6.宣召
靖宁侯傅深性好龙阳，有分桃断袖之癖。
那寺人本来就是虚张阵容，被他这么一笑，顿时想起宫中关于飞龙卫钦察使的可骇传说，神采一变，好不轻易稳住心神，让步道：“既如此，严大人请便。”
莫名其妙的魏将军被他拉到书案前，严宵寒顺手拿了几本卷宗敷衍，抬高声音道：“你替我去靖宁侯府走一趟，把内里的动静奉告他，让傅深务必留意，早做筹办。不管出甚么事都先按下，不要轻举妄动。”
魏虚舟一听有事，便要自发地避开，严宵寒却俄然在背后给他打了个手势，一边道：“公公稍等，我几句公事要与魏将军交代。”
北燕军统帅、靖宁侯、颖国公嫡宗子，不管哪个身份，最怕沾上的就是“断袖”二字。
那小寺人不近情面隧道：“此为圣上口谕，严大人莫非还想让陛劣等您吗？”
在大周，爱好男风并不是件特别特别的事，世人对此也格外宽大。但这类事呈现在一个手握军权的将军身上，就不但仅是“爱好”那么简朴了。
傅深闲居在家，不与亲朋故交走动，天然无从得知这些传闻；他部下的人则因为听了太多有关靖宁侯的不靠谱传闻，天花乱坠妖妖怪怪甚么都有，对这些流言早已见怪不怪。
那笑容里仿佛含着说不清的嘲弄和怜悯，令严宵寒蓦地升起一股不祥的预感。
给他传话的是左神枢军大将军魏虚舟，魏家家属庞大，姻亲浩繁，跟京中大部分勋贵都攀得上亲戚。魏将军得天独厚，全北衙禁军里找不出第二个比他更热中于保媒拉纤、传播小道动静的老爷们儿。
蹊跷，太蹊跷了。
这一年必定不能安静。邻近年底，继震惊朝野的东鞑使团遇伏大案后，又一则有关北燕统帅的传闻，以星火燎原之势，在都城达官权贵中间悄悄传播开来――
北衙各军大将军皆入飞龙卫，严宵寒领钦察使一职，位列众将军之上，已是实权意义上的北衙禁军统领。
“爱卿平身。”
上有所好，下必甚之。此例一开，朝堂上张望者居多，很多文人却把断袖捧成了一件风雅之事，因而官方也纷繁效仿，南风自此长盛不衰。肃宗在位近三十年，大臣们竟无人敢奏请废去此令。
本朝历代天子极重禁军，皇城内设摆布金吾、鸾仪、九门、骁骑、豹韬共十卫，称为“南衙十卫”。宫内设摆布羽林、神枢、神武六军，专司保护，称为“北衙六军”。别的，另设飞龙卫督察百官，巡行四境，长官为正三品钦察使，有密折直奏御前之权。
看来不是甚么好事。严宵寒心中稍安，暗道本身实在是被这些天接二连三的把戏手腕搞怕了，有点一惊一乍。
“这事不对劲……魏兄，劳你去查一查靖宁侯断袖这动静到底是从哪传出来的――”他话还没说完，外堂里俄然出去了蓝衣小寺人，恰是御前服侍的秉笔寺人田公公的门徒，两人忙止住话头，上前见礼。那小寺人道：“陛下宣严大人养心殿觐见。”
这道恩旨成了宣宗制衡权臣贵戚的杀手锏。特别是对于那些有世袭爵位的勋贵而言，娶男妻意味着没有嫡子，爵位无人担当，身后会被朝廷收回。
这个动静呈现的蹊跷，但细细想来，很有些可考虑之处。何况人们老是不惮用最下贱的测度试图补全“本相”。没过量久，傅深参军以来的情史已经绘声绘色地传遍了公侯勋贵之家，乃至成了某些人茶余饭后的谈资。
布局者磨刀霍霍，而局中人耳目闭塞，一无所知。
固然肃宗是个惊世骇俗的情种，但抛开这重身份，他起首是个天子，一国之主。他不能容忍本身因为一点私事而被一群咸吃萝卜淡操心的饭桶们指手画脚。一怒之下，这位很有手腕的天子竟然下了一道中旨，准予公卿士大夫纳男妾，六品以上官员及勋贵宗室可娶男妻，例同正妻。
严宵寒眉头深锁：“这话是从哪儿传出来的？”
严宵寒嘴上说的再理直气壮，到底不能让传旨寺人久等，只得临时撂下这摊子事，仓促赶往养心殿。
太子得了这句嘉奖，本日的首要目标便已达到，不再恋栈。他收回落在严宵寒身上的视野，乃至朝他笑了笑，躬身辞职。
元泰帝身材高大，面孔严肃，脸庞稍显饱满败坏，鼻侧有两条深深的纹路，唇角稍薄，是个峻厉专断而薄情的面相。这位帝王称得上夺目强干，向来不苟谈笑，非常严厉，可眼下看起来表情不错，脸上乃至有了笑意，一扫前日使团案带来的肝火和阴沉，竟然显得慈和了很多。
多少人虎视眈眈地盯着他，天子正愁没有借口收拢他手中的兵权，如何恰好赶在这个节骨眼上流言四起？
魏将军道：“我二婶的娘家mm的夫君的表姐……就是留恩侯夫人。他家有个待字闺中的女儿，这不相中了靖宁侯么，暗里里一探听，才晓得竟另有这等隐情。”
严宵寒唇边暴露一点似有若无的笑意，恰是他常日里最常用的那种既和顺、又像要吃人的神采。
“太子回东宫去吧，”元泰帝欲留严宵寒伶仃说话，想了想，又可贵地鼓励了太子一句，“本日之事，你做的很好。”
“严某身为飞龙卫钦察使，一举一动，皆奉上意，公公这么说，可叫我等难办了。”
秉笔寺人田通与飞龙卫夙来不对于，那小寺人与他师父同仇敌忾，也不肯流露口风。直待严宵寒进了养心殿，才发明除元泰帝外，太子孙允良也在殿中。
等略微警省一些的严宵寒从飞龙卫口入耳到这个传言时，贰内心顿时“格登”一下，直觉要糟。
“臣拜见陛下，拜见太子殿下。”
东鞑使团遇袭案元泰帝没有交给飞龙卫，严宵寒只能挑选暗里调查。横亘在心中的迷惑并未消逝，固然傅深说是他把本身看的太高了，但一个能在疆场满身而退的人栽在了一场伏击上，就仿佛一只鸭子淹死在了水缸里一样古怪。
那晚他没比及傅深的答复，斯情斯景，再坚固的人也该有所摆荡。严宵寒占了上风，可惜他并不欢畅。
太子绷着面皮，宠辱不惊地侍立在一旁，严宵寒能感遭到他的视野落在本身身上，不带歹意，但藏着种针芒般的切磋。
严宵寒与傅深分歧在飞龙卫里也是出了名的，魏虚舟幸灾乐祸隧道：“这辟谣的也太会恶心人了，你看靖宁侯常日里阿谁狷介劲儿，我还觉得他得本身的摆布手过一辈子呢哈哈哈……”
无关公道，也不是为了道义，而是因为他替天子执掌着一把锋锐无双的妖刀。他要看清藏在水面下的澎湃暗潮，才时令制刀锋所向，而不致被它反噬、或者被暗潮卷走。
大越朝从未有过如许的先例，上至朝廷，下至百姓，无不震惊，文武百官苦谏不已，恨不能列队磕死在殿前。
好几年不走背字的人俄然不利到喝凉水都塞牙――傅深是干了甚么天怒人怨的事，如何牛鬼蛇神手腕百出、一窝蜂地全来算计他？
凡是他们有点政治敏感度，都不该听任谎言如许肆无顾忌地传播开来。
傅深的态度让他狐疑这个案子或许另有隐情，而严宵寒需求它背后的本相。
“大人，”魏虚舟绕着他转了两圈，奇道，“靖宁侯有那等爱好，他还没愁，你如何先替他愁上了？”
魏虚舟的八卦之心被他撩起了火苗，但见他神情严厉不似打趣，忙点头道：“大人放心，尽管交给我。”
严宵寒以手扶额，完整不想跟他说话。
肃宗天子在潜邸时宠幸一韩姓美人，即位后，不但将韩氏封为贵妃，还将她的父兄幼弟十足加封。韩贵妃的弟弟名叫韩苍，史载其“姿容秀美，貌若好女，有明珠美玉之质”。韩苍因为姐姐的原因进入鸾仪卫，在一次伴驾出游时到天子跟前露了个脸。肃宗对他一见倾慕，回宫后迟迟不能健忘，竟然不顾世俗伦常，将韩苍迎入宫中，恩宠有加不说，还在妃嫔名分以外，特地另设一“贵君”，位比贵妃，使姐弟二人同侍一君。
大越灭亡后，这把杀人不见血的软刀子因为结果卓著，被相沿至今。大周立国以来，被天子赐婚的大臣有十几位，个个都是位高权重搅弄风云之辈。
直到前朝日趋衰弱，当时在位的宣宗感于南风骚行，有违天理伦常，致令人丁不丰，丁壮锐减，稼穑艰巨，这才下旨制止官方男男婚配，诏令放男妾归家，给还身契，重新入籍编户。但男妻实际上并未被完整废除，宣宗不但答应有正妻身份的男人持续留在夫家，还特地留了一道恩旨：凡正六品官及以上、公侯勋贵、皇亲宗室，有志愿娶男报酬正妻者，念其情实可矜，许其上奏天子，并赐婚配。
前朝国号为“越”，鼎祚百余年，此中出了一名名垂千古的情种天子，庙号肃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