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8. 宝象
鱼悟闻听,眼目一阖,思忖再三,倒也感觉有理。
“禀国师,方才……方才弟子颠末内院,正巧碰到一人……”新来弟子声音短促,拱手道:“那人,昨夜我等伏击之时,便同那金卫珠卫混在一处。”
“昨夜失手?”
那宝象和尚也未几言,抬手号召院角另一年事稍幼的沙弥,令道:“引这位徒弟往内院一苇堂候着。”
“弟籽实在辩白不出。只是弟子念着,如果祥金卫,其为何不以真脸孔示人?”
花开两朵,话分两端。
鱼悟长叹口气,不消多问,膺内已晓后果。
胥留留闻听,侧目定定瞧着祝掩,半晌,方见他面现苦色,启唇应道:“奥妙这事儿,可大可小。若无瞒天过海之能,便求些可贵胡涂的运气,如果二者皆不成得,怕是日子过得提心吊胆,食难下咽,夜难安眠……如此,即便留了命在,怕也是生不如死。”
堂下二人皆是抱拳屈身,疾步退出禅房,立时结了寺内俗家弟子,已是依令施为起来。
祝掩四人还是心忧,若昨夜林中埋伏真乃禅活门所设,怕是此时现身宝象寺,便如羊入虎口,正送了便宜上门。如此,几人先是再三奉告同括此行或有风险,后则又再商定,四人虽不现身,仍需暗中静观宝象寺情状,如若同括当真遇险,呼救也能有个方向。
稍顿,鱼悟手上行动乍止,将那挂珠一贴胸膺,抬声询道:“昨夜那群人,既已过招,可看得出其来路?”
“亦是和尚,全然不懂拳脚工夫。也不知怎得就同祥金卫他们走在一起,昨夜林中,我等先拿了那和尚,余人见状,返身施救。方才弟子往寺门外探听,说是那小僧来自灵和寺,驰驱至此,乃是受人所托,欲有所交代。”
但是,半柱香后,宝象寺这群珀卫,即便寻得了祝掩四人地点,却只能躲在暗处,眼睁睁成了腹皮朝天的老龟,半点转动不得。论及起因,全不过又有另一队人马,吼怒而至,不迟不早,正作了那掣肘之人――为首的,好巧不巧,便是五鹿三经宗主,姬沙。
鱼悟长叹,两手于膺前缓缓掐捻那黑檀挂珠,半晌,方沉声询道:“尤耳左大臣但是已在寺中安设下?”
同括月朔进了宝象寺,便寻了一院内和尚,恭敬起手,询道:“阿弥陀佛。这位戒兄,小僧远自南面灵和寺来,诚乞鱼悟禅师亲见,不知戒兄可否帮手?”
念及此处,祝掩立时起家,不待身侧余人反应,已是疾步上前,拱手立于那人马之前丈远,朗声缓道:“徒儿,给师父存候。”
胥留留深施一揖,轻道:“姬宗主客气。”
宋又谷白一眼闻人战,轻声驳道:“尤耳一事,但是关乎三国国主声望,一国之主,又是身系万千百姓安乐;管那小和尚知与不知,既然其那般虔诚,他不入天国,谁入天国?”稍顿,宋又谷探头上前,扫一眼桌畔三人,眉尾一飞,笑道:“你们感觉,少扬那捕头,现下是死是活?”
宋又谷见状,轻应一声,已是紧随其上,离了茶桌。
胥留留眉关微攒,浅抿一口茶汤,支吾道:“祝大人,如果昨夜林中人马,当真来自禅活门,你猜,鱼悟师可会……”
同括见状,连宣称谢,惜其不知,那小僧,全不顾削发人面子,扯起谎来,面不改色。此一时,那鱼悟和尚那里身在垂象皇宫,其正取座宝象寺内一处奥妙禅房,指尖轻点身侧桌面,满脸怒容。
祝掩低眉笑道:“徒儿出门不过数日,哪有师父说的这般暗澹。”
第二日,辰时。
祝掩闻声含笑,再未几言;胥留留知情见机,亦不逼问。
堂下弟子吞唾两回,支吾道:“其招数,倒也可辨,但是甚多甚杂,实在不知是何权势。”
“你……你这孩子,实在不让人费心。”姬沙同祝掩对视一面,又再顺其眼风,瞧瞧一侧胥留留等人,两掌紧扣祝掩双肩,虽是斥责,却颇显垂怜。
胥留留先是一眺宝象寺寺门,后则看似不经意,抬掌取杯就唇,轻声喃喃,“祝大人那梦行之症,但是因着身上背了太多奥妙?”
另一边,鱼悟正于禅房静待,陡闻弟子回报,说是虽寻得胥留留下落,然没法落手。鱼悟尚不及扣问启事,又听得寺内和尚抬声急禀,说是三经宗主姬沙到访,人已然过了大雄殿。
“受人所托?灵和寺那边远陋寺,能有何人值得本座看上一看?”鱼悟略显不耐,稍顿一刻,却又得了主张,轻声叮咛道:“那几人昨夜受伏之时,亦要挺身救那和尚,想来现在断不会立时舍了他不顾。你等,这便带人往寺外探看,莫要惊扰百姓,如果得见那四人,便悄悄给本座带了来!”
四人一合计,先停在宝象寺不远处一条街上,选个视野上佳的茶摊,歇起脚来。待几人目送同括缓缓入了宝象寺门,方长入口气,抿唇喝口热茶,又再环顾四下,更见忐忑。
鱼悟身前一人,乃是俗家弟子打扮,虾腰拱手,惶惶颤声道:“本派了八十人前去伏击,想着必得胜券在握;孰料半路杀出另一队人马,和我们一样打扮,黑衣蒙面,人数亦是很多,同我等一场乱斗,予了那胥大蜜斯机会逃了。”
姬沙得见祝掩,一扯缰绳,面上忧色难藏,口唇虽开,倒是未发一言,先是回身,眼风尽扫身后弟子,待毕,已然上马,放脚便朝祝掩而去。
同括和尚见推拒不过,只得施一大礼,待将祝掩等人一一谢个遍,这便又低眉,将那消灾吉利咒连同往生咒诵出声来。
那宝象寺,作为擐昙最大、香火最盛之国寺,礼佛信众更是络绎接踵,单单寺门外那官轿,已近十顶。
闻人战目珠一旋,撇嘴轻道:“我长这么大,还未曾有甚么时候吃不下饭去。天塌下来,也不能饿了肚子。”话音方落,已是起家,轻道:“我且去看看摊上另有甚么茶点干粮,省的豪饮半缸,腹内还是空空荡荡。”
鱼悟轻应一声,抬眉再道:“既然胥家蜜斯未能请来,咸朋山庄那头,就先莫要轰动,免得届时,难以结束。”话音初落,鱼悟倒是独自摇眉,嘲笑自道:“此一计画,本就非得跟胥子思针锋相对,明里暗里做了仇家,既然左大臣已到,怕是那胥留留捉也得捉,不捉也得捉了。”
同括一怔,连连摆手,“这位戒兄,斋饭便也不必了。只是,小僧确有要事,受人之托,必得亲见禅师,方算忠人之事,不负信赖。”
宝象寺那和尚似是见多了同括这般行脚和尚,高低打量他两回,冷哼道:“国师现仍在朝堂,不在寺中,请先往内堂进些斋饭,在做计算。”
“皆有毁伤,并无死亡。”
姬沙瞧一眼闻人战,正见其往祝掩身后一藏,单掌扶额,连对视亦是不敢。姬沙见状,再打眼一瞧祝掩,也不便多说,唯令身后几名祥金卫上马,将马匹让与祝掩等人,这便闷头,直往宝象寺赶。
正于此时,禅房外打门声急,鱼悟启睑,稍一表示,堂下弟子得令,启门引了房外弟子入内。
擐昙一地,不愧垂象都城:五步见一小庙,十步遇一大庙;街上熙熙攘攘,引车卖浆者众,货色琳琅,店铺昌隆;百姓多是慈眉善目,待人接物彬彬有礼;更有僧侣来往其间,备受推许,尽享礼遇。
“存亡有命,无需挂怀,”诵经结束,同括起家含笑,轻道:“人生于几时,死在那边,本是命数。小僧再谢几位施主恩德。”拜别之言方落,同括已是念着阿弥陀佛,放脚便往宝象寺去。
“可有伤亡?”
“且将姬沙引至一心堂,再于堂外安设些人手,莫要令闲杂人等乱入。”话音方落,鱼悟接了和尚所递莲花帽,正正衣冠,缓缓吐纳两回,这方踱步出了禅房。
未待祝掩回声,宋又谷已是接道:“胥蜜斯还在怕那小和尚被人灭口?”
姬沙也未几言,随祝掩踱步往一旁,待其将桌边三人一一举荐,这方沉声道:“胥蜜斯,若回返咸朋山庄,记得代老朽向令尊问好。”
“依你看来,可会是祥金卫?”
“徒儿之过,惹师父心忧了。”
“不……不会吧?鱼悟师总归是得道高僧。我倒感觉,不管堆栈那尸首,抑或昨夜那林中埋伏,多数是有人蓄意谗谄。再说,小徒弟不过同我等偶遇,即便为宝象和尚认出,也不该是甚么要命的事儿才是。”
祝掩见状,一扫身前胥留留等人,心道:师父到此,难不成同昨夜林中一战有些干系?此时若可同师父见上一见,一来好通一通水寒动静,再来也能趁机入了宝象寺去,保同括和尚无恙。
祝掩坐于茶摊,远远瞥见一人,骑着高头大马,白发白须,不怒自威;在厥后,摆列两队,摆布皆是着月白长衫后辈,神情倨傲;摆布当中,夹有一人,描述稍显矮小,面色略暗,看着倒不甚熟谙。
“谨遵国师叮咛,左大臣已然晓得此行深意。”
鱼悟微怔,紧睑喝道:“那人何人?”
“心忧的,又岂止为师一个?”姬沙摇眉,定定瞧着祝掩,半晌方道:“见肥胖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