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4.洗清
两个迷恋美食的人遇见，不免让攸桐感觉亲热。
长到十五岁时, 已能独挡一面。
“少夫人要找的是这东西？”苏若兰的声音。
苏若兰是南楼的大丫环。
倒是小姑子傅澜音有点意义――
十三岁的少女，恰是长身量的年纪，她娇养在金尊玉贵的傅家，入口皆是珍羞好菜，吃食丰厚又管不住嘴，长得身材微丰，也格外有神采。
攸桐点头，却仍瞧着南楼的方向，似在入迷。
所谓尊卑之别，她当然不在乎，苏若兰若只是骄易倒无所谓。但背着人挑衅是非，逮着机遇便挑衅口舌、肆意歪曲，倒是绝对不能忍的，更不能听任其肆无顾忌，叫世人都觉得她好欺负。
平常起居时，这男人也格外自律，虽说齐州美人如云，倾慕者无数，却从未近过女色。
最后，是春草闻声动静，趁着攸桐沐浴的时候，吞吞吐吐地游移了半天，才说苏若兰在背后里乱嚼舌根，指着都城里那些流言流言，废弛攸桐的名声。过后，许婆婆也闻声了，提示攸桐防备些。
平常屋中闲谈, 问及无关痛痒的事时, 她也肯流露些许。
说着，像是气不过般，将手里东西丢在地上，发作声轻响。
木香性子诚恳，晓得苏若兰在寿安堂待过，一时候也没敢吭声。
十年历练，亦将他打磨成得刚硬冷厉，杀伐定夺，手里的精锐马队名震边地，永宁帐下十数万兵马、百名悍将，也多对贰心悦诚服，在军中威望仅次于傅德清。放眼天下，算上许朝宗那等皇家龙凤、各处节度使的家将儿孙，论英勇策画、才妙手腕，恐怕没几人能与他争锋。
“费事！”苏若兰低声抱怨，语气酸溜溜的，“好好的虾，非要剥开捣烂了吃，可真娇贵！太夫人那般高贵，也没折腾这些花腔。她算个甚么！”说到开端，重重嘲笑了声，隔着楼台木板，攸桐都能模糊闻声。
攸桐收回目光，笼着衣袖，眼神微凝，“傅煜何时返来？”
攸桐摇了点头，表示噤声。
她满口抱怨毫不粉饰，木香沉默了会儿，小声道：“姐姐还是忍忍吧。”
不过现在的情势下，如何措置，却须好生衡量。
刚会走路时便被交给府里教习武功的师父，学跑跳比旁人快，练武读书也刻苦，十岁入了虎帐, 十二岁跟着上疆场, 凭着少年人的机灵矫捷, 立了不小的功绩。以后跟着父兄各处带兵巡查, 从粮草供应、山川阵势, 到用兵布阵、窥伺刺探，凡是跟行军兵戈有关的, 事无大小，他都不辞苦累, 亲历了一遍。
这事儿往大了说，是丫环刁钻，挑衅是非，损的是傅家的端方，搁在旁人身上，等闲便能发落。但她在傅家职位难堪，苏若兰又是寿安堂拨来的，若冒然措置，苏若兰必然不会佩服受罚，事情闹开，以老夫人对她的成见，会如何措置，还不好说。
届时若老夫人感觉她小题大做，不予究查，便是她搬石砸脚，威望尽失了。
攸桐新婚那夜，周姑曾带几位丫环来拜见新少夫人，彼时苏若兰就很有倨傲骄易之态。攸桐当时留了意，后经探听，得知她原是老夫人屋里的，因模样生得好，做事又勤奋妥当，特地拨来服侍傅煜。
她不惯被人簇拥，出门也只带春草随行，两人坐在楼台，各自入迷。
既是长辈的人，攸桐揣着相安无事的筹算，没筹算计算。
攸桐笑而不答，只叮咛道：“苏若兰若还是这般上蹿下跳，你就当没瞧见，将她说过哪些话，跟哪些人嚼舌根记取就成。哪怕她在南楼里肇事呢，你也别跟她争――老夫人说了么，这般家大业大的府里，人多口杂，不免有点龃龉，还是该以和为贵。”
如本年才弱冠, 却已文韬武略，出类拔萃。
春草不懂，但看攸桐那副胸有成竹的模样，也算放心了点，遂诚恳报命。
阁楼下重归清净，春草气得脸都白了，攸桐的面色也不甚都雅。
这般心高气傲、矜持到刻薄的大爷，明显是极难相处的。
攸桐没筹算受虐自苦，思来想去，还是避而远之得好。
偶尔见攸桐咀嚼糕点，也会搭句话，问她好不好吃。
一声木器碰撞的闷响后，丫环木香笑了下，“这是碾药用的，做不得邃密活儿。”
遂守着南楼这一亩三分地，每日按着端方去寿安堂，在那边露了面，返来后也甚少出门，尽管清算她的小厨房。日子久了，于几位长辈妯娌的脾气也略微摸到了几分。老夫人和伯母沈氏大略晓得娶她只为安排，连着十数白天，都只点头之交，既不深问体贴，也不责备苛求，妯娌天然也只剩客气。
因傅煜不在，攸桐初来乍到不知秘闻，便只委宛地敲打了几句。
可如果去寿安堂告状，请那边做主……仿佛更尴尬。
……
旋即，便有断续的声音传上来――
谁晓得嫁过来这些天，苏若兰却渐而猖獗起来。
“贱蹄子，自发得是甚么东西！”春草不忿已久，按捺着听了半天，早已点了满腔肝火，朝着苏若兰走远的方向“呸”了声。转过甚，见攸桐沉着脸没吭声，又感觉心疼，悄悄扶住，道：“少夫人，须经验一顿才是。免得她对劲，到处废弛名声。”
“忍甚么！那些丑事她做得，我就说不得？”
“传闻快了，玄月里总会返来吧。”春草精力稍振，“少夫人是要请他做主么？”
更别说他还待人冷厉冷酷，心性难测。
“周姑前儿还说呢，要我们守着端方，不准群情主子是非。”
“你也说了，是她感觉好欺负，又不是真的忍气吞声。欲擒故纵，懂么？”
傅煜自是伸手接住了，隔着一层寝衣，软玉温香在怀，触感陌生而实在。
不知过了多久，底下传来细碎的脚步声，门锁轻响，有人进了堆杂物的小库房。
苏若兰明显非常不屑，“那是周姑刻薄，看着将军的面子，肯照顾几分。我眼里却揉不下沙子！将军是多么人物，满齐州那么多大师闺秀，谁不倾慕？她如何配得上？跟你说――老夫人和大夫人都不待见她，不过是胸怀广大，才容她如许瞎折腾！”
不过这门婚事是为各取所需，傅煜不待见她，她也没筹算融入府里跟他长远过日子，遂只偏安一隅，安稳度日，等脚根站稳一点，便可重操旧业扑在美食上。月余时候下来，小厨房垂垂购置齐备，南楼表里都还算顺利，就只一件事不顺心――苏若兰。
寿安堂里经常会备些糕点果脯给人磨牙，攸桐偶尔管不住贪吃几口，旁人却甚少碰。就只傅澜音率性，听长辈们谈天出神时，不自发便会拿糕点渐渐咬，跟小松鼠似的。一张嘴就停不下，待散时，唯有她的盘子风卷残云般扫得干清干净。
傅煜二十年来不近女色，皆因心高气傲，对瞧不上眼的女人懒很多看，睡前又满心军务杀伐，从无旖旎的动机。这会儿那份矜持却消逝无踪，晓得她是他同床共枕的老婆，脑海心间，就只剩她的气味、她的香味。
因南楼的小厨房空置好久, 一应锅碗瓢盆都不齐备, 攸桐初来乍到不好折腾, 周姑做不得主去别处要, 便按着叮咛, 托外头的人采买些出去，算是帮攸桐处理了最头疼的事。
春草天然也闻声了，听她如此轻视，脸被骗即气得变色。
攸桐也睁一只眼，闭一只眼，静候傅煜返来。
如许的人，要么满脑筋奇迹抱负得空他顾，要么格外抉剔吹毛求疵，看谁都不入眼。
现在，南楼北边的斜坡上，初秋玄月的阳光刺眼，南坡满目标银杏垂垂转了色彩，黄绿交杂。攸桐午餐做了乌梅小排骨和金陵素鹅，配了碗浓香诱人的牛肉羹，吃得心对劲足，便来坡上漫步。因天朗气清极宜远眺，便登到阁楼二层，超出层叠树影，了望远处一座小巧塔。
攸桐问很多了, 才晓得傅煜此人比她料想的还要短长――
春草护主心切，“那如何行！再忍气吞声，她只会感觉少夫人好欺负！”
苏若兰干脆找处所坐着，任由木香辛苦翻找，她只将内里探听来的传言添油加醋，说给木香听。只等木香寻到东西，才锁门走了。
她很欣喜的模样，盈盈走来，叫他夫君，不知怎的脚下打滑，便跌到他的怀里。
落日霞光映照，她靠在他臂弯，含笑依偎，端倪如画。
如果看到这句话，代表采办率不敷50%, 再买一章重新刷便能够啦
思来想去，她既担着南楼少夫人的名头，这事的关键，实在还系在一人身上。
楼阁底下，苏若兰尚不知隔墙有耳，话匣子一开，便滚滚不断，“先前我就传闻了，她在都城时名声就不好，待人刻薄娇纵，最是费事。传闻还为了旁人寻死觅活，将魏家的脸都丢尽了。现在来了这里，不说夹着尾巴做人，成日家要这要那，真把本身当少夫人了！”
苏若兰不但置若罔闻，不加收敛，马脚竟露到她眼皮子底下来了！
也难怪初见攸桐时，他会透露那般骄易的态度――这类人，给他个文武双全的天仙都一定能入眼，更别说她这等外人眼里申明狼籍的“骄贵草包”了，若非婚事牵着，傅煜恐怕都吝于看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