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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12. 救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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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方才云初随口诵的那句诗,实在应景写心。”

“廿多年来,你我可算兄弟同心,同舟共济。放眼寰宇,追溯百年,又有何人可类你我,辞同义合,心印默契?即便旒冕压了浊目,孤心眼终归瞧得通透——现当代上唯云初乃孤比来之臣、最亲之弟,如此这般,实当无有避讳才是。”

古云渥面上一紧,似被捉了痛脚,冷不丁掩了帝王神情,脖颈一僵,咂嘴转了话头,“你是未见其那派繁秾为李、照水成莲之相……形妖质冷,不媚于人;齿牙明颂,反辱芳香。孤虽碍于皇后,未曾多生男女情素,亦未几次召幸媵御,但是偌大后庭,终归不乏美人儿备位……孤又岂是那乡野村汉抑或懵懂后生,单为一张俏脸销魂锁梦乱了襟曲?”

古云渥被这话头击在实处,两眉一拧,倒也不恼,眼目前似是又闪现出月前私访蜿虹之时,于宋楼初见秦樱景象。呆愣半晌,古云渥脑内一空,早是发觉不到本身支在身侧的臂节,整小我晃闲逛悠的,身子如同雪狮子向火,又酥又软,触之几要化了开去。

“文君正新寡,结念在歌倡。昨宵绮帐迎韩寿,目前罗袖引潘郎。”

殿内静了约莫盏茶工夫,古云初终是听得身前细碎脚步声起,不及扬眉,胳臂已为古云渥单手拿住。

言罢,古云初面上既非馁然亦无惶恐,抬掌轻捉了古云渥袍尾,微微近前,置顶其上,两目虽阖,心眼却开,脑内走马灯普通将旧事飞了一圈,不过袋烟工夫,心内已是横尸遍野一片狼籍——圣主倒君,听谁妄加批评;良佐乱臣,后代何故辨别?大家行走过这世上,能留下的实相终不过白骨几截、黄土两抔,认甚么真,猜甚么假?临时得过便过,但求船到桥头。

“是故……”古云渥齿间一顿,却不明言。

古云初耳郭一动,侧目偷眼瞧瞧自家兄长面上神态,不消多时,其已将圣意嚼碎了吮尽了咂摸出丝丝不平常滋味来。

一言未尽,古云渥眉头一挑,脖颈稍歪,冷声哼道:“孤这四友,于负雪怀霜之侠客,便是梅兰竹菊;于险鷙狂暴之奸党,便是酒色财气。江湖朝堂,异曲同工,敌友之间,虚真假实,八拜之交还是可化九世之仇,那里有甚亘古难改无从变通?”

“孤听闻,你那王府,乃是广达城内冠盖来往之地。”

古云初眨眉两回,还未回声,倒似先听得本身后槽牙咯吱一下,不由自主发个冷颤,摇心若悬旌。

话虽如此,古云初天然辨得言下戏谑之意,两掌攒拳,退个半步,一面笑,一面施揖请罪道:“臣弟再贺皇兄喜得龙子,后继有人。此回若可再请得邻国那劳什子谷主出马,其事自当更见稳妥。”

古云初也不细想,仓促撤了力,任由皇兄拉着本身直往前走。

古云初两脚未稳,一听这话立马又再软了筋骨,两手空舞身前,一时寻不得个恰切摆放处,身子一沉,已然又要就势屈膝。

古云初见古云渥一时不该,不由轻叹口气,又再进了两杯果子酒,眼风一飘,缓声轻道:“现现在,皇后已诞龙子,且为嫡子,母凭子贵,后位已稳,想其不当再妒,应是容得下旁的红粉美人,适时显显其六宫之主的风采才是。”

话音方落,古云初颊上肉颤,额上微汗,头颈再低,默无旁言。

一言方落,古云渥身子回声直挺挺朝后一仰,将两臂一弯一扣,缓搭在那雕龙包金的椅背上。

卅五年前。

静个一刻,古云初不由得目珠浅转,藏了眶内懔然神采,摇眉巧笑道:“无怪皇兄今儿个专唤了臣弟来宫内品这绿珠蒲桃。”

古云初点头如捣蒜,口内长呼“贤明”;两掌化拳,暗往袖内一缩,唇角微颤,徐吞半口清唾,不经意间,又再摸索着抬眉往古云渥处递个眼风。不过斯须,眶内瞥见的,倒是弭耳俯伏之猛虎,卑飞敛翼之苍鹰。

古云渥面上似笑非笑,稍一倾身,探手往古云初额顶摸了一摸,沉吟半晌,低声应道:“皇侄本年可有五岁了?”

“云初本日这是怎得了?你我兄弟何需来去如此大礼?”一言方落,古云渥眉尾陡飞,单掌再往前探,把着古云初掌腕,稍一使力,便将二人内关穴两两相对,“换帖金兰再投机,终归不若血脉牵绊。君无恒君,友无常友,但是血浓于水,但是根儿里断不得的扳连。这般浅近事理,云初这等聪明人,早得窥破才是。”

“云初,孤自舞勺之年即位继位,至今已逾十年。期间起伏,祸福相依;如人饮水,甘苦自知。孤弱冠之年得女,五载以后,再得麟儿。人生至此,心愿皆足,于此朝堂,再无旁的念想……”稍顿,古云渥抿了抿唇,不待古云初反应,竟是一把将其推在椅上,教其坐了上位。

“臣弟岂敢!皇兄上回出宫,于弟有所交代——那一次,恰是往蜿虹而去。近几年来,皇兄于暗处搅动江湖,所言所行,从未避讳臣弟。单凭皇兄同宋楼仆人扳连,除了容家,臣弟怕也想不出蜿虹哪家的可儿儿还能有此福分,得趁君怀。”

古云渥闻声,目睫微颤,低眉朝向别处,自道:“云初但是早有耳闻?”

“臣弟只知普天之下,莫非王土;率土之滨,莫非王臣。没有宋楼,便无销磨楼;但是若无皇兄,焉又有他容氏一族?皇兄殚精竭虑,夙夜匪懈,食不重味,衣不重彩,君天下而子民如父,免其陷毛上炉炭、卵上千钧之痛苦地步。此等掀天功劳,黎元戴德戴德,即便以身谢天亦不为过,岂不肯以一炷暗香聊表寸心?”

“皇兄……莫不是……”

钜燕广达城皇宫。

古云初闻声一怔,隔了半刻方再扬起脸来,肩胛一虚,整小我倒是被古云渥提将起来。

“孤这心内,倒是有个策画。只是尚需多一只膀臂助孤成事。”

“高帽一顶便好。”古云初吃吃轻笑,半晌后抬掌抹了抹眼,“楚将军但是铁石的肝肠,桂姜的心性,又硬又臭又毒手,背后真真遭人嫌弃唾骂。财色从未见其倾慕,倒是肯为虚头巴脑的万代阴功鞠躬尽瘁,舍命忘身。”

即便这般念着,可那群困兽刑前吟啸的一句“狐不成信,狼不结婚”余音难绝,颠来倒去,好将古云初耳鼓刮刺得生疼。耳内眶内,几要齐齐落出血来。

“莫申明珠十斛,百斛千斛孤也出得起。只不过,孤要如何,方能教其‘一开闺阁忍辞君’才是?”

“那女子,莫不是需得辞了宋楼,别了容郎?”

听得此处,古云初心内愈发澄明起来,脸颊微扬,抿嘴便笑,“吾儿貌丑才疏,本是尴尬大任,只怕才不配位,无勤而官,不任而禄,徒惹了表里口舌。”

“有何靴履适其痛脚?”

“石家金谷重新声,明珠十斛买娉婷……”

“石榴酒,蒲桃浆,兰桂芳,茱萸香……”下座古云初鼻头轻颤,稍纳了些殿内芳香,后则一振广袖,举了杯爵,用微酸的果酒送了两三剥好的蒲桃肉入腹。倏瞬之间,直感那清爽冲抵百脉,籍着万千毛孔喷出阵阵凉意,不费吹灰之力便将那秋初潮热压盖下去。

古云初听得此言,早是惊得寒毛倒竖,齿软股栗,便若弓下惊鸟,一个激灵自那椅上翻滚下来,肘行膝步,迅指扑在古云渥靴边,以头抢地,呼嚎连连。

“我说皇兄,但是于宫外遇着了甚天仙神女,竟可这般念念难忘,形于色彩?”

正自考虑,古云初耳郭一抖,却又闻听古云渥懒声一叹,顿挫顿挫。

“没有容家我那异姓兄弟,便没有当今的李四友;没有宋楼,便没有销磨楼。”古云渥两目必然,直勾勾瞧着堂下古云初,口唇再开,缓声笑道:“江湖传言——销磨楼仆人家资殷厚,富可敌国;更有四位绝世妙手赴汤蹈火,觉得好友,便也是以,方得其名。”

“你倒更加大胆,敢在孤跟前嚼这舌根子!”

“但是,”古云初未加停顿,机锋一转,立时再道:“王命不成违。但蒙皇兄不弃,无觉得报,臣弟及亲眷皆当世代长托下尘,肝脑涂地,死而后已。”喘口大气,古云初沉了沉面上笑意,吞口浓唾,缓声自道:“刳肝沥血,当自臣弟始。”

“甚好,甚好。再待三五年,便让他入东宫伴读如何?”

古云初喉结一抖,轻道:“虚岁七岁。”

殿内唯二两两对望,各怀心机,再无旁言。

古云初闻声见状,稍一迟疑,只当本身皇兄是独安闲外时被哪一处的倡女迷了,无需认得真去。转念再想,当年的小天子独力难支,少不得要借一借皇后外戚,以定乱局;但是柱石之功不成震主,势大羽丰不成自鸣。更有甚者,宁妒而死者岂可母范天下,受人掣肘者何故坐拥江山?思及此处,古云初倒是不自发哼笑两回,鼻内一嗤,心下暗道:现现在早非皇兄初登大宝任人拿捏之时,若其现在生了寝河洲、食荇菜的心机,怎不大好?且叫前朝后宫那一个两个的捱捱浇头冷水,吃吃烧心苦头。

“皇兄折煞臣弟也,皇兄折煞臣弟也!”

国主古云渥软坐凉榻,目帘一垂,两指徐往口内送了颗冰好的绿珠,落齿一扣,皮破浆崩,粘唇胶口,清冷甘美的紧。

话音方落,古云渥不由纳口长气,目帘一阖,跟前似又飞出秦樱那冉冉翩翩、轻杨弱柳的风骚脸孔。一时失神,其便也不避旁人,五指一屈,长臂一搂,真真假假不应时宜地做起戏来。

古云初闻声巧笑,作势起家拱手,端倪横飞,低声自道:“虽非一母同胞,倒是无间兄弟。皇兄幼年即位,生就一飞冲天之势、一鸣惊人之能;多载护弟羽翼之下,留弟庙堂当中。恩密意重,于理于义,弟自感家人重于君臣。”

“云初此言在理。若楚将军隔年得子,东宫也能多些个年纪相仿的世家后辈,读书练字,玩耍一处,岂不大好?”

古云渥挑了挑眉,抿了抿唇,顺着自家兄弟开的头,一面摇眉,一面摆个不知是喜是怨的恍惚神采,自顾自低低将那诗的后半段念出声来。

言罢,古云初身子稍往古云渥耳根一偏,“其现已过而立,家中长辈为其筹办了九房夫人,皆无所出……”

古云渥闻声见笑,脖颈摆布摇个两摇,抬掌直指古云初脑门,佯作愤怒道:“孤就不该将那神医秘药之事告于你知。”

“自是不能,自是不能。”古云初打个舌花,忙不迭连连回声。话音方落,其倒将唇角一边上挑一边下挂,好教面孔扭曲捣蛋,哭笑不能。

古云初目珠一转,天然称是,顿个半刻,缓声自道:“臣弟识得一人,可堪拜托。其久经疆场,疏斥朝堂,善于斩将擎旗却不通宦海油滑。”

“倒不若,现在换你来坐一坐这天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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