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1.圣旨
周姑和许婆婆、春草她们经常叨光尝些美食,这回被攸桐催促,又见她做得别致,也跟着取小瓷碗调了料。旁的丫环到底不敢越矩,瞧着锅里翻滚的油辣香气,满怀猎奇,按叮咛将涮菜端来。
仆妇往篦子加上炭,待锅里的汤沸腾时,攸桐迫不及待地丢块肉片出来。
春草在旁看得忍俊不由, “少夫人快别瞧了, 谨慎眸子子掉到锅里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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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香气飘窗而出,散往各处,没多久,便引来了两位不速之客――
老夫人刚睡醒,闻声这话,便悄悄活力起来。
紫铜铸的涮肉锅,篦子安稳,疏密正宜,承灰的底座镂出云纹图案,风口形如佛像, 甚是高雅。锅身打磨得光滑锃亮,炭筒颇高, 压火帽做得严实,锅里按叮咛添了道隔子,将锅成分红两半。火锅盆和锅盖都做了铜环提手,用小小的铜狮子压住,做工极好。
攸桐瞧着鸳鸯锅里好看标红辣,甚为对劲,又往另一半放上鸽子汤底,加些野山菌干,可滋阴补身材。
问及克日吃食,传闻傅澜音昨日吃了血肠鱼虾之类的东西,便劝她勿贪口腹之欲,开了调度的方剂。折腾了一阵,天快亮时,事儿传到寿安堂,老夫人问起来,仆妇不懂药方和郎中的一堆说辞,因郎中叫傅澜音今后别贪吃,只当是昨日在南楼吃了涮肉的原因,嘴快说了。
恐怕等风波畴昔,苏若兰洗心革面,在寿安堂认了错,还是能留在府里的。
夏嫂手脚敏捷,起锅后等油热了,先将葱姜等物搁出来,炸到焦黄时捞出来,放上辣椒蓉和费了极大工夫才找来的豆瓣酱,等锅里的油变得红亮,加了诸般香料熬。待火候差未几,加上糖和酒,炒后捞去料渣,加上高汤调味。
等涮熟了,也叫旁人尝尝。
傅澜音饭来张口惯了,对着那盘子鸭血,游移道:“能吧……”
太久没吃火锅, 驰念的滋味极多, 这鸳鸯锅里, 川蜀的辣味是必不成少的。
苏若兰毕竟是寿安堂出来的,昨日傅煜之以是大怒,一则苏若兰确切举止不端,二则几乎被苏若兰欺瞒乱来,在攸桐跟前丢了面子,便更增几分愤怒。换到见惯内宅龃龉风波的老夫人那边,这就算不得大事了。
别说,滋味还真不错!
倒是傅昭学了点傅煜的弊端,筷子忍不住伸进锅里去,口中却说着“味道还行”。
春草手脚敏捷,转眼便将几个料碗清算洁净,偌大的方桌上,就剩火锅热腾腾地煮着,周遭摆了十来个菜盘子――
被傅澜音直言戳破,“那是你没见地!”
满厨房的香气浓烈扑鼻,飘散到院里,馋得丫环仆妇都几次往里张望。
傅昭对涮肉不顺从,吃了些牛羊鱼片和冬笋,见攸桐拿着鸭肠高低捣鼓,也试着涮了点。
……
攸桐拿定主张,趁着傅煜还在府中,便做了四道甘旨,分开装入两个食盒。
傅昭甚少在府里瞎逛,本日是帮姐姐在内里买了几样安排物件,亲身送到她住处。傅澜音送他出来,因闻见远远飘来的几缕香气,猜得来处,随口赞二嫂厨艺极好,稍露馋相。傅昭因几位长辈的成见,对攸桐印象平平,听她满口夸奖,自是不信,还笑她馋嘴。
春草赶着催了两趟,晌午过后,外头的工匠总算将东西送来了。
攸桐进府至今,还是头一返来傅煜的书楼。
对攸桐而言,这已算不错了。
满院丫环被她逗笑,周姑依着攸桐的叮咛,也搛了些给她们尝。
……
遂围桌而坐,自挑了喜好的菜涮着吃。
被傅煜大怒责备的苏若兰则被留在朱婆婆那边,当晚没露面,次日朝晨便有人来取她的衣衫箱笼之物,传闻是老夫人亲身开口,惩罚惩办了一顿,不准再留在南楼服侍。至于惩罚后如何安设,老夫人却还没说。
而后,便蠢蠢欲动地去调蘸料。
到得南楼外,那香辣的气味儿愈发浓,傅澜音兴趣勃勃,进门便笑道:“二嫂又做好吃的呢?”
夏嫂刀功好,肉片切得也薄,稍涮了会儿便能熟。
病情虽说不严峻,但高门贵户娇养的令媛,略微头疼脑热就得惊动听,西楼的仆妇不敢怠慢,仓猝摸黑去请郎中。偏巧傅家常请的许郎中因家里有事出了门,两三日才气返来,便先请了他的高徒贾郎中。
攸桐一笑,将锅里煮熟的鸭血捞出来,“煮熟了就能吃,味道好着呢。来――”她揽着傅澜音的肩膀,到中间搁料的桌上取了干净的空碗,教她做蘸料。而后向傅昭道:“三弟呢,能吃辣么?”
南楼的小厨房动火后,攸桐已连续将各色香料调味购置齐备。小丫环按叮咛取了八角、香果、桂皮、花椒、葱蒜等十多味香料,在锅里煮了半晌后捞出来去异味,又剁了盘鲜红火辣的朝天椒,直辣得两眼堕泪,被攸桐喂了好几块香软糕点才缓过来。
姐弟俩俱贪美食,傅澜音较着劲非要他尝,傅昭又稍稍意动,半推半当场被姐姐拉了来。
“二女人、三公子。”周姑笑着起家号召,叫木香从速搬椅子。
这边冷静策画,谁知西楼里,傅澜音吃完火锅,后半夜却闹起了肚子。
“比我们做的涮肉好吃!”
攸桐为这顿火锅折腾了两三天,虽费事,却总算稍慰相思。瞧着傅澜音姐弟俩吃火锅时欢畅满足的模样,内心也结壮了很多――都城表里的高门贵户,很多府上都会涮肉吃,可见是喜好那热腾腾围坐用饭的氛围,只是滋味寡淡,不敷诱人。
遂拉着傅昭往南楼走,非要他亲身尝尝。
“还行。”
锅里香气翻滚,蒸得屋里都愈发和缓,桌边三人围坐,姐弟俩吵喧华闹,筷箸争相下去,倒是风趣。吃罢火锅,各喝一碗浓香的鸽子汤,当真是心对劲足,别无他求。
……
他倒是吃过涮肉,但多是牛羊肉片,还没见过生血生肠,看上去怪脏的。
经常循香味而来的傅澜音,和甚少露面的傅昭。
只是缺人手,夏嫂一人撑不住,还是得寻个有志于此的厨娘,也得找些能照主顾人们用饭的伴计才是。
初冬的齐州草木渐凋,满府的老柳银杏皆剩下枯枝,倒有几株老槐尚存几片霜冻后浓绿的叶,小旗号般孤零零飘在风中。绕过盘曲回廊,穿过一片凤尾森森的修篁,朱楼临风而立,描金窗扇,彩画梁栋,夏季里明朗敞亮。
热腾腾的火锅架在抱厦里,因后晌不算太冷,攸桐便命开窗,免得闷出满屋子的味道。
见攸桐拿着小银勺将盘子里一团乳白黏糊糊的东西下到锅里,又问:“那是甚么?”
看那日傅煜分开时的神情,对她想必仍存曲解,若要相安无事,还是说清楚得好。
姐弟俩尝了,傅澜音赞叹不断,“比煮的好吃!比上回的蟹肉圆子还好吃!”
周姑返来后,将满院丫环仆妇召齐,特地敲打鉴戒一番,叫世人务必服膺府里的端方,须以苏若兰为戒,万不成做悖逆之事。
傅澜音哪会受他无端笑话?
且老夫人对攸桐心存成见,惩办是看着傅煜的面子,若严惩不贷,又显得太看重攸桐。
暌违已久的甘旨,叫人吃得心花怒放,她大为对劲,又添旁的菜出来。
千里远嫁,她在傅家势单力孤,所求的也只这一方清净六合罢了。经这番周折,面前得了清净,南楼也临时没了乌七八糟的事,充足她居住。但也算不上高枕无忧――以苏若兰的性子,吃了这顿亏,一定会善罢甘休,防不堪防。
贾郎中医术还算不错,来过傅家几次,望闻问切罢,没瞧出大弊端。
另一份则由她拎着,送往傅煜的书房两书阁。
“是吧?多吃点。”攸桐见她喜好,天然也欢畅。
攸桐打量了一圈儿, 越看越是对劲, 眼底里笑意漾满溢出, 是出阁后少有的欣喜。
“涮肉么,谁没吃过!”傅昭嘴硬。
动静传到南楼,攸桐听了,也只一笑。
“虾滑。味道很好的。”攸桐只比他们大两岁,眉眼弯弯,傲视间神采照人。那虾滑脆嫩,不过半晌便已熟了,忙捞出来,略微蘸点料,入口爽利鲜美,的确人间至味!
世人皆诚恳应了,待攸桐更添几分恭敬。
这时节气候渐冷,没多少新奇的绿菜。攸桐这是初度尝试,食材也只备几样不费事的,牛羊肉、火腿、腊肉切成薄片,另有鲜鸭血鸭肠、鱼片、茭白、冬笋、冬瓜、豆腐,再泡几样笋干之类的备着,又叫人剥了青虾,费极大的工夫打出一小碟虾滑。
“能吃吗?”他瞧着火锅,满脸顺从。
傅昭扫了一眼,瞧着那两碟子生肉和鸭血鸭肠,皱了皱眉。
一份送到住在西楼的傅澜音手里,算是为那日的事稍作弥补。
捞出来蘸上蒜香的料,那滋味,啧啧!
攸桐闻之莞尔。
她这儿锅底味美,花腔繁多,再配上蘸料,倘若真开个火锅店,定能主顾盈门。
许婆婆上了年纪,怕太辣了受不住,取的是鸽子汤锅里的。春草馋嘴,瞧那辣锅里油水沸腾香气四溢,实在诱人,便挑了里头的肉来吃,谁知味道太重,被辣得跳脚,吸着舌头找温水来涮。
傅澜音是南楼的常客,傅昭倒是从未踏足过,春草她们哪敢越矩,都从速起家让开。
锅里已有煮熟的肉和菜,春草帮两人夹到碗里,傅澜音尝过,脸上便暴露笑来。
攸桐嘁了一声, 命人将锅摆好, 而后去厨房催夏嫂做最要紧的底料。
卖力守在书房门庭外的是位十八岁的小将,名叫杜鹤,是傅煜的牙内亲将,随使府邸表里,便可帮傅煜操犒军务、递送文书卷宗,也能为府中之事通报动静,行军在外,还可保护值守,为人机警灵敏,技艺也极了得。
攸桐怕他俩受不住辣,遂调个平淡的,而后号召两人入坐尝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