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7章 涂药
银缠枝香炉内熏着梅片，如画袅烟，一室暗香。
这伤痕他并不陌生。
喜梅心疼，更加谨慎涂抹药膏，“夫人，你说您何必和那些人置气？您一贯用惯了软羊皮的马鞍垫子，这三年来未曾骑马，今儿又在那硬鞍上骑了一圈，这都磨破皮了，能不疼吗。”
今后谁敢当她面编排侯爷，她还冲要上去！
一圈下来，她浑身散了架子般疼痛，大腿内侧也磨出了淤青，痛得很。
顾昀琛捕获到她敏捷盖被的行动。
被子重新落在她身上，粘在伤口处。
她美滋滋地咧着唇角，进入了梦境。
他微微一怔。
他想，这个小丫头定是从未受过一点波折的娇娇女，被家人捧在掌心中长大，以是怜悯心格外富强，她对他的怜悯和体贴，与对待路边一只野狗并没有任何辨别，图新奇罢了。
陈娇娇鼓了鼓脸，把脸迈进了软被中。
他眼神顿时锋利起来，长腿一迈走到床前，食指掀起锦被一角，举手投举间慵懒矜贵，却透着如猛兽漫不经心挑起猎物心脏的狠戾。
随后，又想起喜梅要去拿冰块，觉得是她返来了，紧绷的神经又败坏下来，懒洋洋地闭上眼睛。
白大娘子被怼得一口气来不，直翻白眼。
从那以后，她不但给他饭吃，还悄悄收留他……
殷红锦缎上，陈娇娇趴在床上，贝齿咬着朱唇，眼圈逼上一圈红意。
若晚一点，白大娘子的腿就废了。
夏夜闷热，喜梅担忧愁坏了陈娇娇，灵机一动，“奴婢去要些冰块，放在房间消暑。”
但是时过境迁，人海茫茫，他始终没有找到。
不是她。
顾昀琛在天井漫步，不知不觉走到了画春堂门口。
陈娇娇移到了床沿，那张晕乎乎的小脸热得泛着一层酒醉般的熏红，像是涂抹了一层胭脂般，秾艳明丽。
陈娇娇迷含混糊转头，眼眸半睁。
是夜。
陈娇娇声音绵软，如夜莺般动听。
这些天他也在暗中调查，没有找到陈娇娇曾丧失的动静。
当时他才晓得，本来有人身处窘境，也会至心待人。
而就在半个月前，他在吃到陈娇娇做的蛋羹时，竟吃出了熟谙的味道。
只见锦被之下，她斜趴在塌上，绣梅云缎裤管挽到腿根，雪肌玉骨之上一团紫红色淤青触目惊心，有的处所渗着血丝。
门轴用了上好的羊脂膏光滑，没有噪耳的吱呀生，唯有门上的风铃清脆响起。
眼瞧着疾风的马蹄要踏在白大娘子腿上，顾琅玉欲跃到马背，抢过缰绳
一起只晓得不断奔驰，穿越一片丛林来到一个小镇时已经奄奄一息，还被一群同龄孩子当作牲口踢打。
“坏喜梅，又不给我涂药，又不让我抱，你如果再不听话，我就……我就不给你做好吃的了！”
做梦可真好。
“嗯，也好，你快去快回。”
——和当年小丫头做的味道一模一样。
就在他眼睛能重见天日的那天，她却迟迟没有呈现，反而等来了官兵。
这阴阳怪气的话从她嘴里说出来，倒让人一时候辩白不出是恭维和反讽。
梦里甚么都有。
像是在藏甚么？
侯爷笑起来，真都雅，他如果能一向这么笑就好了。
看着那道纤细肥胖的背影，他总感觉有似曾了解。
陈娇娇昏昏欲睡，听到响动吓了一机警，下认识抬手把被子盖上。
又奶又凶。
说话时，她软腮皱成一团，嘴巴不满撅着。
“另有公子，情面通达，春闱测验都能比旁人提早拿到试卷不说，另有着一副慈悲心肠，不忍青楼女子沦落风尘，不吝调用救灾粮款，为其令媛赎身。”
他剑眉拧在一起，走进房间。
仿佛是侯爷。
顾昀琛未动。
“嘶，痛……”
但是没等他行动，陈娇娇先一步勒马。
“小哥哥你是不是饿了，这碗蛋羹给你吃。”
“你，你……”
算上给沈氏敬茶那天，这已经是她第二次出言保护他了。
暮色四合，清风骤起。
他第一次练习骑马时，也是如此。
烛火辉映下，眼波潋滟，丹唇翕动，泛着盈盈光芒。
太丢人了。
她身量娇小，而那白大娘子人高马大，她往跟前一站就如同小鸡仔撞上了老母鸡，一点气势都没有，便想着居高临下对峙才好，才逞强蹬上马背。
可他讨厌极了她。
他九岁那年，被沈氏卖给了仆从主，想要活下来，就必须在和野兽搏斗顶用尽尽力。
顾昀琛收起视野，拂去肩上落花，踏着一地粉白皎然分开。
正值仲夏盛暑，而陈娇娇房门紧闭，实在诡异。
站在槐树身后的顾昀琛从暗影中走出，目光落在那道青衣上，如有所思。
本来，她底子不是甚么娇娇女，而是被人牙子拐来的薄命孩子。
陈娇娇身骑疾风，穷追不舍。
他杀了仆从主，逃出来时，伤了双眼。
“白大娘子身娇体贵，一匹马儿就吓得魂不附体，难怪国公爷顾恤，纳了五房妾侍和无数通房，放眼长安城哪位夫人有白大娘子您这般好福分。”
但是那丫头却每天都笑嘻嘻喂他用饭，给他上药，没有一次早退。
陈娇娇黛眉蹙起，眼眸还是阖着，檀口中溢出一声呻/吟，“喜梅，你再帮我上层药，好痛……”
等见过他恶心流脓的疮伤，她定会惊骇且讨厌地扔下他。
白大娘子吓得是魂不附体，仓猝逃窜。
陈娇娇居高临下，俯视着她，背后的阳光光芒万丈，投在白大娘子身上一片暗影，给人一种由内而外的压迫感。
槐花吹落一地，氛围中尽是幽幽淡香。
疾风马蹄堪堪停在间隔白大娘子半寸的位置。
她声音软糯，如夜莺鸣唱，听起来仿佛比他还小些。
是一个小女人呈现，赶走了那些人。
这些年，他一向都在找她，想亲口道一声谢。
“疼！”
画春堂早早封闭了房门，暖阁里只留了喜梅一人。
顾昀琛躲开。
顾昀琛喉咙一滚，错开目光，
.
她寻着一丝冷气，贴在了一片清冷如水的绸缎衣料上，舒畅得蹭了蹭。
绕了马场一圈后，白大娘子体力不支，被石头绊倒在地，一头扎进了泥塘里，头上身上全都是乌黑麻漆的淤泥，活像是根刚从地里拔.出来的泥萝卜。
不过她一点也不悔怨。
闹剧散场。
顾昀琛唇角一勾，暴露一丝连他本身都没认识到笑容。
“喜梅，你先去门口守着，我趴着晾晾伤口，你把门窗都关紧了。”
是以，他向来对她冷着一张脸，乃至从未说过一声感激。
而陈娇娇却从未去过周镇。
昏黄中，她模糊绰绰看到了一玄衣身影。
陈娇娇半梦半醒，侧头嘟唇，“喜梅，取来冰了？你帮我把菜洗出来，我明早给侯爷熬粥用……”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