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58. 幽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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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待你我将其奉上葡山一验,其之身份,自可分晓。”五鹿浑别过脸去,轻声自道:“我也希冀这番猜测,皆不过我自说自话。”

“没了我的虫儿,鸟在池子中。”五鹿浑身子一低,蹲踞地上,指尖作笔,斯须写就一个“风”字,“将这风字中的‘虫’取了,替上一个‘鸟’字……”

五鹿浑多添了谨慎,细心宝贝着掌中一丝亮光,瞧见身前半丈远处,有山石倒坠,形似笋,色如乳,石尖距水面仅留两尺一线。五鹿浑回眸,冲宋又谷表示,后则蜷了背,将火折子拢在膺前,整小我自腰际打横翻折,似将脊筋拗断,上身与水面相平,一步步挪着,徐缓通过那垂石停滞。

宋又谷搔了搔头,目珠缓缓转个两回,轻声自道:“这里记的,莫不是葬身洞内的亡魂数量?”话音未落,自顾自打个寒噤,囊着鼻子给本身寻个台阶,“我可不是怕,我是体寒,冻得颤抖。”

“阿月?”

宋又谷念罢,抬掌自抱,手心缓缓摩挲外臂,待得半晌,定了心神,方长纳口气,哑声冲五鹿浑询道:“隋老爷子……”正支吾着,指尖猛地冲洞内一点,“他说此处乃是天国……你看……”话音未落,本身已是止不住地两眸狂跳,皮肉惊颤。

二人止步,踮脚探头,欲将那巨石后所藏瞧个明白。未料得,迅指之间,伴随一声长喝,巨石后陡地飞出一物,似是人形,展臂扑向五鹿浑同宋又谷二人,恰如黑云压面,已然夺了此战先机。

宋又谷蹭蹭两步上前,颤声接读道:“取吾之心,夜叉尚不肯食;煮吾之身,镬汤尚嫌不沸;烙吾之肉,赤柱尤不敷温;秽吾之体,粪尿尚难称臭。吾之罪业,历遍多狱,每狱亿劫,仍不成消。但求早死,万苦加身;即便业尽无期,却可脱此生狱,少受天良鞭挞,不由悔疚噬心。”

“吃……食来……食来……”

五鹿浑摇了摇眉,也不说破,抬掌轻拍宋又谷肩膀,后则往另一侧,举火再看。

“吃……吃食……”

那暗河会聚,构成个同平常屋舍差未几宽窄的镜湖。一道白光如昼,也不知是自那里打进洞内,直映得四下通彻,煌煌如列明烛,令方自阴暗通道中崎岖行来的二人更感恍忽。

宋又谷同五鹿浑递个眼风,二人齐齐上前,谨慎防备着,摸索行了十数步,待至跟前,方见那几有两丈高的巨石下部,暴露数条铁链,每根都有孩童手腕粗细,其上多是斑斑锈迹,相互缠绕着,说不出的阴沉可怖,只消看看,已生惧意。

宋又谷掐指一算,喃喃自道:“二十多年前,武林有四大谜团――一乃葡山祖师失落;二乃大欢乐宫毁灭;三乃鱼悟国师入宫,四乃剑横子藏匿。”

“母猴子,母猴子!”宋又谷尖叫两回,迈步便往前去,边行边使力将那白猴本身后扯落,往前一掷,单掌一抬,哆颤抖嗦的,正待发作,却又听得一声怪叫,自活湖边沿一巨石后传来,尖破山壁,响遏流纹,其声长利,久盈两耳。

五鹿浑摇眉不住,唇角轻颤,轻声应道:“眼下最重,先将其挽救升天,好好安设。怕是不久,你我便可再同胥女人会晤了。”

五鹿浑挑眉哼道:“我也盼着,此人同葡山无有连累。但是,以我对隋掌门体味,他绝非那知晨风月醉表情事之人。依他的性子,给那温泉取这么个名字,不成能毫无启事。我猜想着,那‘月’字,一来是个障眼法,免得让人一下便将温泉名字同凤池师太联络一处;二来,怕那‘月’字也作计数之用。”五鹿浑扫了身前囚困之人数眼,终是不敢正视,侧颊朝宋又谷一努嘴,沉声接道:“宋兄可还记得方入山洞之时那些数字?”

二人俱是阖了眼目,顿了半晌,待稍适明光,这方开目,再观洞内,物物可见。

“瞧她模样,怕也得有个六七十岁吧。”宋又谷冷哼一声,独自接言,“看来还真叫五鹿老那小子猜中了,隋老爷子养的,不是啥金笼鹦鹉,恰是这金屋阿娇啊!”

“不叫月儿,那是何人?何名何姓?鹿兄你又从何晓得?”

细细辨来,此一处:薜荔依墙,莓苔漫地;怪石叠叠,湖水粼粼。内里是妒花气候,内里是无风无雨。这个密洞那里是甚么无间阿鼻,清楚是雪山贮春之所、天上洞府极乐方是。

五鹿浑应也不该,自顾自掩着面,只感觉胸膺浑扰,心口沉重,闷闷地不住吐纳,却仍感受憋堵不畅。

“你……你是说……此一名是……”宋又谷一听,早是不耐,连连吞唾,颤巍巍起家,发展两步,方道:“她是葡山祖师掌门――凤池师太?”

“此一山,当唤‘铁围’;此一洞,当名‘无间’。小罪尚报,纤毫受之;罪孽深重,摆脱有望。”五鹿浑轻将另侧山壁上所书笔墨朗读出声,稍顿,摇眉苦道:“这字,瞧着像是隋掌门亲笔。”话毕,悄悄计算道:莫非,那人……真在这处?心念及此,五鹿浑抿了唇,抬了掌,五指于膺前虚虚掐算。

“宋兄,你且来瞧。”五鹿浑退往一侧,抬掌轻抚山壁,见其上乃有诸多刻字,字体颇草,大小不一,勾捺欲止未止,带着些难以言表的落寞无助。

宋又谷倒抽一口冷气,戚戚然应道:“隋老爷子那般淡泊之人,究竟为何行恁大恶,将此人囚禁在这雪山上?”

宋又谷虚虚挠了挠头,两腮一撮,啧啧叹道:“如此说来,时候确是对的上。偶合……偶合罢了……”一语未尽,宋又谷同五鹿浑对视一面,已然齐齐喟叹不住。

此一处,乃是山洞绝顶,开阔非常。

“小月?”

又行半柱香工夫,河水已至二人膝窝。

五鹿浑长纳口气,抬头阖目,心下一股莫名的悲忿哀怨,异化着知名肝火,却不知该往那边宣泄。寂静一刻,这方低眉,侧目一瞧宋又谷,冷冷从牙缝间挤出几个字来。

五鹿浑同宋又谷瞧着面前气象,无不是口唇开张,瞠目结舌,胸前仿佛敲锣擂鼓,咣咣响个不断。

宋又谷那里顾得上五鹿浑这些个非常,见铁索困缚之人实难有甚凶暴行动,这便悄悄揩了揩额头薄汗,将折扇别回腰际,心下虽是惶恐,却止不住孩童心性,抱臂笑道:“且容我尝尝,唤她一声。”

这山洞,初时稍显逼仄,另有几处,需得蒲伏缩身,方可通过。然行两刻,面前豁然开畅,四围有几条半尺粗细的孔道归并一处,各条涓水细流竟于洞内汇成一条暗河,河水清澈却不生鱼虾,汩汩流淌着,直往山洞更内的暗中。

眼下,这条暗河,成了向前的独一通路。五鹿浑同宋又谷对视一面,不敢略加松弛,高举着火折子,趟着腿弓着脚,谨慎翼翼顺着河水再往内去。

“那……便是一个‘凤’字。”

五鹿浑摇了摇眉,缓缓将火折子收了,又将两掌心往面前一竖,囫囵地抹了抹脸,后便把两掌盖在面上,再也不肯移开。

“这是……”宋又谷探头上前,细细一看,见那刻字虽多,却不成章句,不过是一二三四五的有趣计数,按序辨认下来,已然刻到了两百七十八,将半面山壁填的满满铛铛。

五鹿浑倒是不见惊惧,细瞧身前,见来人双腕两踝俱被铁索拉扯,再难近前一步。其着衣物虽厚,却遍及泥灰,早是辨不清本质;长发及股,灰白黏连,内夹些许碎石草屑,脏污的很。

宋又谷见状,面上羞赧,磨磨蹭蹭不情不肯地,却还是一步步跟了上前,口内喃喃干脆着,“本公子又不是怕。本公子是衣衫薄弱,想在此歇上一歇,待身子回暖再走……哎我说鹿兄,你别走那么快啊?等我一等……”

“自不能忘。二百七十八。”

宋又谷独自呆愣,没的防备,陡听得身后一阵吱吱乱叫,还未回神,便感肩背伏上一物,两臂紧勾宋又谷脖颈。白毛寸长,胳臂上筋肉鼓鼓――这家伙,不是那温泉遁逃的雪山白猴,能是何物?

“二百四十九个月,便是廿年之多。宋兄赅博,江湖中事如数家珍,廿岁之前,何事曾颤动江湖,众说纷繁?”

“不会不会。”不待五鹿浑策应,宋又谷已是独自摆手,轻嗤笑道:“那池子既名风月,照你所说,风字池字皆有所指,那中间这个‘月’字,该当何解?再说,那池字怎就非等放在凤字背面?说不准,此人就是姓‘池’名‘凤’呢!”

方过关卡,目前陡有光亮乍现。

五鹿浑自袖内掏了随身火折子,微微一晃,光晕乍现。

五鹿浑抿了抿唇,欲言先颦,眉头攒在一处,呆愣一时,却终是未应一句,将那火折子就唇吹了两吹,放脚便向内去。

洞内。

“此一名,不是啥劳什子月儿。”

“月儿?”

二人一顿,又再打量面前之人,心下酸涩,如食豆梨。五鹿浑浅咬下唇,冷声悲道:“想是隋掌门每月送一次吃食,续其性命。现现在隋老西归,若你我勘不破他那临终哑谜,怕是再经半月,粮食乏尽,野果不接,洞内这一名,必得饥馁而亡,无声无息。”

此人见五鹿浑同宋又谷再不行动,便又低低吼了两声,后则呀呀支吾着,时不时蹦出几个不成体统的词字。

宋又谷目眦几裂,浑身力量凝于足尖,一掌紧扯身侧五鹿浑,一掌攥着折扇不放手,倏的一声,退出三丈远,再将那折扇一点,朗声怒道:“何方妖孽,装神弄鬼?”

“照理说食虫羽禽自当在林在笼在空,哑谜中却非要提及这是池子里的鸟,而不是旁的任何一处的鸟,实在有悖常情,想是其专为点出一个‘池’字来。”五鹿浑将一“池”字添在那“凤”字背面,哑声接道:“隋掌门如是说,一来是奉告我们当依何路寻得此位前辈下落,再来,便是奉告你我这位前辈名号……怕是那风月池的名字,就是在行了这软禁恶事以后取的。”

“她……是个女人?”宋又谷高低打量了那人半晌,甚觉不成思议,目珠眨亦不眨,直愣愣朝前盯着。

五鹿浑于一旁听着,再受不得宋又谷这狎亵意味颇浓的叫喊,陡地抬声喝道:“收了你那些虚嚣群情,莫在造谤!”

宋又谷一怔,嘲笑阵阵,轻声应道:“隋老爷子不就是痴恋无果,欲念蒙心,这才将平生所爱软禁此地,于世长隔嘛。那风月池的名字,天然也就是为此人而起。我唤她月儿,有何不对?”

其面不见五情,高颧缩腮,肌肤皱干,齿牙暗黄,几要堕尽;眉高八字平分,然毫毛稀稀拉拉;一双透红下耷眼,毫无神采。

来人丁唇微开,立引得涎液四流,活脱脱一副失智黄发形状,看得人眶底发热、鼻内泛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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