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270 章 临门
“你们要兵戎相见,我们却慈心相待。”邵成碧握住刀柄,“擒贼擒王,杀了澹台虎,彻夜就能不战而胜。”
“大帅出兵,是想反对沈泽川西进,让他待在中博,不要与李氏相争。但是我看大帅此举,不过是掩耳盗铃,既无益于百姓,”花香漪把茶轻推到小案的另一头,看着戚竹音,“也背叛了大帅的初志。”
“记得,”戚尾俄然哽咽起来,说,“大帅此举成全天下数万人,今后百姓安居,大业待成……谁会不记得戚竹音。”
澹台虎下认识觉得是边沙马队来了,但是他转念一想,面露忧色,道:“禁军!”
戚竹音回顾,笑起来:“如此,我也值了。”
邵成碧也不是乔天涯的敌手。
“除了轻骑装备的那十几把,”澹台虎神采古怪,“其他的满是坏的。”
“世家的樊笼已破,阒都正值吞吐泥沙之时,”戚竹音干脆坦白直言,“大周另有峰回路转的机遇,但是沈泽川兵入阒都,这机遇就要没了。”
霍凌云奔驰在星野,他穿过莽莽萋草,奔赴向灯州。在城下举起腰牌,喝道:“开门!”
深思很久的戚竹音问戚尾:“百年今后,另有人记得戚竹音吗?”
守城将答道:“统统仍旧。”
此四谏于公于私合情公道,就如同当头棒喝,砸散了戚竹音的忠。
那头澹台虎拖着身材,冲乔天涯打了声口哨,把方才缉获的铜火铳扔了过来。
投石机!
花香漪说:“我最清楚八城账目,大帅说的机遇,不是大周、天下百姓的机遇,而是女帝的机遇罢了。”
“邵伯。”乔天涯握刀的部下滑,放在了不等闲拔出的剑柄上,停顿半晌,“师父。”
戚竹音看她弄茶,女儿家的纤手扶着沙壶。奇特的是,只要花香漪在,外边的纷争仿佛就消逝了,她总能让戚竹音想起点胭脂的兴趣。
霍凌云背部在路上跑湿了,他擦了把脸上的汗,将火把还给守城将,说:“严加防备。”
许愈立即劝道:“总督,事不宜迟,速战持久!”
作者有话要说:感谢观阅。
他话音方落,许愈就闻声望楼上“嗖”地放出支哨箭。哨声直穿黑夜,格外刺耳。许愈早听闻中博马道畅达、驿站林立,猜想澹台虎此举恰是在送动静。
薛修卓说:“残剩的都军呢?”
邵成碧掩着胸口,残喘难续。他惨白的嘴唇翕动:“我这般老……再也不复当年勇……我来见见你……你父亲做了错事……”邵成碧尽力睁大眼睛,望着恍惚的天幕,“……我也做了错事……这一仗……我替你父亲……还了场债……沈……不负太傅所……言……”
薛修卓已然被逼到死路,槐州暴动没停,河州还不足匪,他此举是把奚氏钱库的钥匙吊挂在了阒国京都沈泽川没有离北铁骑互助,不是天下无敌,这一刻谁能窜改乾坤,谁就能做大周下一个贵公!
“李氏正统早已断于李建恒,现在朝上坐着的,我不认得她是谁。姑母活着的时候,常说李剑霆酷似光诚帝,但是薛修卓偏说她是秦王的女儿。中博的檄文里有句话不假,倘若此女真的是秦王血脉,薛修卓何不拿出秦王宝证?他既然如此笃定,何不叫天下人都心折口服?”
茶雾氤氲,散在了窗格间。
花香漪悄悄扶了扶鬓边白花,慢声说:“以上各种,李剑霆能做的,沈泽川都能,可沈泽川能做的,李剑霆一定能。”
岑愈手里的茶盏“哐当”落地,偏厅里顿时喧闹起来,在场的寺人宫女都慌乱了。
邵成碧不为骂声所动,看向澹台虎,持续说:“将士们随你出战,是把性命拜托于你。你眼下已无胜算,再固执抵当就是置将士们的安危不顾。澹台虎,老朽与你年老是旧识,再劝你一次,尽快弃暗投明吧。”
咸德帝还在位的时候,把花香漪唤作“三mm”,所用之物无不是遵循公主规制购置的,李建恒都得尊称她一声“姐姐”,李剑霆该把她叫姑姑。现在太后已薨,要说这人间另有谁能证明李剑霆的身份,那非花香漪莫属。
“东烈王呢?”孔湫站起了身。
澹台虎本来不想滚的,但是他筹办前突的那一刻膝弯俄然一痛,全部身材跟着“扑通”地栽了下去。他脸部朝地,还没趴稳,就听侧旁的军帐轰然坍塌,把跟前的都军砸了个正着。
中博哪来的鹧鸪?
戚竹音停下行动。
“且慢,”薛修卓俄然出声,他看着军官,沉声说,“在都军回调的时候通生机牌到厥西、河州及槐州三境,就说天下兴亡就在现在,凡是能出兵助阒都者,朝廷封赏百万两!”
“此战必败,”乔天涯在“噼啪”的燃烧声里悄悄地说,“师父不是来讨伐我的。”
但是这还不敷。
乔天涯握紧了剑柄,在漫天飞灰站立不动,任凭灰尘落身,满肩狼狈。他到邵家拜师的那天,邵成碧曾拍着他的发顶,说着这句“乔松月,好儿郎”。
戚竹音握住茶杯,茶面出现波纹,道:“倘若她能为天下百姓谋得安稳,我助她,便是忠。”
顷刻间闪现的前尘,又顷刻间溶解于长夜。乔天涯四岁拜在邵成碧门下,他分开阒都的这把剑,也是邵成碧所赠。
“送行茶?”戚竹音问道。
“我名不能入史,牌不能受供,又有违戚氏祖训,实为大周叛贼,”戚竹音望着江山,“百年今后就是黄土一抔,烂泥一把。”
“回禀皇上,”跪在门前的军官汗流浃背,喘着粗气道,“两万都军中了叛军的狡计,总督落入重围”
霍凌云问守城将:“烽火台可有动静?”
阴云蔽月,星子残落,好物转眼即逝。刀剑碰撞间火星迸溅,邵成碧翻坠上马的那一刻胜负既分,他的刀断了,跟乔天涯的师徒交谊也断了。营地被坍塌赛过的火把扑灭,都军的脚步声混乱,他们底子不是善于步战的禁军的敌手。
鹧鸪?
邵成碧闻声这个名字,在火光里转头,微疏松的发髻落下几缕白发,挡住了他的盲眼。他模糊隆起的背部并不魁伟,在夜色里像座高耸的斜山。
戚尾见她背影孤寂,不由唤道:“大帅……”
澹台虎明白此战难胜,啐了口唾沫,骂道:“狗贼老奸大奸,竟用此等下作的手腕!”
花香漪端坐在劈面,她鬓边的白花掩在鸦色间,就像是浮开在澄彻的水面,不如人显眼,却为人添足了韵采。她煮着茶,说:“阒都催得如许急,看来成败就此一举了。”
说时迟当时快,在邵成碧拔出新刀的刹时,余小再捧首喊道:“老虎,滚一遭!”
坍塌的军帐撞翻了火把,火星蓦地高蹿起来。都军的轻骑只要几百人,在仓促后退的时候正撞到绕背摸来的禁军。
“马上回调!”陈珍反应很快,先一步迈出,急声说,“马上把残剩都军调回阒都!”
花香漪说:“挽留茶。”
丹城间隔阒都近,都城里的朝臣都悬着颗心,明理堂通亮,偏厅里也坐满了人。等军报一到,统统人都凝神谛听。
百万两,重金之下必有勇夫。
花香漪持续柔声说:“女帝不正,大帅又如何能称忠呢?”
乔天涯跟邵成碧只要几步之遥,他的剑在火光里归鞘,侧过的身材被混乱交叠的虚影覆盖,恍忽间,竟跟刚才拔刀的邵成碧有些神似。
军官抹汗,答道:“东烈王出兵的动静实乃捏造,启东三十万守备军底子没动!”
戚竹音站在天妃阙的烽火台前,俯瞰蜿蜒的山脉。这夜就像是上涨的潮,不但困住了她,也困住了启东。她曾经无数次单独站在这里,守望五郡。
邵成碧却不肯看乔天涯,他沙哑的声音像是破了的鼓,在垂死之际,喃喃道:“乔松月,好儿郎。”
戚竹音在这声呼喊里,想到了临行前跟花香漪的对谈。
乔天涯看向邵成碧。
灯州吊门轰然砸下,霍凌云奔过通道,翻身上马,随即疾步上城墙。他夺过侧旁的火把,驱开面前的暗中,在粗喘中照着火线。天妃阙隆起的山峦沉寂于漆夜,急报里说的启东守备军不见踪迹。
音落都军已经簇拥而入,守备军有力抵当,只能狼狈逃窜。余小再眼看澹台虎孤掌难鸣,就要身陷重围,忽听营别传来几声鹧鸪叫。
“我见你整军待发,便想再与你喝杯茶。”
戚尾扶刀跪下,道:“大帅百年,我若尚在,就为大帅供牌;我若不在,就让我儿子,我孙子,我家世世代代为大帅点着那盏长明灯。”
“放你娘的狗屁,”澹台虎撑刀而起,冷冷地说,“我跟着府君交战边沙马队,临到头却要向你们投降,呸!我澹台虎弯不下这个腰。”
李剑霆问:“战况如何?”
沸水浇在茶叶上,细流满盈出袅娜白气。
碧窗纱映着芭蕉叶,挡住了些许日光,让花香漪如坐画中,她对戚竹音说:“阒都粮食宽裕,八城仓廪空废,你不肯跟从萧驰野东进,是因为勤兵苦百姓。但是你本日助李氏,又与勤兵何异?”
邵成碧没有剑,他缓缓抽出了那把极新的刀,看着乔天涯沙哑地说:“逆贼当诛。”
戚竹音微愣。
澹台虎一见禁军,便如同见了亲娘,撑着身就站起来,欢畅道:“他娘的乔天涯!”
“既然如此,大帅与其助李剑霆,不如助沈泽川。”花香漪终究在柔语里暴露锋芒,却又换回了称呼,“阿音,你既与萧既明有磨难之情,又与陆广白有高低旧谊,你助李剑霆,此二人必定要与你刀剑相向,这是其一;沈泽川和萧驰野共掌东北军政,你打灯州,沈泽川退兵是小,萧驰野兵败是大。远征艰苦,没有沈泽川,九万铁骑必败无疑,到时候边沙马队卷土重来,东边三境百姓仍旧要受此威胁。你本日的忠,是让翘首以盼的三境百姓再度刻苦,这是其二;李剑霆授你东烈王一爵,不是感激,是迫于局势。常言水满则溢,月盈则缺,假定你当真安定中博,待阒都安宁,启东军功彪炳,又没有离北互为管束,那么她本日能迫于局势你为王,他日也能迫于局势革掉你这个异姓王,这是其三;姚温玉归属沈泽川麾下,辩才惊起天下贤才泉涌中博,沈泽川不但重用阒都旧臣余小再,还汲引敌军旧僚高仲雄。他不以家世、前尘为己见,带领麾下幕僚力推黄册,一年罢了,便已经清除中博匪患,培养天下粮枢。他在中博宽宏至此,等他兵入阒都,一样能容得下朝堂上的有能之辈,这是其四。”
氛围微凝,戚竹音撑着膝侧,有起家的意义。
花香漪扶花的纤指衬着耳边东珠,她眉间蕉萃不减,神情有了几分降落。她语速迟缓,不疾不徐,道:“阿音,阁老曾言文尸谏,武死战,,但你瞧,这二十年里的风起云涌,能够死得其所的又有多少?韩丞想要搀扶自家小儿当天子,天下人不让,那不是忠于李氏,而是韩氏失德,不配其位。大周表里纷争无休,真正能结束这统统的早已不是李剑霆。沈泽川兴民得道,乃是天下众望所归。”她缓缓抬起眼眸,望着戚竹音,就像是望着决定天下兴亡的定海神针,既有敬佩,又故意疼,“今时本日,万民存亡就决定于你的一念之间。”
许愈借着火光,看营地东侧涌出兵士,不由暗道声糟了。营外的火光顿时大盛,禁军把茨州武备库里的投石机都带上了。他们等候很久,便是要在彻夜顺理成章地打都军。转刹时势势倒置,邵成碧欲退兵,但是火线退路已经被截断了。许愈对邵成碧说:“总督,我等入彀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