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十二章 忧心事
鞫容略微止步,翘首了望后山,云雾中模糊露着白白一点,仿佛是那凉亭飞檐一角。
一出错成千古恨!
“师尊!”接来空篮子,屁颠屁颠地跟着尊上走在长廊上,焱戎笑嘻嘻回禀:“驭大将军下了早朝,命人送来拜帖,邀师尊您今儿往飞仙亭一聚,欲与师尊您叙一话旧,趁便小酌几杯。”
驭刺心中的隐忧一日不除,这飞仙亭就日日不倒,即便鞫容多次借端推委,不去赴约,大将军仍单刀而来,单独鹄立亭中,似个风雨不改、亟盼夫君的痴心汉,令坊间更添几笔别史小传――冰脸将军断袖之癖,独独钟情于这个男身女相的羽士,绝壁边日日苦等,痴情以盼,实所谓情比金坚、感天动地!
鞫容颇感惊奇:此女乃左氏一门,与宰相左淳良及废后左氏,都有极密切的血缘干系,朱门望族的金贵之躯,却在宫中不得志,与快意宫那位主子素故意结,也从未主动来这皇家道观敬些香火,本日怎的一变态态,急着要来本观?
在被卧里,鞫容思忖:快意宫那边,连日来都风平浪静,贵妃蓥娘以静制动,虽是上上策,但也担搁了送解药的良机,她迟迟不来天机观,小狼儿的病势就没法获得减缓,凌晨还见这孩子咳得短长,神采白得让人揪心,却叫他这个师尊如何能稳着神儿地等下去?
“让他见鬼去吧!”鞫容咬牙发笑,将拜帖撕了个稀烂,噔噔噔,疾步入了配房,“砰”然甩上房门,将跟在身后的焱戎丢在门外。
焱戎捂着被门板撞扁的鼻子,哀嚎几声,心知尊上傲慢得连当朝宰相都不放在眼里,何况这小小的虞充仪?没有给对方吃一记闭门羹,已是难能宝贵了的,就不必苛求尊上来亲身欢迎这位娘娘了。
恐怕……
大将军还时不时邀他入亭小酌,说是话旧,实则旁敲侧击,套话儿刺探“天谕”下落。
看来,只得临阵磨枪,单独硬挺了!焱戎哭丧着脸,无可何如地照师尊的叮咛,领师弟们去主持大局,撑住场面。
对那筑亭之人,鞫容不由得好气又好笑:这个心性冷厉的驭刺大将军,遍寻不到“天谕”,却不断念,前几年竟然在他的天机观后山建了个小凉亭,临了断崖那万丈深渊,美其名曰“飞仙亭”。
怪的是,这凉亭风吹雨淋,竟然还固执地扎根在绝壁边,只偶尔落下几片瓦,亭柱上剥落几片石粉儿,往断崖那头倾斜了很多,入得摇摇欲坠的危亭当中,却更添几分“飞仙”的意境。
“徒儿,别怕!”鞫容口出妙语:“不就是来了个想要那啥、偏又要不到的骚娘们么,你已成年,为师信赖你有充足的才气去对付,满足她的要求就行了!实在满足不了,让她改个庙门,转道送子观音那边拜拜去!”话落,当着焱戎的面,轰然甩上房门,并一语堵死了大弟子的蛮缠:“你本身看着办!别再来骚扰为师!如有抗令,逐出师门!”
鞫容皱眉翻了个身,揪着被褥,蒙头盖脸,并将耳朵捂住,半晌以后,才稍稍平心静气。
“尊尊尊……尊上!”肩头被师尊这么一拍,焱戎几乎一屁股坐到地上,惊吓过分,抖着嗓子道:“弟弟弟……弟子才气不敷,恐恐恐……恐有失尊上所托……”
来者不善哪!
人一站上去,那感受就像是危如累卵,脚底心颤软,小命儿都悬着!
“绝壁边筑甚么飞仙亭?那边山风恁大,雨天路滑,掉下绝壁,就呜呼哀哉!”
焱戎自讨败兴,摸摸鼻子,回身就走。走了未几会儿,却又返来了,这一回,他是提拎着道袍下摆,活似屁股上被人点了一把火,撒蹄子疾走而至,嘭嘭嘭,砸门声声,惊得配房里闭目养神的师尊急来开门,见他又持了一张拜帖来,师尊眼中冒火,张口就骂:“敲你个蛋,还让不让为师睡觉?”
驭刺此民气冷得像块硬石头,听久了也没啥感受了,苦了当事人之一的鞫容,一听大将军又送来拜帖,就跟女子每月来了癸水般的,整小我都不大好了。
从竹林禁地里出来,方才绕回内舍,就见大弟子焱戎沿路大喊小叫着、急跑过来,鞫容将手中空篮子一递,一面往自个配房那头走,一面漫不经心肠问:“慌镇静张的,屁股背面有凶兽在追?说,这么焦急来找为师,何事?”
“虞嫔?”莫不是阿谁入宫五年之久,仍无所出的狐媚女子?
“师尊――师尊――”
“尊、尊上……”焱戎上气不接下气,颤抖着嘴皮子道:“宫中来报,虞嫔娘娘本日中午到临本观,请尊上速速安排神坛,开坛请神,为娘娘祈一麟儿!”
“飞仙亭?”天机观后山断崖边、那座石头砌的小凉亭?
“本仙今儿偶感不适!”左淳良不是身材“抱恙”了数日么,眼下可轮到他回敬姓左的一张冷板凳了,“统统事件,由你来代为师经心筹办。”说着,拍拍大弟子肩头,鞫容笑不露齿:“焱戎,极力就好,去吧。”
等不来快意宫的人,本日,却来了个虞充仪,多年未有身孕,她怎的直到此时才想起来天机观祈福?
听得门外脚步声垂垂去远,鞫容当真摆了谱,闭门不出,将道袍也脱了去,躺到榻上,阖目养神,却闻得外头阵阵喧闹声浪――众弟子在大师兄的带领下,忙着安插神坛,脚步声、呼喊声,场面乱糟糟的,令人待在房内也不得安宁。
流言流言,于朝野之间,不胫而走。
“尊上,中午!娘娘中午就到!您还发甚么愣?从速筹办呀!”焱戎急得满头大汗,一迭声地催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