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1章 曾祖
何晏之大惊,不由单膝跪地,拱手作揖,诚心道:“是晚生冲犯了中间,还望前辈包涵。只是此事与我那朋友毫无干系,他受了重伤,我亦是不得已而为之。”
杨琼微微皱眉,“本教祖训,无形无相心法只布道主,前辈乃昔日欧阳教主独子,为何……”
杨琼低声喝止:“你起来!你这是做甚么!”
何晏之恍然大悟道:“本来前辈是在祭奠亡妻。”他轻叹了一声,“前辈的笛声好似天籁之音,勾民气魂,却又似含着万千愁绪,百转千回间,叫人闻之落泪。”
杨琼颤声道:“是因为……血咒的反噬不得疏解……体内血蛊作怪。”
何晏之闻言推开窗,一跃而出,冲来人一抱拳,嘻嘻笑道:“见过白前辈。”
杨琼定定地站着,一时候,脑海中已经乱作一团,的确瞠目结舌。陈商看着杨琼错愕的神采,持续缓声说道:“你所练的,乃是本教的血衣神功。当年,你的师祖萧疏星并未获得衣钵,便将血衣神功偷梁换柱,李代桃僵。血衣神功乃本门邪功,是将无形无相心法与苗疆蛊术相融,短长非常,却也恶毒非常,又间杂双/修之术,需求阴阳双蛊同修,采阳补阴,才气练成。”他非常切磋地看着杨琼,“女子练此功也就罢了,男人若练血衣神功,只怕久而久之,不能人道……”他不再说下去,只是轻叹了一声,“塞翁失马焉知非福,你自废内力,也并非好事啊。”
那人微微一怔,手中的竹笛却并不稍顿,招招刚毅,有排山倒海之势。何晏之几近不能抵挡,唯有见招拆招,但是,才过了4、五招罢了,便垂垂有些左支右绌,力不从心。贰心中大骇,面前此人的工夫实在深不成测,本身绝非他的敌手。但是,眼下却不晓得此人是敌是友,不免暗自心惊,猜想即便是昔日的杨琼,也一定能赢过此人。
何晏之深深作揖:“多谢前辈宽恕。晚生感激涕零。”
杨琼已说不出话来,难以忍耐的酸麻顺动手肘一向延长至肩膀,他唯有微微点头,陈商却哈哈大笑起来:“想不到你竟有这般勇气。”他放开了杨琼,目光温和地看着他,“有得必有失,所谓置之死地而后生也。”
现在,这个六十余年前便不知所踪的陈商却站在杨琼的面前。杨琼悄悄屈指一算,陈商现在已年近九旬,面庞竟一如昔日少年模样,只是鬓发斑白,模糊流露了他的年纪,不由喃喃自语道:“师父曾同我说,无形无相心法练到第九重,能够韶华永驻,长生不死,想不到竟然是真的。”
来人浅笑点头:“你倒是个讲义气的。”他将手中的长笛一收,道,“你只须奉告我,你的工夫是谁教的,我便不难堪你,更不会难堪你那朋友。如何?”
杨琼一怔,只见那人浅笑着持续说道:“萧九渊的祖父萧疏星,是我自幼跟在身边的侍卫,厥后乃是我府上的侍卫长。他的老婆苏淡月也曾奉侍过我。”他顿了顿,轻叹了一声,低声吟道,“凉生岸柳催残暑,耿斜河,疏星淡月,断云微度。疏星和淡月,倒真是天作之合。”
杨琼却神采煞白,抱拳道:“多谢前辈解惑。”他拉起家边何晏之的手,道,“前辈,我这门徒身中寒毒,长辈已经毕生内力全数渡给了他,如此说来,岂不是害了他?”他单膝跪地,“还望前辈念及欧阳氏和玉虚宫故交的情分,救我门徒一命。”言毕,重重叩首。
话音未落,何晏之已跪倒在地,诚心道:“还望前辈能予见教。大恩大德,晚生没齿难忘。”说罢,又一叩首,“晚生愿为前辈效犬马之劳,肝脑涂地,死而后已。”
杨琼觉到手腕和手肘处说不出的酸麻难当,唯有低声道:“长辈自五岁开端练功,现在已有十八年。”
杨琼愣在了原地,讶然道:“莫非,你竟是……”
何晏之从未听过杨琼如此低声下气和颜悦色地同人说过话,即便昔日存亡一线之时,也是笑然傲对,可见本日碰到的人实在非同小可。他又想到那人深不成测的武功,心中如同千万只蚂蚁在啃噬普通,心机电转,一时之间,却实在想不出甚么体例能够脱困。他有些烦恼本身的一时粗心,早些时便应当分开此地,现在倒是要走也走不得了。
陈商听罢一笑,微微点头:“你二人如此情深,实在难能宝贵。”他徐行朝屋边走去,淡淡道,“两位小友,月下寒凉,不如到屋中小酌吧。”
陈商目光炯然地看着杨琼:“你练无形无相神功,已经多少年了?”
杨琼点头道:“正因如此,才不得已借居此地,打搅了前辈清修,实在忸捏。”他上前两步,走到何晏之的前面,仿佛不经意地将他挡在了身后,又伸手握住何晏之的手,手指悄悄在他的掌心刻画着。何晏之心中一凛,杨琼在他掌心写了四个字:见机速逃。稍待,又添了四个字:莫要管我。
那人却道:“小子,你真觉得,你不说,我便无从晓得了。”他看着何晏之错愕的神采,沉吟道,“你的工夫乃出自玉虚宫的正统,天枢、御龙、追魂这三套剑法非嫡传弟子不成学。萧九渊是你何人?”他见何晏之呆在当场,不由叹了一口气,“萧九渊死得太早,你若不是他的弟子,便是他的徒孙。”他微微一笑,“你的师父但是当明天子的宗子,九阳宫主杨琼,是也?”
那人淡淡地打断了何晏之的话:“我并不姓白。”
何晏之道:“长辈只是偶然间听到前辈在记念亡妹,才窃觉得……”
陈商悠然笑道:“那便要看我欢畅不欢畅了。”
何晏之只感觉杨琼的体和顺着本身的掌心缓缓流进了本身的心窝,不由得死死握住杨琼的手,涓滴不肯松开。他听到杨琼对那人笑着说道:“我这门徒为人有些呆,冲犯了前辈,还望前辈不要活力。都是我这个做师父的常日里管束不严,来日必然负荆请罪。”
那吹笛之人明显一愣,继而笑道:“小子如何晓得我姓白?”
何晏之正色道:“晚生在山下曾听闻后山段公、陈公乃是绝代高人,夙来行侠仗义、除暴安良,天然胸怀宽广,决不会同吾等小辈斤斤计算。”
杨琼不觉一愣,身材微微摇摆。何晏之一把将他扶住,将他护在怀中,拱手道:“恕长辈痴顽,但不知前辈所谓置之死地而后生是何意?莫非,前辈有体例治好宫主的内伤?”
杨琼自幼熟读经史,又因为与欧阳氏的渊源,对南陈腐史格外用心。史载,清乾元十年,太宗天子与赫连氏缔盟,合渤海郡国之力攻打江南,盟军破陈都临安。陈宪宗*于延庆宫,太子陈商被俘北上,太宗怜其年幼丧父,封其世袭一等侯,赐号南安。陈商自幼出入宫掖,与太宗诸子同席教养,太宗天子曾将京畿百里之地赐其作田猎之用,又允其骑马佩剑上朝,此等殊荣,前无前人,后无来者。正所谓:玉辇纵横过主第,金鞭络绎向侯家,别有豪华称将相,转日回天不相让。气势之盛,天下共知。
那人莞尔一笑,端倪如画,一双桃花大眼在昏黄月下傲视生辉:“小子倒是很会说话,如许的高帽子一顶一顶地戴在老夫头上,我若再难堪你,倒是成了气度局促之辈了。”
那人将一柄竹笛舞得如腾蛟起凤,行走游龙,曼妙生姿。何晏之只感觉目炫狼籍,应接不暇,浑浑噩噩间,又听那人问道:“小子,你的工夫是谁教的?”
那人垂眸一笑,涡生两靥,固然须发已白,但是明眸善睐,唇若涂脂,还是明艳无双。他悄悄转动动手中的那管长笛,纤长的十指在月光之下更觉白净,眸光微微流转,笑盈盈地看着何晏之:“小子占了老夫的茅舍,便拐弯抹角地想奉迎老夫。觉得如此,我便会饶了你么?”话音未落,人却已腾空而起,长笛带着飒飒风声,直直劈向何晏之的面门。
杨琼又道:“前辈对我玉虚宫的武功如数家珍,想必是极有渊源,莫非是我教中的元老?恕长辈痴顽,自家师身后,长辈接掌玉虚宫,却因身困于朝野,教中事件只交给师弟萧北游打理,但并未传闻教中另有长老身在关内。”
太宗诸子当中,秦王杨显与南安侯自□□从甚密,陈商倚秦王之势,飞扬放肆,无所顾忌。太宗病笃,诸子夺嫡,禁城表里,血雨腥风。后四子杨朗即位,为高宗,秦王杨显被囚瀛台身故,南安侯亦不知所踪。
何晏之正在胡思乱想,耳畔却传来那人的轻笑声:“小子,打斗时还三心二意,是想人头落地么?”何晏之背心冒起一阵寒意,对方的竹笛已经到了梗嗓,他避无可避,正要昂首投降,那人却顺势一收招,继而攻他的下盘。何晏之心中顷刻了然:此人并非想取他的性命,只是在摸索他的武功罢了。如此一想,倒是放心下来,只是尽力与他过招。又过了十余招,何晏之几近已无还手之力,前后摆布,仿佛都被封住,不管何晏之出哪一招,那人都能用一模一样的招式将他的命门禁止住,幸而此人并无杀意,若真是到了存亡关头,只怕一百个何晏之,也早做了剑下的亡魂。
何晏之抿唇不语,那人倒是一笑:“你不是说本身是后山陈公和段公的弟子么?只是,老夫如何不记得本身收过门徒呢?”他将长笛点住何晏之的心窝,目光悠然地看着他,缓声说道,“杨舟并非是你的真名吧?你那位兄弟现在但是在屋中?”
陈商微微点头:“因而,你为了按捺血蛊,便自废武功?你可晓得自伤经脉的结果?”
陈商倒是不住浅笑:“你这个门徒,待你倒真是情真意切。”他看着杨琼,“易求无价宝,可贵故意人。大家间,最为宝贵的,便是至心。”
杨琼的脸不觉微微一红,又听陈商说道:“杨琼,你可晓得,你所练的,并非真正的无形无相神功,不过是神似罢了。无形无相神功讲究无情无欲,你练此功后可曾清心寡欲了么?”
何晏之作揖道:“并非晚天生心欺瞒,只是晚生的授业之人并不答应我在外人面前提及他的名讳。大丈夫一诺令媛,天然不能食言。”
那人淡淡道:“我并非烈火教中人。”他的目光温和,仿佛洞穿了杨琼的防备之心,只是缓缓说道,“不过,你师父萧九渊的祖父祖母,倒是老夫的故交。”
何晏之还未答话,只听身后传来了杨琼淡淡的声音:“不知前辈尊号,又与家师有何渊源?”说话之间,杨琼已经施施然走到近前,朝来人躬身施了一礼,“长辈杨琼拜见。”
陈商又道:“你可知,你为何会忍不住要吸食人血?”
那人的目光落在杨琼身上,细心打量了半晌,方道:“久闻九阳宫主杨琼武功盖世,现在看你的法度,倒是绵软有力,内力尽失。你果然是受了极重的内伤?”
那人微微一挑眉:“眼下你同你朋友的性命都在老夫手上。小子,你不在乎本身的性命,莫非也不在乎你那朋友的性命了吗?”
陈商淡然道:“长生不死不过子虚乌有,活个百来岁倒是稀松平常。但是,老而不死是为贼,活得悠长也一定是一件幸事。”
杨琼震惊不已。他千万没有想到,面前这小我竟然会是昔日南陈的永明太子陈商。
何晏之忙不迭地后退,腾挪之间,悄悄窥视,只感觉面前此人的步法身姿竟是熟谙非常,每一招每一式,同杨琼传授他的武功招数极其神似。贰心中一凛,又想起在衙前镇李四海的一番话,刹时福诚意灵,大声道:“前辈不知是陈公,还是段公?”
那人轻笑了一声,眼波如水:“我姓陈,单名一个商字,表字君阳。”他冲杨琼一笑,“我的母亲昭清皇后欧阳丽华,算起来,还是你的高祖辈。杨琼,老夫算不算是你的曾祖辈呢?”
陈商只是笑而不语,蓦地间,脱手如电,右手的食指和中指已然扣住了杨琼的脉门。何晏之大惊失容,脱手却已晚了半步,唯有死死扳住陈商的上臂,惊呼道:“前辈何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