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章 有的选吗
“我有的选吗?”凌无忧长长羽睫微垂,似雏鸟有力耷拉而下的羽翅,沉重而无助,末端,轻叹一声,“那便去罢。”声音无可何如,活脱脱一软弱可欺的小丫头。
她手拿巨大绣绷,半副斑斓尚未完工,仿佛是来找母亲就教。
明显,她来得仓促,尚未及放下身上重负与猎物。
血腥味蓦地掠过,刘嬷嬷抬眼正对上血淋淋顶着两血洞穴的死鸡脑袋,唬得她“嗷”的一声急退,慌不迭以帕掩鼻,心中暗骂:本来是个女扮男装的丫头,上山下河的粗暴丫头真真不知礼数!
得,这是有多不待见她呀,连白水都不肯上。
重视到文娘额头上鸡蛋大的丑恶疤痕,刘嬷嬷心有不屑:如此面庞有失之人也留在跟前服侍,这很多穷酸的人家啊!
“四蜜斯谈笑了,”刘嬷嬷忙转了目光,干笑两声。对这位,她可不敢有半点草率,这位落魄皇室血脉,但是“丹平”郡主,乃至是“永昌”郡主替嫁和亲的不二人选。
女孩柳眉杏眼,肤白比雪,清灵灵的杏眸中漾着灿烂光彩,粉唇微启,眸光轻动,眉眼间便已含了娇媚带着娇俏,虽不过十四五风景,却娇花翘枝头,活脱脱一美人胚子。
少年乌浓长眉形似细柳叶,五官细致清美,清澈澄彻的眼眸傲视生辉,透着机警隐着滑头,白里透红的小脸儿布了一层细汗,于投射而入的光中闪着点点晶莹,她亏弱的双肩背着一捆柴,柴上搭着弓,两手各拎着只肥嘟嘟五彩斑斓的野鸡,野鸡脑袋上的血渍已干枯发乌。
刘嬷嬷禁不住挺起腰杆,如斗鸡般昂扬脖颈子盛气凌人状盯着文娘,想当年瑾王这个闲散王爷到处被手握实权的宁王爷比了下去,连带着宁王府的掌事嬷嬷人前都比她有脸面,可再看看本日……
看在眼里的凌无忧粉唇轻翘,若明艳花开,含笑盈盈道:“我们凌家流浪至此,虽说世事无常,民气不古,所幸另有几个忠仆在,不离不弃,堪比嫡亲家人。寒室粗陋,入不得嬷嬷的眼,倒是让嬷嬷见笑了。”
未成想不过五年风景,三十出头的斑斓少妇便被磋磨成四十多岁沧桑模样,还被毁了容。
凌无忧身侧,一个与她年事相仿,束着高多发髻,穿戴半旧竹青色短衣衫的少年,广大衣衫似不称身,腕起的袖子暴露截白晰皓腕。
规若凝目光扫过难掩嫌弃之色的刘嬷嬷,淡淡道:“瑾王府出来的管事嬷嬷,戋戋白水如何入得了口,不必了!”
规若凝精力一镇,微点头,惨白的脸上着了点赤色,看着这两个花儿般初初绽放的孩子,便心生柔嫩欢乐。
她,便是宁王之女,排行在四,十四岁的凌无忧。
迎着刘嬷嬷对劲且调侃目光,文娘神采安静,眸光淡淡,似再没有甚么可掀起她心中的风波。
宁王府风景之时,她陪着瑾王妃来往宁王府,当时跟在宁王妃身边最得脸的嬷嬷便是这位文娘,而文娘的丈夫则是宁王府的管家卢伯。
文娘同卢伯为伉俪,皆为宁王府家生子,宁王罹难前的一个月,伉俪二人得了宁王妃恩允返乡祭祖,得以幸运脱难,待得知京中剧变仓猝赶回都城,宁王府已开罪抄家,幸存的主子们与数百家奴皆已在放逐之路。
“娘――”
进屋猛瞥见一屋子的人,笑呵呵的文娘立时收了声,下认识整了整粗布衣衫,双手浅浅交叠在腰侧,上前恭恭敬敬的向夫人,公子和蜜斯屈膝行了礼,行动标准,神态自如,一看便是受过杰出教养的嬷嬷举止,末端,垂手而立轻声问:“夫人,但是要奴婢烧水来?”
取名无忧,可见父母对她心疼多甚,希冀她平生顺利,无愁无忧。
一粉衣白花长裙的女孩儿走了出去,绣着四叶白花的布衣长裙格式简朴,虽水洗过量,色脱平淡,然洁净清爽,衬得整小我,似水中莲,高雅素静,而乌黑秀发中簪着的两朵嫩黄娇丽迎春花,更令她整张颜灵动生姿。
“四蜜斯方才所说但是真?您承诺了去?”刘嬷嬷两眼放光,腆着脸,摆出一副驯良神采,笑眯眯的像勾引无知孩童的拐子。
刘嬷嬷瞪大了眼,不觉看呆了,五年未见,曾经圆润粉嫩的小女孩儿转眼已是纤体小巧有致,笑嫣花开的小美人。
“夫人――”
宁王府被抄,王府主子们开罪放逐,受连累为罪奴的阴雨晴亦一同放逐,所幸几度存亡灾害,终留得性命得以重聚,不离不弃。
阴雨晴张嘴暴露一口划一光亮齿贝,两个小酒涡浅现,眉眼弯弯笑嬉嬉道:“三公子,奴婢谨慎着呢,奴婢和卢伯一起去的,今儿运气可好了,”她顺手拎起两只猎物,似有似无的划过刘嬷嬷的脸,将猎物揭示人前,“今晚有肉吃!”
未成想规若凝一家子已落魄至此,竟另有奴婢奉侍?刘嬷嬷心有奇特,不觉多看了文娘和阴雨晴几眼,俄然眼睛一亮,终是认出文娘。
佳耦二人饥餐露宿一起追去,追上后更掩蔽实在身份,散尽财物办理差役,只求主子们吃顿饱饭少受点磋磨,未成想一场疫病,放逐的数百人去之七八,已身无分文的文娘叩求差役找医寻药,额头生生叩去大块儿皮肉终未换来差役半丝怜悯,所幸,危急关头,俄然呈现的一游医施针布药救下了奄奄一息的王妃和小主子等人……
女扮男装的她,名唤阴雨晴,四岁大的她跟着失忆流浪的母亲病倒在街头,人缘偶合下为宁王所救,当夜,其母药石罔效病故,宁王佳耦怜她人小失母,便留她于宁王府为婢,伴在仅两岁的凌无忧身边,两人虽为主仆却情同姐妹,从小嬉玩长大。
“夫人,”门外忽又传来脚步声和妇人镇静笑声,“您和四蜜斯的绣品我已交去绣坊,人为领来了,整整一百五十文呢,绣坊老板又给了几样活儿,我把荷包子和图样绣布已放到您……”
凌苍悟一身的杀气刹时敛了去,含霜凤眸看向两人时已含了些许和顺笑意,宠溺的目光从凌无忧落到阴雨晴仰着的小脸儿时,眸光一闪,眼底里多了分庞大情素,虽温声却带着丝责备,道:“开了春野兽蛇虫活动渐跃,山中多有伤害,怎得又去山上拾柴打猎了?”
瑾王府最低等的丫环,月银都有三两呢。
刘嬷嬷禁不住暗磨牙:一百五十个大钱便美得跟甚么似的,一群穷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