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67章 飞云过尽
一边的六皇子本来还正襟端坐，俄然忍不住闷声笑起来。七皇子狠狠剜了他一眼，“六哥瞎乐甚么？拾着狗头金了？”
锦书蹙眉想了想，一味的点头，“我母亲性子极冷，娘家人都不常召见的，我只在大宴上见过我那两个娘舅，没传闻过另有甚么姨母……倒是有一回我父亲喝醉了酒，和我提及一个叫金堆儿的，我父亲顺嘴蹦出个‘你娅娅’。我母亲故乡管姨母叫娅娅，我料着我母亲应当是有姐妹的，不过各自嫁了人，能够就不常来往了。”
宝楹叹了口气，她母亲不叫金堆儿，这条线算是断了。看来想要闹明白，还是得母亲进宫来才好。
锦书含混应了，一个红糖粽子还是下了肚，这才覥脸笑道，“怪你妈技术好，平常的小食儿做得那样精美。”
宝楹笑她孩子气，也帮着木兮劝，“既然胃不好，糯米做的东西少吃些吧，别一头解馋一头又遭罪。”
“通嫔mm胡涂了，贵主儿年青，那里会带孩子？你说这个不是让她难堪么！”淑妃掩口道，“何况你也晓得惠妃那人，她可不是省油的灯，孩子她养得好好的，一气儿又抱走了，她不得咬碎了牙的恨贵主儿？”
宝楹笑了笑，“瞧您说的！您汲引，给我脸子呢！宫里甚么没有？两个粽子就好吃得这个样！”
一时沉默下来，隔着竹篾的垂帘，模糊瞥见太阳半悬在西耳房的琉璃顶上。金色的，光芒隐退，却还是炽热难耐。
锦书支起家揉眼睛，“他脚程够快的，如何一气儿到畅春园了？”
春桃接口应道，“是瞧主子晋了高位，我们都在，偏把她打发到低等妃嫔那边去，内心约莫是不痛快吧！”
锦书嗯了一声，“上回放你们的赏，不是也照单儿留了一份给她吗？我晓得她内心不受用，蝈蝈儿等得了闲找她说话，就说我信得过她，把她派给宝承诺做护法，她这会子委曲，等将来天然有好处，叫她别瞧眼吧前脚底下一块地盘。”
锦书不是个计算的人，笑道，“你别这么说，十一爷还小，那么点孩子还要拿端方压着，多累得慌！”
这凛冽痛批很有宗子风采，骂得那两个半大小子呆若木鸡。缓过神儿来离了杌子对锦书揖手，“儿子们昏溃，当着母妃的面猖獗，请母妃惩罚。”
锦书点了点头，“那我不留你们了，蝈蝈儿替我送送。”
宝楹道是，踌躇了半天问，“暮年大邺宗亲都没了，我想问问，荣寿皇后的娘家人有剩下的吗？”
淑妃站起来蹲福，“主子叨扰偶然候了，贵主儿九成也乏了。眼瞧着要后蹬儿，您歇会子好进膳，我归去了，赶明儿做东，请您过我那儿坐坐。”
蝈蝈儿曲腿应是，“这丫头就有一宗眼皮子浅的弊端，出了籍，配个好爷们儿，强似我们一万倍。”
木兮那边发了芦叶上的红线，把三角小粽子放在玛瑙盘子里敬献上来，笑道，“宝主子的娘技术真好，瞧这一个一个的多划一！”夹了半个到冻蕉石碟子里递过来，“主子尝尝，可香呢！”
皇子们起家，复给座上三位小主行了礼。金迎福带着苏拉们搬杌子来给皇子们坐，为首的二皇子微前倾了身，道，“母妃晋位，儿子们本当一早就来的，可上书房是天下中枢之纽，端方最是重的。儿子们只好等总徒弟放了话才过毓庆宫，请母妃恕罪。”
锦书虽不明白她问这个的目标，倒也不避讳，只道，“我姥姥家死了两个娘舅，余下的命是保住了，可不能在四九城里呆着，传闻都发配到乌鲁木齐去了。”
才合了眼皮，迷含混糊正要睡着，蝈蝈儿出去悄悄唤了声主子，“快醒醒。才刚畅春园里传话来讲，万岁爷先头在九经三事殿见了罗刹国使节，这会子移驾到澹宁居去了。今儿就在园子里驻跸，让主子筹办筹办也畴昔呢。”
宝楹心不在焉的闲话几句就回古鉴斋了，锦书见了半天的客很有些乏力，卸了点翠穿珠钿子和镂金领约。芍药花儿捧一件藕合色玉兰飞蝶氅衣来，她也没传尚衣宫人，本身随便换了歪着打盹儿。
锦书接过来渐渐吃了，冲盘子努努嘴，“把阿谁红糖的给我。”
那帮皇子小的四五岁，大的十三四岁，当真算起来姐弟相称才合适。这会子碍着辈分在她面前自称儿子，锦书略有些不安闲，抬抬手道，“爷们快起喀，情意到也就是了。”
一妃一嫔相携辞了出去。
这口骂得带劲，锦书想笑，忙又吞了下去。
一屋子人面面相觑，闻声锦书扑哧一声开了头，轰然便大笑起来。
宝楹推搪道，“你别多心，我就是想着，你现在到了这位份，如果还能有娘家亲戚，不是能认一认了么，也不显得孤寂不是！”
锦书嘻嘻的笑，“你别急，好半子也少不了你们的分子。等主子爷班师，我给你们几个筹措好婆家，不叫男的挑女的，叫女的挑男的！”
锦书这才想起来，的确是在慈宁宫偏殿里见过他。当时候他和六皇子一道来找太子，太子嫌他们聒噪，仨瓜俩枣的打发了上景仁宫玩蝈蝈葫芦去了。
锦书笑道，“二爷言重了，课业政务顶顶要紧，我这里多迟早来都使得的。”
几个丫头臊红了脸，嘴里嫌她老婆子啰皂。扭捏着含笑扶她起家，敏捷换上了银红蝉翼纱罩衣，插了头面金饰，一通拾掇就奉上了肩舆，直奔神武门而去。
两位皇子相互不平气，顾忌着皇贵妃威仪不敢冒昧。嘴上诺诺称是，和众兄弟一并跪安退出了继徳堂，路上拉拉扯扯的互不相让，喧华着朝前院去了。
七皇子神采憋得通红，磨着牙道，“你等着，转头我们布库场上见真章！我日你奶奶的，不打趴你个坏种，我就不姓宇文！”
“那主子也去了。”通嫔笑着抚了抚鬓边的点翠，“老祖宗明早就上清漪园，宫里零散儿碎钱使不上，过那头有主子匠人要打典，我备些小金爪子小银角子呈崔总管带上，防着要用的时候不凑手。”
锦书拧起了眉头，“我没阿谁福分，我内心就挂念着我兄弟，他这会儿还不晓得在那里呢……”
锦书把碟儿往她眼睛下头送，“你瞧瞧！你也太细心了，鸡蛋大的一团那里疼得死我！去，全部儿都拨来！”
淑妃看看锦书，不由哂笑起来。凡是有脑筋的人都看得透通嫔打的是甚么主张，后/宫无后，锦书位份已经是这内廷独一无二的了，传闻她不好作养孩子，万一这辈子没得生养，十一皇子由她带大，凭着万岁爷爱屋及乌，说不定能夺嫡封皇太子。退一步说，最不济也能挣个亲王，做个载在王府的天之宠儿。这是条通天捷径，天子儿子多，不能个个封亲王，总要郡公候的分出个凹凸来。十一皇子由皇贵妃带大，便有了最踏实的根底了。
锦书漱了口方道，“那不一样，有家里的味道。”说着又发笑，甚么家里的味道，她生在紫禁城，长在帝王家，何尝像浅显人似的活过！只是种奥妙的感受，说不清的，就是对她胃口。她亲热的拉宝楹的手，“这趟你妈来得仓猝，下返来了我打发外务府发牌子，让请出去我见见。”
七皇子东箢拱手答允道，“母妃贤德淑懋恩宽待下，最圣明不过的。儿子上年在皇太太宫里和母妃有过一面之缘，当时候就晓得母妃是天下第一等大节端方的人！”
木兮无法的拿筷子拦腰夹开半个拨到她碟里，“您脾胃不好，不能馋嘴。一气儿吃那么多，转头闹胃疼！”
六皇子笑得犯咳嗽，边咳边道，“难为你把徒弟教的都记着了。我记得……上回在慈宁宫，你还说母妃……咳咳，没端方，坏了宫廷法规，要打板子撵出去呢！目下又成了……第一大节端方的人，你这么的，叫兄弟我也没脸！”
“别说了，目睹着后蹬儿，再磨蹭就晚了，转头我们吃挂落儿。”木兮拿紫檀长盘托了一套实地子月白纱裙来，叫司浴宫女浣凉帕子给她醒神儿，边道，“前头主子见客，新儿在梢间甩片汤话，我听她意义眼热我们得不可。”
锦书不明就里，追着问，“如何提起这个来？你是探听到了甚么？有我姥姥家人的动静？”
六皇子拉着脸道，“我奶奶就是你奶奶！日我奶奶？你小子胆儿肥！转头谁不了局子，谁就是孙子！爷怕你？非把你王八盖儿揭开，看看下水是不是玄色儿的！”
二皇子站起来呵叱，“你们俩忒不像话，母妃跟前如许撒泼，另有没有点自矜身份的动机？混账话满天飞，给皇父晓得了，你们还活不活？”
通嫔本来怕她不痛快，听她说了这话，又觑了神采，这才放下心来。垂着眼转手上的镶宝套戒，不轻不重道，“主子，不是我说，惠姐姐虽短长，却不会做人，我们十一爷从皇后主子那边抱给她养，我是一千一万个不乐意的，她本身是个污糟猫，别把我儿子养得和她一样儿。依着我，不如把东阳抱到翊坤宫去，主子品德贵重，出身又好，我们十一爷如果有福分长在您身边，那才是几辈子的造化呢！”
锦书面上笑得极温暖，捏着流云帕子掖嘴，笃悠悠道，“罢了，我反面万岁爷说。今后各自警省些就是了。归去了可别打斗，保全些尊玉面子吧！”
锦书坐在杌子上戴东珠耳环，接了梳头寺人递来的手把镜照燕尾，一面问，“说甚么了？”
宝楹哦了声，隔了会儿又道，“你记得你母亲有姐妹吗？不是远亲的，姑表或是两姨亲眷也行。”
通嫔一怔，忙又换个笑容道，“可不，我真是胡涂了呢！”
锦书不搭话，抬眼往祥旭门上看，一溜束明黄卧龙带的贵胄鱼贯进殿里来，齐齐甩袖打千儿，恭敬道，“儿子们给贵妃娘娘存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