
细想半晌，南康公主也笑了。
既然要送东西，车上天然不能只要香料。
用完七菜羹，将整盘鱼肉全数吃光，桓容独一半分饱。
阿黍撤下漆盘，退到一边。小童奉上一碟鱼肉，道：“郎君，这是新得的海鱼，搭配豆酱蒸食，味道非常鲜美。”
究竟上，听过扈谦的话以后，他一向都在“懵”的状况中。
“阿妹操心了。”
桓容退隐盐渎以后，桓祎变得沉默很多，出门的次数少之又少，练武的时候却不竭增加。现现在，随便选出府内哪个石墩磨盘，他都能轻松举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