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四章
瑾时见她忧愁的面庞，扯嘴安抚笑了笑，“我这大闲人能得甚么弊端？不过是叫着暖日头晒的，早上在院子里的秋千上晒了好半会，骨头都晒酥了，一味只想睡觉。”
有小宫婢点了火折子去烧地上被风吹的翻滚的柳絮团绒，火星一淬，那团柳絮绒眨眼工夫便被火燎没了。
这么一说她便有印象了，客岁萧淳于带她出宫，两人在琮玉洲头遇刺的时候，不一忽儿便冒出好多的暗卫将刺客团团围住。
常奉养接过她合好的杯子，软言道：“白日睡很多，早晨又不好睡了，晚膳晚些用无妨，但不能不吃。天元来信，王后一向在睡，奴不敢等闲唤醒王后……”
瑾时问他：“好端端的，你如何被遣来含章殿了？但是犯了甚么错么？”
云舒笑说：“奴很早之前便见过王后。”
“王后还记得初入天元王廷的时候么？”常奉养替她拢了拢鬓边的碎发，“当时候王后在禄王府已经养了好长一段光阴的伤，新帝初登，天元王廷刚止戈一场动乱，太后将王后接进宫来，王后也如现在普通，说了好些沮丧话，说本身出身草泽，没甚么家教，是做欠好天元公主的。可这么些年下来，全部天元王宫就属公主的朝华殿最有活力，宫人们也都爱往朝华殿里挤。太后偶然候乏闷了，悄悄乘了小辇去朝华殿，辇轿还式微地便能闻声殿里传出来的欢声笑语，主子们追呀打呀，看着是没端方，但实际上也都很有分寸，犯了错公主也是严惩的，主子们都说公主好相与，阖宫高低没有不爱好公主的。”
瑾时午间喝了一小碗清粥，没甚么胃口，春困时节，人也懒洋洋的，一觉醒来已是月上中天。
瑾时晓得瑾阳的婚事有了下落，天然喜不堪喜，建西虽远了点，与永安康氏的宗亲干系也算不上亲厚，但出身算不得甚么，瑾阳也不会看重这个，他情愿首肯这门婚事，想必这女子也是有甚么过人之处。
晴芜拎了织金帕子在瑾时面前赶柳絮，瑾时连续又打了好几喷嚏，晴芜一边赶柳絮一边捂嘴道：“这宫里就数柳树多，在天元可未曾见过如许短长的柳絮，胡天海地，还能团成个绒球在地上滚。”
寺人在后背悄悄推她，秋千闲逛，瑾时的一双修鞋也在空中飞了起来，绣鞋上面绣了梅花喜鹊，眼下真好似喜鹊腾飞，喳喳叫喜。
常奉养抬手去印了印她的额，“没有发烫，这般没恹恹没胃口但是出了其他弊端？”
瑾时木木应了句：“是么？”
瑾时尽力想了想，还是没想起之前见过他，便问：“你既在紫宸殿当差，如何之前我仿佛从未曾见过你？”
瑾时同常奉养提及，常奉养便喜上眉梢，欢乐道：“王后再不久便能做嬢嬢了，将来小公子出世，太后定然盼头更足。唉……只是我们这头水深炽热，若叫太后晓得，必是忧火焚心……”
瑾时从床上坐直，洪声道：“姆娘，我想用饭！要两只用黄酒醉好的大鸡腿，青白的小葱炖一碗奶白的鲫鱼汤，还要生脆生脆的酱萝卜一小碟！”
常奉养笑觑她一眼，嗔道：“眼下倒生龙活虎了，午后未几时送来的，奴这就去取来。”
寺人跪在瑾时面前，昂首道：“奴唤云舒，原是在紫宸殿当差，这几日才遣来的。”
常奉养应道：“宸妃本就是将门虎女心气儿高也是有的，现在再有王上纵着她，想必已是甚么都入不了眼。王后知么？林老将军借三王妃骤殁一事在前朝对王上发难，现在不睬朝事，已经告病在府十来日，没眼的说他是痛失爱女，哀恸难抑，明眼的一瞧便知是要王上给他个说法，人不能就这么不明不白没了。可林老将军如何也不看看三王妃是如何殁的？三王妃死的时候肚子里已有三月余的身孕，虽不显怀，但验尸的御作一眼便知，毕竟是有碍王家脸面，此事究查下去，于林府无一好处，老将军揪着不放，不过是要叫满朝文武看看他林家的阵容是帝王也何如不了的。”
瑾时只当他受了甚么委曲碍着主子身份不肯等闲说萧淳于的好话，非常悯惜他，便叫常奉养拿了匹新段子去给他做双新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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云舒浅笑道：“王后慧眼，云意是奴的师兄，咱哥两个之前在同一个徒弟部下当差，徒弟特得王上恩顾告老回籍出宫去了，剩了咱哥两个在殿前奉侍摆布。”
瑾时抚了抚秋千的坐板，又掂了掂绳索粗厚，踮了脚尖坐了上去。
寺人讲解道：“听咱徒弟提及过，原这王宫里最多的是杏树，是前朝后主的宠妃留下的。后主爱妾，听闻那妃子爱好杏花，便着人在王宫四周栽种杏树。一朝君主一朝帝王，到了商朝，太\祖\爷爱柳，便叫人砍尽杏树，改种柳树。”
含章殿几个宫人见瑾时闷闷不乐，便在院子里的柳树边上搭了个廊架，又置了座秋千，几个主子鞍前马后的，一二日便做出像模像样的景色来。
瑾时哦了一声，很天然地觉得他说的是琮玉洲头的那次。
“云舒……”瑾时如有所思道：“你同云意有甚么渊源么？”
瑾时道：“没有海棠，漫天柳絮也是一样，”
瑾时拉住她的手，“姆娘不急，我没甚么胃口。”
云舒回道：“奴是影探子，王后天然未曾见过奴。”
常奉养从速捂了她的口，连声往地上啐：“那里学来的浑话，甚么死不死的，这大商是王上的大商，他们林府在如何如日中天毕竟也只是人臣，王后别悲观，你还年青，等王上过阵子气消了，你待王上热络些将他的心笼过来，到时候含章殿便又会热烈起来了。”
和亲路上虽与建西康氏有点过节，但一码归一码，怒不及旁人，瑾时内心还是很欢畅的。
瑾时本就不在乎她们忠不忠心，就算背叛宸妃也不关她甚么事，只是人是她从天元带来的，名头上还是她从天元陪过来的媵妾。
常奉养说的话老是如许叫民气头服帖，瑾时被她这番话哄得面色稍霁，本来感觉孤负天元家国子民的殷殷希冀，也孤负了禄王对她的一片热诚相待，现在听了常奉养的话，俄然感觉重新又有了力量。
瑾时的眼睛盯着烛台上幽幽的烛火，懒声道：“他不过是为着一口气让萧淳于尴尬罢了，他辛苦种植的女儿送进宫来是要做王后的，谁知煮熟的鸭子到手却飞了，横出我这么一个天元公主来和亲，我若早死倒也好说，总不过再过几年这大商后廷还是林妧的，我若一向这么是林家的眼中钉，他们是死也要闹出些花腔将我拉下后位的。”
说着便打了个喷嚏，漫天满地的柳絮钻进鼻子，茸茸痒痒，连鼻头都揉红了。
云舒唇角衔笑：“今后王后便会晓得此中原因，奴进了含章殿，今后当忠苦衷主，万事全凭王后叮咛。”
常奉养卷了帘子出去，捧了杯白茶给瑾时淌口，问道：“王后起么？奴去传膳。”
瑾时欣喜打断：“甚么时候送来的，信呢？”
瑾时拿了信封便吃紧拆开，祖母来信说已为瑾阳相看好婚事，是建西康氏的小女，生的兰质蕙心，模样不算顶尖，但贵在品德慎重，想必为瑾阳掌持府里诸事皆能安妥。
常奉养的眼睛打量了瑾时一眼，讳饰道：“王后不出含章殿月余，媵侍们无一人调派来问候，奴听送食的婢子提及，息鸾殿淌水似的茶果都是替后宫女眷们备的……”
寺人推了瑾时来秋千上试座，欠身道：“奴听常嬷嬷说王后之前在故国的寝殿院子里也有座秋千，置在海棠树下，春季海棠花开了王后便坐在秋千上一摆一晃看落花簌簌，含章殿没有海棠，搭寸廊架想是差不了多少。”
常奉养夸笑道：“好嘞！我的心肝儿小佛爷！”
瑾时娓娓道说：“之前好似不如何见过你，倒生了颗七窍小巧心似的，你叫甚么？”
瑾时便有些头疼的道：“她们想着攀高枝不过是求个依托，只是天元的人宸妃一定看在眼里，倒让她小瞧了我们天元的骨气。”
瑾时只是有些可惜隧道：“嫁来商国前六王叔同我说了好些话，我当时便说我没那样的本领，现在看来我确切是一个失利的人，这平生恐怕是要白白华侈在这里了……”
含章殿眼下与禁宫无异，只进不出，或有几只不识冷暖的飞鸟尚可自在来去。
常奉养道：“驭权弄人之术并非只是一味地靠威势，偶然候像公主如许无形皋牢了民气才叫高超。宸妃出身崇高，虽面上和蔼恭敬，但内里一向娇生惯养，目在头顶，一定学得会公主的刻薄示下。这王后的位置谁坐合适，且看着罢，奴待王后还是很有信心的，眼下不过是困难一时，将或还要在这商王宫待上一世，谁争俊彦还不必然呢。”
瑾时大为诧异：“你是影探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