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五十九章
桓大司马脱手不凡。
木盒翻开，一阵金光映入视线。
“诺！”
“满饮！”
“真有那一天，建康必有一番争斗，桓氏内部也将不承平。”南康公主正色道，“我之意，结好你的叔父，借他们之手把握西府军。抓牢桓氏私兵，尽快在族中站到高位。”
“恭送陛下。”
“不怕被人发明？”
酒过数巡，来宾都有了醉意。
司马昱回宫以后，与宴来宾连续散去。
不过，那首《短歌行》到底让他堵心，犒赏的礼品没有送至桓府，而是改送青溪里，包含桓温送出的绢帛珠宝，一样不落给了桓容。
为送来宾，桓府前高负伤灯，桓大司马携子立在正门阶上，直至最后一辆车驾分开，方才回身回府。
“我本来想着，可借晋室血脉护他一护。”
桓容瞪大双眼。
婢仆满头雾水，但见孺子面带焦心，额头模糊冒汗，不似扯谎话，当下不再游移，快步追向桓容。
桓伊扬声大笑，未再多言，回身登上牛车，随便的挥了挥手，随世人行出里巷，融天玄色当中。
桓容坐在矮榻后，手擎半满的酒杯，打量席间百态。
“你乃桓温嫡子！”南康公主笑道，“本日冠礼已是昭告人间，除非你父另立担当人，不然，他在族中的权力和职位都将由你担当。”
“诺！”
南康公主坐起家，未觉如何。李夫人掩唇轻笑，眸光流转间，桓容脸更红了。
天子要走，宴席必定要提早结束。
“阿母？”
“就在本日。”桓祎咬牙道，“只要叔夏兄再灌他几觞，必然会醉得人事不知。到时恰好脱手！”
“诺！”
“阿母，爵位再高，一定能收拢民气。”
“阿弟觉得如何？”
“好！”
“你父真意为何，无需计算。”南康公主道。
南康公主斜倚在榻边，手指按压眉心，“可惜事不能成。那老奴步步紧逼，官家太后又是这个模样，安然尚难，何言其他。如果再加上秦氏，我子该当如何……”
他也真哭了。
“……好吧。”
桓祎咧开嘴，附到桓容耳边，如此这般这般如此说了两句。
“你父的模样，你也看到了。”南康公主持续道，“生老病死，人之常态。况其年将耳顺，如果那里有了不测，不敷为奇。”
桓容接过木盒，拱手揖礼。
那位三句不离放火，他真的担忧，没等事情告终，姑孰和建康都会被一把火烧成渣渣。
桓使君正身下拜，借机讳饰微红的耳朵。
桓容看着金钗，眉心皱出川字。
过了明天这关，他必须和秦璟见个面，深切完整的“谈一谈”。
“对酒当歌，人生多少。比方朝露，去日苦多。”
“瓜儿，宴上之事我已晓得。”
“待郎君来了，可先问一问。且秦氏来人尚未分开，亦能寻到些线索。”
“桓氏私兵历代奉养家主，精干非常，非他姓能够把握。不管官家出于何种心机，即使是捧杀，郡公爵位不是子虚。遍观桓氏族中，除了你父，无一人的爵位能与你比拟。”
“必然要谨慎，毫不能粗心。”桓祎弥补一句，扫一眼醉醺醺的桓歆，低声道，“小的时候，大兄二兄欺负我，他没少出坏主张。等寻到机遇，我需求讨返来！”
“阿弟莫非觉得我醉了？”桓祎皱眉。
桓祎攥紧拳头，盯着桓歆的背影，嘿嘿嘲笑两声，摸向怀中的绢布，明显已盘算主张。
“阿母，阿姨。”
何言不是乱世中的无法。
“西府军之重，满朝皆知。”南康公主看着桓容，声音微低，“你父执掌兵权多年，凡幢主以上皆为你父亲信，军中甲士尽知大司马而不知天子。”
兄弟举杯……精确来讲，撞坛。同时脖子一仰，对着坛口开灌。清冽的酒水自嘴边流出，刹时染湿衣衿。
当真应了那句话，没有永久的朋友，只要永久的好处。以他现在的职位，想要纯粹的友情？做梦还比较实在。
“西府军不能落入外姓之手，特别不能让建康士族插手。”
乐者按下琴弦，舞者停止飞旋。室内不再有金鼓喧阗，仅余笛音环绕，伴着慷慨激昂的词句，引得世人击掌赞叹。
桓祎豪情大发，不消酒杯，直接抱起酒坛，道：“如此才过瘾！”
“阿兄，你喝了多少酒？”
桓熙表情愁闷，更“惦记”着姑孰的两个-幼-弟，单手支着拐杖，很快消逝在回廊绝顶。
与之比拟，秦氏送来的贺礼更加首要。
谢玄和王献之同时拊掌，命人换上酒坛，分开左席，走到桓容的面前，立定以后互看一眼，笑道：“我二人与容弟共饮！”
费解啊。
“慨当以慷，忧思难忘。何故解忧？唯有杜康。”
说话间，桓容已行至门外，除下木屐，迈步走进阁房。见到面前一幕，不由得耳根泛红，下认识愣住脚步。
现在为争朝堂之权，族中拧成一股绳，他和王彪之长久联手。他日目标达成，为“族中话语权”，两人必将争个凹凸。
桓伊没有送礼，而是用竹笛点了一下桓容的肩膀，笑道：“未知敬道将留建康几日？如若出发，定要提早奉告。”
“奴在。”
桓歆兀自气恼桓容不给面子，尚且不知，本身幸运逃过一“劫”。
桓容哽了一下。
桓容想在幽州安身，不知要理清朝中，更要面对来自北方的威胁。
即使心中有所猜想，但听亲娘说出，感受仍有几分庞大。好似脚下踩着棉絮，不敢过分用力，恐怕一脚踏空。
王献之掉队半步，命健仆呈上一只长方形的木盒，笑道：“此乃我与容弟之礼。”
桓容四人恭声应诺，敬送桓大司马步入阁房。抬开端，相互看看，实在没有话说，干脆遵循渣爹之言，各自散去。
桓容笑了。
“阿姊，此事尚无定论。”李夫人移到南康公主身后，顺过公主的鬓发，指尖落在公主额际，悄悄的揉着。
桓祎点头，笑容非常浑厚。
“但为君故，沉吟至今。”
是不是有那里不对？
明白这份礼品背后的含义，桓容暗中感喟。
这话已经相称客气。
南康公主看向李夫人，后者嫣然一笑，轻声道：“大司马病况虽重，一时半刻倒也无碍。郎君可安闲安排，确保没有疏漏。”
觉得如何？
跟着他的孺子神采微变，头皮阵阵发麻，瞅到机遇，当即拽住一名婢仆，道：“快去奉告五郎君，就说四郎君醉了，我拉不住，还请他多派几人送四郎君回房。”
若传至北方，难保苻坚又会说出甚么话来。
“再有一事。”南康公主话锋一转，从榻后取出一只长方形的木盒，推到桓容面前，道，“翻开看看。”
也就是说，代表他小我，而不是琅琊王氏。
几觞饮下，王献之和谢玄不见陌生，似又重回昨日，嫌隙刹时消弭。
“阿兄放心。”
如果直白点，直接能够翻译成：他们是不是筹算找茬？
看看鸾凤钗，又看看亲娘，桓容无语望天。
桓容抬开端，看着相视而笑的亲娘和阿姨，激灵灵打个颤抖。
看到桓伊连举酒杯，桓歆乌青神采，“桓叔夏”三个字嚼在嘴里，硬是不能发作，不管如何都要往下灌时，禁不住勾起嘴角，无声的笑了起来。
乍然想起袖中的青铜剑，一念灵光闪过脑海，桓容不由愣在当场。
“如你不得法，可扣问身边的舍人。”南康公主笑道，“就如随你来建康的贾舍人。”
“对。”南康公主点头，语重心长道，“你爵位虽高，终归年青。你的两个叔父为官多年，手掌冲要之地，政绩彪炳，军功赫赫。如论军中民气，他们哪一个都远胜于你。”
“此乃战国古物，名为鸾凤。”
“两坛……罢了？”
归正头顶郡公爵，和渣爹不成能持续战役。颠末宴会赐字，他更加确信这点。早撕晚撕都是撕，早撕早利落。
郗愔坐镇京口，把握北府军，已有权臣之相。再将西府军交给他，是想呈现第二个桓温？
跟着歌舞声复兴，桓大司马和郗刺使举杯，还是你来我往，机锋不竭。司马昱受臣子敬酒，始终面带笑容，名流之风不减当年。
甭管是不是傀儡，有没有实权，该有的端方不能突破。没事理一国之君回宫，臣子还是宴饮欢庆。鼓吹出去，让天下人如何看？
“古物？”桓容喉咙发干。
狗嘴吐不出象牙，何必华侈时候。
桓容咽了口口水。
南郡公的爵位和大司马府，南康公主压根不在乎。库房中的绢帛金银一样不入眼。
“阿兄筹算何时脱手？”
生羊肉能力惊人，桓容只吃一口，再不肯下第二筷。
桓大司马和郗刺使同时放下酒盏，单手击着矮榻，伴着曲调，和世人一同吟唱。涓滴不在乎司马昱庞大的表情，更不会顾及他泛青的神采。
“献之告别。”
就政治本钱，他毕竟比不上王彪之。但琅琊王氏同幽州的买卖一向是他在联络，为此后考量，稳固同桓容的干系很有需求。
笛声袅袅，不似晋时曲调，更像汉乐府。
“阿麦。”
桓容给孺子使了个眼色，后者立即会心，又取来一只酒坛，虽说带着酒味，内里装的实是净水。
话落，不等桓容答复，同时抬头痛饮。
“恩。”桓祎点点头，道，“不是甚么好话，阿弟务需求谨慎。”
这一幕呈现在宴中，无人开口指责，反而纷繁大笑，赞一声“郎君豪放”。
当然，这些都是后话。
说到这里，南康公主顿了顿，“瓜儿，秦氏究竟何意，你可明白？”
“三兄，但是关乎于我？”桓容挑眉。
在自家蒙脸揍人？
“以是，阿母才言同叔父交好？”
贾秉？
同秦氏有买卖来往，能够维系必然程度上的联盟，对桓容利大于弊。一旦干系断绝，相互兵器相向，幽州的景况会变得凶恶，桓容肩上的压力更会千百倍增加。
这位族兄倒是妙人。
情之所至，两人竟吟起魏-太-祖的《短歌行》。
桓歆想哭。
“胡涂！”南康公主点了下桓容的额头，“我方才刚说，桓氏私兵奉养家主！你父活着，他们忠于你父，你父不在，他们忠于谁？桓熙吗？”
恣-意-狂-放，萧洒风-流。
明天倒了甚么霉，竟被此人盯上？
声音悠长，因为酒意带着些许沙哑。
她独一在乎的是桓氏家属，是桓容在家属中的职位！
“未几，两坛罢了。”
明知对方不安美意，桓使君还是乐开了花。
或许是为此后的权-争，也或许是为不成追随的交谊，谢玄和王献之都想一醉。醉酒以后，神智不再复苏，便能长久忘怀人间诸事，不会为汉室衰弱而苦，不会为百姓离乱而痛彻心扉。
“阿弟。”桓祎绕过桓熙，走到桓容身边，接酒杯讳饰，低声道，“之前三兄和我说了些话，很不好。”
“青青子衿，悠悠我心。”
桓大司马当即起家，令健仆备好谢礼。
“真有那一日，不要去动西府军，尽力接掌姑孰私兵。”
“去请郎君。”
桓叔夏更是目光大亮，命婢仆撤下酒杯，改换酒坛，对桓歆笑道：“叔道，饮胜！”
婢仆奉上茶汤，南康公主饮下半盏，缓缓舒了口气。
渣爹……去了？
桓容无语两秒，叮咛跟从的孺子，“看好四郎君，宴后当即送他回房。如果有甚么非常行动，顿时遣人来寻我。”
备下的礼品比常例厚上一倍，绢帛以外，更添一座近半人高的珊瑚，并有珍珠玛瑙、虎魄玳瑁，都是可贵一见的珍品。
近两掌长的金钗躺在盒底，不似魏晋工匠的技术，同汉时的花腔也有辨别。雕镂在钗身上的篆文，莫名让桓容感觉眼熟。
“容弟，快些应他。”谢玄笑道，“叔夏是要赠你笛曲！”
桓歆之事早被禀明，南康公主仅是嘲笑一声，说一句“晓得了”。想要措置他，手腕多得是，不必急在一时。
半途赶上阿黍，后者猜出不对，当机立断，亲身带人拦住桓祎，好说歹说将他送回院中。
“万一有人不平？”
亲娘刚才说了甚么？
“他？”南康公主笑道，“更加不会。”
火光映在墙上，焰心腾跃，时而爆出一声脆响。
当着晋朝天子的面，吟诵魏朝天子的佳作，不管从哪个角度看，都称得上一幕“奇景”。
桓伊赞一声“好”，当场丢开酒坛，取出随身的竹笛，送到唇边。
“阿母的意义是？”
一首《短歌行》结束，世人同时举觞。
当着建康士族，司马昱总算有了脸面，回宫以后必然下旨，将礼品翻倍犒赏。
“但愿如此。”
“讨返来？”桓容惊奇。
“诺。”
纵览汗青，仅在此时能得一观。换成后代封建王朝，不说砍头放逐，也会贬到犄角旮旯去度过余生。
酒意上头。
“此钗非平常佩带，乃嘉礼所用。钗上篆字意为‘赵氏’。”
赵氏，嘉礼？
遵循端方，冠礼以后，仆人需求备下绢帛，赠于大宾赞冠。不管父子干系如何，桓温都不会在此事上疏漏，乃至落人话柄。
心中更是空落落的没底。
抢回如许一个美人，渣爹是如何活到明天的？
“天气已晚，尔等各去安息吧。”
桓伊兴趣一起，竟持续吹奏三曲，更有一曲是新作，得谢安赞誉，击节叹赏，“古不足音绕梁，三日不断。今桓叔夏之曲亦不逊矣。”
口中没有明说，行动却已表白，本日收下这份礼，不出太大不测，今后定会站在“该站”的处所。
谁会嫌钱多？
必然是酒意上头！
“本日秦氏送来十车贺礼，此钗即在此中。”南康公主顿了顿，沉声道，“此钗赠出，常为结两姓之好，然于你冠礼相赠，实是显得奇特。”
经历过宫闱变故，兵乱艰巨，在皇权和臣权的拉锯中熬过半生，她的眼界超出平常，别说后宅妇人，朝中文武一定能及。
“不怕。”桓祎掰掰手指，“我会蒙上脸。”
不消细想就能晓得，以桓歆的行事，十有八-九是出言趁机教唆。
送走王献之，谢玄和庾宣接连上前，一样有礼品相赠。
缕缕暗香飘散，遣散了宴上感染的酒意。
“多谢兄长。”
“我知阿兄没醉。”桓容笑道，“我与阿兄共饮！”
桓歆似有话讲，桓容却偶然理他。
谢安和郗超竟能共饮，畅谈辞赋古篇。
司马昱心中难受，面上却不能现出分毫。只能强撑笑容，和臣子共饮。阿谁憋屈劲，当真是没法提。
看着笑容俊朗的族兄，桓容眨眨眼，拱手道：“多谢兄长。”
夜色将深，席间欢乐更甚。
“明日拜见族老，记得给江州和荆州送去手札。如能结合你的两位叔父，待你父去后，族中亦无人敢藐视于你。”
这和后代的盖买麻袋堵胡同有甚么辨别？团体来看，倒是很合适桓祎直率的脾气。
“诺！”
“他日生变，你一定能弹-压得住。冒然行事，极能够堕入险境，令别人坐收渔翁之利。”
如有机遇，倒能够试着交友一番。
东西毫不会白送。
与此同时，南康公主已送走女宾，分开客室，往侧室暂歇。司马道福被打发走，李夫人亲手燃起香炉。
酒酣耳热之际，一名宦者走了出去，上禀司马昱，宫门将落，请御驾返还。
此时城门已关，郗愔过夜青溪里的宅邸。郗超却没有随行，而是留在大司马府。比拟桓暖和桓容，这对父子的反面摆上明面，在世人眼中早成陌路。
“那郗使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