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67章 七出
“谁说是二房?”门别传来梁玉林的声音,只见他仓促走了出去,也不看梁柳氏一眼,径直来到张夫人面前,躬身给张夫人施礼道:“儿子给娘存候。”
梁柳氏叹了口气:“将来新奶奶来了,你可要谨慎些,机警一点,你在我身边服侍过,只怕别人要难堪你。”
梁柳氏看着张夫人:“老太太方才也说了,梁家虽是新贵,但也算得上钟鸣鼎食之家,如何却宠妾灭妻,行此非礼之事呢?”她冷嘲笑道,“如果告到太后那边去,不晓得是我没脸呢,还是梁家没脸呢?”
那丫环抽泣着:“三奶奶常日里待奴婢如许好,叫奴婢永久不忘。”
梁柳氏转头看了她一眼,低声道:“莫哭了,叫人瞥见了不好。”她起家走到妆台前,望着镜中很有些蕉萃的身影,道:“来给我打扮,待会儿要拜见老太太去,这模样要叫人笑话了。”
梁秦氏在一旁笑道:“老太太公然想得全面,总归是丧事。”她含笑着看向一旁站着的梁柳氏,“三奶奶,也要恭喜你啊,如果蕙娘一举得男,三爷有后,你也慰心啊。”
梁秦氏忙起家过来给张夫人揉背,道:“三奶奶心直口快惯了,内心有甚么便说甚么,原也是偶然之失,老太太莫要再活力了。”
梁玉林道:“大丈夫三妻四妾有何不成?如何就乱了尊卑?”
小丫环哭道:“三奶奶这是说甚么断肠话,即使三爷娶新人进门,您还是名正言顺的主子奶奶啊!”
张夫人听了只是一笑,悠然喝了口茶,冷冷地看着梁柳氏,神情非常对劲。好久,方道:“玉林,你不要莽撞。你媳妇即使再不端,也与你有伉俪的情分,我们梁家素有礼义廉耻,当刻薄仁慈。”她看了梁柳氏一眼,“你要记得丈夫待你的恩典,莫要太任信了。妇人当以和顺为美,新妇进门,你当好好与她相处,一起奉侍好丈夫的起居,莫要争风妒忌,惹得家宅不宁。”
梁柳氏悄悄地坐在窗前,目睹着户外的天气垂垂转亮,她的心却仿佛还沉落在无尽的暗中当中。卧房的门被悄悄推开,绿衣的小鬟端着水盆和汗巾走了出去,乍见窗口端坐着的梁柳氏,不觉一愣,道:“三奶奶今儿怎起得这般早?”那小鬟将水盆放下,绞洁净了帕子过来要给梁柳氏净面,待走到近前才发明梁柳氏脸上的脂粉未除,不由地大惊,道:“三奶奶,莫非你昨儿一整早晨都未曾睡么?”
梁柳氏却喊住了她:“大奶奶可曾读过庄周的清闲游么?”
张夫人怒道:“猖獗!”她指着梁柳氏,“真恰是个不害臊的恶妻!当着我的面说这等疯话,没有廉耻了吗?”她对梁玉林道,“把你媳妇带归去好好经验经验,莫要老是惹我活力。”她捶胸顿足,“梁家真是家门不幸,竟然出了这等妒妇!”
张夫人现在的神采很欠都雅,但此事终归是有些理亏,也不好发作,又顾忌梁柳氏经常在宫中行走,若真是闹开去,只怕皇家怒斥,便唯有沉着一张脸,不发一言地坐着。梁玉林却怒道:“你这妒妇!蕙娘还未进门你便想着如何逼迫她么?”
梁秦氏掩唇一笑,对梁柳氏道:“三奶奶,但是要恭喜你了。”
梁玉林道:“惠娘是大嫂的表妹,也是官宦人家的好女子,只不过家道中落,出身飘零,实在不幸。她秀外慧中,识大抵,有涵养,便是儿子委曲她在外几月,也未曾有过半句牢骚,还不时候刻替儿子着想。此等深明大义的女子如何不能做我梁玉林的老婆?还望娘亲来成全此事。儿子可贵求娘一次,娘便承诺孩儿吧。”
梁柳氏嗤笑了一声,并不答话,只是施施然站了起来。门口传来拍门之声,梁柳氏道了一声“出去”,但见房门开合,门口站着一个婆子,身后跟着几个丫环。那婆子见了梁柳氏便笑着请了安,道:“三奶奶,老太太请您畴昔呢。”
张夫人道:“你爹向来恪守礼法,这平妻一事说出去终归是不美,倒像是我们家乱了尊卑。”
梁柳氏笑盈盈地看着梁秦氏:“不知是哪家的女人?”
梁柳氏道:“这是从那里提及?”她拢了拢本身的袖子,扬着脖子道,“三爷他每天在北里院里做新人呢,莫非我还要日日张灯结彩么?”
梁柳氏低头笑道:“叫大奶奶的表妹来做三爷的二房,也真是委曲她了。”
梁柳氏并不睬会她,只是盯着梁玉林,嘲笑了一声,道:“本来夫君是想停妻另娶啊。”
梁柳氏亦站起家来,冲张夫人屈膝道:“婆婆经验的是,是媳妇的错。婆婆莫要起火,如果气坏了身子,媳妇万死难辞其咎。”
张夫人寒着一张脸,好久才缓下气来,冷冷道:“同你直说了也罢。你大嫂做媒,给玉林寻了门婚事,怕你捻酸,便没同你讲。做亲也有三个月了,现在那新妇有了身孕,我梁家的嫡孙,天然不能流落在外,便想挑个好日子迎她进门。”
梁秦氏的笑容一滞:“三奶奶在说甚么?我如何听不懂?”
张夫人对这独一的亲生儿子尤其心疼,见了他便眉开眼笑起来,拉着梁玉林的手道:“我的儿,明天来得倒早。”
张夫人听了面色一沉:“妻不言夫丑。你也是读书人家出身,怎的如许口无遮拦,像那些小户人家的女子般说些没有见地的话!”她拍了拍桌案,头上的流苏簪子随之闲逛,“真是不懂礼节,毫无教养!”她按住本身的胸口,不住喘气,“真恰是气死我了。”
梁柳氏嘲笑道:“大奶奶倒真是贤惠。大奶奶这般会做媒,如何不把自家的表妹接到本身屋子里去呢?”
梁玉林天然巴不得如此,道:“可贵你也会有通情达理的一天。”
梁柳氏心内里实在已经晓得了大抵,是以进了兰苑向张夫人请了安,便一声不吭地坐在一侧,只等着老太太先开口。梁孟甫的夫人张氏看了身边的梁秦氏一眼,方缓声道:“老迈媳妇,还是你同老三媳妇说罢。”
梁玉林应了一声便过来拉梁柳氏往外走,梁柳氏倒是直直地站着,抿着唇看着张夫人,忽而一笑,双手高举过顶,屈膝慎重一拜:“老太太,媳妇本日这一拜非同小可,您老且坐稳了,且受我大礼之拜。”
梁柳氏只是负手而立,朗朗吟诵起来:“蜩与学鸠笑之曰:我决起而飞,枪榆枋而止,时则不至,而控于地罢了矣,奚以之九万里而南为?”她哈哈大笑起来,快步朝屋外走去,一边走,一边朗声道,“仰天大笑出门去,我辈岂是蓬蒿人!”
梁柳氏只是笑着环顾着四周的雕梁画栋,振了振衣衿:“还要恭喜大嫂战略得遂。”她哈哈一笑,“你这个媒,做得可真恰是好。我如何从不晓得你有甚么远房的表妹呢?”
梁柳氏抬开端,微微一笑:“老太太,媳妇复苏得很。天下无不散的筵席,为妇六年,我也倦了,现在有新人要进门,我恰好让贤。”她又看了梁玉林一眼,“还请夫君速速写下休书,我明日便回关中去。”
梁秦氏回身道:“我天然比不得三奶奶出身书香家世,那里读过甚么书。”
梁柳氏嘲笑道:“既然是妻妾有分,妻便是妻,妾便是妾,媳妇我只想问婆婆一句,甚么叫做从长计议?莫非说等那新妇生下儿子,便是要休了我么?”
梁秦氏亦在旁笑道:“三奶奶宽宽解,凡事且往好处想。你终归是大,何必捏酸呢。”
那婆子只是笑着应道:“天然是丧事。老太太,另有大奶奶,都在兰苑等着三奶奶。”
张夫人却只是端坐着不语。梁柳氏又道:“我只要一个要求,请答应我带莺哥儿一起走。”
梁秦氏敛容道:“三奶奶本身想不开妒忌活力,如何能把火发到我的身上来,迁怒无辜之人?算了,我也劝不了你,三奶奶还是自求多福吧。”说罢,回身欲走。
梁玉林还是躬着身道:“娘,儿子传闻您要为惠娘做主,内心实在是欢畅得很,便赶过来感谢娘的美意。只是,儿子已经承诺给蕙娘平妻的名分,怎又能委曲她做小?还请娘体恤孩儿,丈夫一言九鼎,天然不能出尔反尔。何况蕙娘现在有孕在身,总不能叫她悲伤绝望,动了胎气。”
梁玉林勃然道:“休了你又如何!”他现在只是一心想早早接新宠回家,脑筋里满是新人楚楚不幸的梨花带雨之容,犹感觉梁柳氏脸孔可爱,实在是讨厌得很,便道:“你嫁进梁家数年,至今无子,此乃一。现在妒忌成性,难堪新人,此乃二。劈面顶撞婆母丈夫,甚为不顺,此乃三。”他对张夫人拱手道,“柳氏行动不端,脾气粗鄙,既无恭敬和顺之德,又无贤能淑敏之才,现在犯下七出之罪,还请娘亲应允孩儿写下休书,将她遣归。”
张夫人倒实在一愣,道:“老三媳妇,你是不是魔障了?”
梁秦氏望了张氏一眼,又转过甚来对梁柳氏笑了笑,道:“三爷又要做新人了,三奶奶不是大喜么。”
梁柳氏还是冷静无语,那小鬟却忍不住掩袖落泪,道:“纵使三爷风骚,三奶奶又何必同本身活力呢?”
梁柳氏侧过脸来微微一笑:“这府中可贵另有你会为我堕泪。”
梁柳氏笑着走了畴昔,道:“周嬷嬷这般欢畅,但是有甚么丧事么?”
梁柳氏只是装着不知,面上却暴露惊奇的神采:“大奶奶明天说话实在是新奇,怎的就俄然就恭喜起来了?叫妾身丈二和尚摸不着脑筋呢。”
梁玉林未能如愿,本就心中不悦,现在更加不耐烦,拂袖道:“就算蕙娘进了门,生下儿子,也只是与你平起平坐,又未曾委曲了你。你又有甚么不满?”
张夫人决然打断了梁柳氏的话:“不可!”她冷冷道,“莺哥儿乃是梁家的子孙,怎能流落在外!绝无能够!”她站起家,“你若要走我也不拦着你,但是要带莺哥儿走绝对不可!她是玉林的长女,怎能被一个下堂妻带走!这等感冒败俗的事你休想得逞!”说罢,对身后的仆妇道,“说了这很多时候的话,我也累了,扶我回房歇息去。”
见儿子低头沮丧,张夫民气有不忍,便又道:“玉林,娘也晓得你难堪,不如先让新妇生下孩儿,到时在从长计议。如果嫡孙,我梁家香火有承,你爹不肯孙子受委曲,天然会应允了你。”她笑了起来,“总之,便看那新妇有没有这等福分了。”
梁柳氏微微一笑:“那样岂不是正中大嫂你的下怀?遂了你的情意?”
张夫人沉吟道:“此事娘也做不得主啊。”她看了梁柳氏一眼,又道,“我们梁家夙来是钟鸣鼎食的官宦世家,纳宠便也罢了,自古妻妾名分有别,如果论到娶平妻,兹事体大,你爹他一定会同意。再说,那新妇的出身……”
梁秦氏面色很有些难堪,道:“是我娘家的远方表妹。”
梁玉林送走母亲,冷冷看了一眼跪在地上的梁柳氏,亦拂袖拜别。偌大的正堂里现在唯有梁秦氏笑盈盈地站在梁柳氏身边,她笑着伸手相搀,道:“三奶奶又是何必同三爷负气呢?惹得老太太不欢畅,若真是应许三爷写下休书,岂不是弄巧成拙?”
小丫环点了点头,擦洁净眼泪,冷静地替梁柳氏绾着发髻,梁柳氏的五官长得非常平淡,但在珠翠的装点之下,倒也显出几分贵气来。那丫环又替她插上步摇,眼中的泪却忍不住滚落下来,滴在了梁柳氏的脖颈间,她仓猝跪下身,道:“三奶奶,奴婢该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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