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02. 巨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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最后,便是钜燕咸朋山庄。山庄庄主胥子思,早有侠名,江湖人称“坼天手”,文则诗书画,武则剑棍马,交游广漠,天下咸朋。其虽同钜燕朝堂私交并不甚深,倒是钜燕乃至三国公认最萧洒之豪杰,亦是最得民气之侠士。

店家拊膺,急喘两口深气,愣愣瞧着地下,见那尸首已然爆裂,皮腹已失,胸腔大开,心骨胃肠,无一不烂。店家细瞧不敷半刻,已是干呕一声,两眼一黑便丧了神智。

四人闻言,各有所思。

祝掩面上一沉,低眉瞧瞧不远处那失神店东,尚未多言,却听胥留留幽幽叹道:“当下江湖,若论盗窃,谁可同狗门窃一手相较?”

刘头儿摊掌将面上脓血揩净,心下暗道:饶是见多了监狱科罚,也比不得眼下这尸首可怖。正自考虑,见祝掩胥留留同宋又谷战仁温四人重又自远处聚到一块,八目齐齐打量那烂尸。

“可叹其行事诡谲,却失了些方雅意味,狗门窃一手这称呼,倒也合称。”

“怕是这白丝另一端,原有一宝贝物什。”祝掩不睬刘头儿,独自说道。

话音未落,却听得祝掩大喝一声:“不好!”

“可见端倪?”

“如果宝贝取了,怎得蛛丝尚在其胃?”

三经宗以后,当属垂象禅活门。此一门,最是希奇——门主鱼悟和尚,虽是出自妙光山,却不属于那和尚派;三十岁时,为垂象国主齐章甫赏识,不但为其带入皇宫,尊荣显胜,时隔五年,更是为齐章甫尊为国师,自主流派,建了禅活门。门下弟子,虽俱为僧侣,却大多是俗家弟子身份,寺内严守戒规,留发尚武;所组僧兵,禀承鱼悟之令,多行安邦除奸、保民平乱之义举;禅活门,实是垂象海内名家世一。

“金卫一,珀卫二,珠卫三,”宋又谷举扇,独自喃喃,“女人乃咸朋山庄之人?”

倒是祝掩眉头一挑,轻道:“不知女人竟是咸朋山庄胥大侠之女,多有获咎,见宽乞恕。”

“这边疆小城,哪有甚么希世宝贝,值得如此大费周章?”宋又谷喃喃自道。

“明显已将此房赁了出去,其怎得这般胡涂,又重赁一回?”刘头儿不由自言自语。

“你等入店之时,可有将姓名籍贯来往去处一一交代?”

“你等来瞧,这是何物?”

将入卯时,客店便有少扬城衙役三人前来。

刘头儿听得“尤耳”一名,不由一震,摩拳摸索,“那尤耳小国,但是传闻中古时神鱼出没之地?竟不知,那处另有这等奇物!”

“胥蜜斯,这但是葡山派的四绝掌?”宋又谷一顿,见胥留留未应,又再接道:“如此刚猛之掌法,谁会料得,竟是女子修习。”

“赤珠卫?”刘头儿轻哼一声,立时低眉扎眼,作揖道:“原不知女豪杰竟是赤珠卫!有所冲撞,实是不该,实是不该。”

闻听此言,宋又谷折扇一收,心下暗道:公然还是孩子心性,这般扛不住事。思及此处,笑得勉强;反是祝掩,面色无改,垂眉深思。

宋又谷一怔,抿唇半刻,吃紧摇那折扇,“宋楼……宋楼退亲,同我有何相干?我虽姓宋,但那宋楼仆人,但是姓容啊!”

刘头儿见状,立时朝宋又谷号召一声:“这位公子,可有话说?”

战仁温讪讪点头,显得非常不屑,白了宋又谷一眼,猛地听祝掩一字一顿唤道:“闻人战!”

宋又谷闻听此名,一个趔趄,发展数步,尤是失了风采。

“窃一手?”宋又谷立时接言,“但是那巨盗闻人不止?”

祝掩蹲立尸首一边,细细看来,后竟膝跪其侧,两掌撑地,脸颊切近尸身创处,已是不敷一寸。

“竟是将这细丝紧紧绑于后牙之上。”祝掩长纳口气,缓将额上薄汗揩了。

战仁温只得嘲笑,吞唾再三,终是见宋又谷折扇一收,冲其指导道:“战仁温,闻人战,好你个小滑头!”

胥留留柳眉不开,一指那尸身摆布,“方才解其衣衫,便见其心口掌印,肋骨处血洞自开,现更是断骨爆体,足见此掌威势。”

祝掩起家,痴痴瞧着一旁桌上茶盏,轻道:“恐取了宝贝,再逼其饮水,借之将那丝线顺回原位,方才看时,这尸身外袍上部,不是多有水迹么?”

胥留留目珠一转,轻声策应:“这白丝既未为赤色所染,亦未为掌力所断,如此奇物,莫不是那鹤颅蛛丝?传闻此物仅存于东南海上一岛国,名唤‘尤耳’。这物什如果利用得宜,削金断铁不在话下,然其又是遇柔则柔,伏于肌理,倒似无踪,全不成感其存在。”

屋内诸人,即便此堆栈店家,亦是深知此女开罪不得。

一言未尽,便听得祝掩抬声接道:“然,禅活门那威震江湖之大明孔雀摧,亦可令尸身闪现此态。”

胥留留闻声,面色不善,抱臂正立,缓道:“葡山派掌门柳难胜,确是我未过门的嫂嫂。查这尸身情状,初看也确是葡山四绝掌。然……”

宋又谷闻声接道:“你但是说,有人觊觎此人以身所匿之宝贝,这才杀人盗宝?”

“店簿之上,可有虫迹?”刘头儿呆立半刻,陡地朝屋外躲远的两名捕快喝道。

战仁温一听,急将其路引一展,脆声接道:“路引在此。住店所需,早也跟店家作了登录。“

五鹿、垂象、钜燕三国,早有江湖人士明入朝堂之例;此类江湖权势,统共三支:一为三经宗,宗主姬沙,号令五鹿海内阳经、阴经、太合经——此三经,几已含纳根植五鹿境内统统武林门派,最为驰名者,乃是阳经相山、钦山、太山三派,以及阴经牢山、阴山、薄山三派。

一为捕头,被店家唤作刘头儿,似与店东极是熟悉;另二人则为捕快,装腔作势绕那尸首数圈,佯作探查,后见祝掩等四人分立一侧,两捕快这便叉了腰,劈脸喝道:“你等,皆是嫌犯!”

战仁温见状,埋首膺前,暗往祝掩身后藏了半步,此一行状,正为那刘头儿看在眼里。

姬沙多于五鹿皇宫行走,挂名统领五鹿伊部下最为得力之亲卫。此一亲卫队,共卅人,分唤作“十二鹰扬”、“十八虎奋”,勇猛之名,谈之色变。

少女紧紧抿唇,反惹得酒靥大展,无语之际,听得胥留留柔声轻道:“既要起个化名字闯荡江湖,总该思虑多些,怎可这般草草了事。”

三国国主意江湖权势多有跨境之举,干脆便也不加束缚,更是商定分授其“祥金卫”、“虎魄卫”、“赤珠卫”之名,颁三国国主御印牙牌,供此三支武林权势来往行走,不拘律令,便宜处置。

祝掩也顾不得很多,只手便捏了那白丝一端,使力一扽,却感另一头紧紧未动,祝掩一起顺之而上,终是自那尸首口内后牙根寻得个活结。

战仁温一听,杏眼怒开,上前一把将胥留留一腕握在手里,疾道:“日前尚听师父席间提及,宋楼少主退了亲,实在伤了咸朋山庄面子!姐姐莫忧,如果得见宋楼那登徒子,我必为姐姐出一口恶气。”

此类牙牌,常日里仅三派股肱栋梁方可持有照顾;眼下,这牙衣女子所示,便是赤珠卫牙牌。

战仁温身子微微一抖,就势抬眉,顺顺鬓发,朝祝掩强作含笑。

牙衣女子轻笑一声,目珠微转,瞧瞧这衙差三人,又白了祝掩一眼,缓自袖内掏了件物什,攥于掌内,于刘头儿那群人眼目下一一过了个遍。

胥留留稍一点头,偷眼瞧瞧祝掩,正见其眼风一冷,四目交对之时,胥留留濡唇接道:“尝有雅盗,横行无双,其所欲者,不管是何珍稀,皆不过唾手便得。可惜,此人早早遁出江湖,金盆洗手,不睬世事久矣。当下,唯闻人不止一人,当得起‘巨盗’之名。”

胥留留一听,立时闪身近前,见祝掩单臂上抬,闻其缓道:“胥女人,且借小钗一用。”

余下四人,无一有应;刘头儿虽非没甚么眼力价儿,但仍絮絮接道:“老祖宗但是说,尤耳神鱼可助凡人长生,既是如此,想来这劳什子蛛丝,倒也算不得太奇怪。”

“我说此人脓血,怎得这般稀淡,当是爆体之时,混了胃内未得运化之水液。”刘头儿缓缓摩挲下颌,独自接道。

宋又谷吞口凉唾,下颌浅探,更显得俊眉修眼,神光流转。

“好,好。”刘头儿连宣称好,扬手接了路引,一双鼠眼却未离了战仁温身子,高低打量之际,又再接道:“你们三人呢?可有凭据。”

“本公子……本公子乃是……”

“恰是如此。”胥留留眼风一扫祝掩,轻道:“若内力深厚,一掌击于人身,所现成果本就相差无几。四绝掌同大明孔雀摧,皆以刚猛雄浑著称,若见不到其出掌,辨不出其章法,便更难分清二者。只不过,四绝掌仅葡山掌门方可习练,我那嫂嫂,虽是葡山现任掌门,其年事,不过二十出头,即便熟知掌法,怕是内力不精,力有不逮。再者,葡山远在垂象中腹,距少扬城岂止千里,其为何到此,杀一名不敷道之辈?倒是鱼悟师,其座下四大弟子,皆得大明孔雀摧真传。”

牙衣女子目不斜视,朗声策应:“胥留留。”

胥留留闻声,笑得勉强;屋内诸人,不间不界。

“店簿上写的不甚清楚,只是写了姓甚名谁,怕不过化名,边上又草草标记个天号三房。”一捕快疾步上前,言罢,又再悄悄退远。

刘头儿等人不及反应,耳内听得噗嗤一声,随之便感面上湿漉漉,又稀又热,抬手一揩,尽是血迹。

胥留留急将发间素钗递上,不消半刻,便见祝掩自那尸身食管内勾出一条白丝。

“好说。”牙衣女子稍一点头,也未几言。

祝掩似是不查,独自接道:“方才胥女人所言,大半不虚。只是,江湖中人,孰人不晓,闻人不止有一独女,名唤‘闻人战’,早早习得狗门盗窃精华,后几经展转,还拜了那雅盗为师,博采其长,轻功无双。”话音未落,祝掩脸颊一侧,轻道:“战女人,是也不是?”

刘头儿悄悄翻个白眼,缓声应道:“不是问你甚么宋楼,乃是问你住店可有身份凭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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