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十三回 双雕(一更)
陈氏心中大恨道:“周姨娘,你说二蜜斯三蜜斯的丫环说话有假,阿谁叫眉儿的话也不成信赖。依我看,不如把他们分开鞠问,看看到底是谁,说了谎话。”
陈氏,沈氏婆媳俩焦心的互换了眼神,老太太等这个机遇,怕不是一天两天了。顾氏娘家式微,一旦周姨娘扶正,成了二房的当家太太,那么大房的好日子也就到头了,这可如何是好?
目光由假寐的老太太移向跪着的母亲。她身穿素衣纱衣,背挺得直直的,脸上带着浅含笑意,幽柔的目光看着面前的方寸之地,仿佛即将要下堂的人不是她。
老太太对劲道:“很好,这才是我蒋家女儿应有的气度。都道奖罚清楚,珊儿受了如此委曲,我这个当祖母的需求给她一个交代。二太太,你说该如何交代?”
老太太眯着眼,高低打量一番道:“二太太,三蜜斯被人骂是姨娘生的,这辈子就是个当姨娘的命。这事,你看如何是好?”
蒋宏建瞋目相斥:“你这孽子,快闭嘴!统统照老太太说的做,若再以下犯上,看我如何治你?”
老太太点点头,道:“钱嬷嬷,你亲身跑一趟,去问问三蜜斯意下如何,速去速回。”
老太太倒吸一口寒气,平妻,哪个为官人家会娶平妻,你莫非非得学你死去的爹,生生把我气死。
老太太拔高了音量,嘲笑道:“你有何不平?”
蒋宏建忙起家道:“母亲,儿子无用,生下如此不孝女,儿子无话可说,统统自在母亲决计。”
蒋欣瑶冷眼看着母亲脸上无一丝波澜的神情,心中生疑。
蒋宏生心头一跳,双眸垂垂眯起。
蒋欣瑜惊奇的昂首看着蒋宏建,仿佛不敢信赖方才的话是从他嘴里说出来的。
蒋欣瑶星眸微闪。好一副梨花一枝春带雨啊!
老太太眉头紧皱,哼道:“二老爷,依你看该如何?”
未几时,钱嬷嬷与丫环一左一右扶着蒋欣珊,颤悠悠的走出去。
周姨娘俄然跪下,泣不成声道:“老太太,二蜜斯,三蜜斯贴身丫环的话如何可托得?必然向着两位主子说话。珊儿是个好孩子,从不会编大话来蒙骗老太太。”
蒋宏生道:“既然珊儿不肯意,那就此作罢。此事委曲她了,今后我定会赔偿。两个孩子,母亲骂也骂了,罚也罚了,不如大事化小,小事化了,就此揭过吧。”
蒋欣瑶悄悄的叹一口气。这改族谱的事情,老太太只需悄悄一句话,便能促进,何必比及现在?今儿这个机遇老太太等了好久的,岂能就此悄悄放下。
老太太正色道:“大老爷能如许说,很好。俗话说,国有国法,家有家规。择词而说,不道恶言,是然事言,不厌于人,是为妇言;幽闲贞静,守节整齐,行己有耻,动静有法,是谓妇德。二蜜斯德言俱损,失容蒋门,罚月例半年,誊写《女诫》200遍,禁足半年,修身养性,谨言慎行。如有再犯,必当重罚。二蜜斯,你可服?”
老太太怒上心头。这个女人跟着你十几年,难不成你还没有看够玩够?她有甚么好,让你如此保护于她。这梯子递到你脚底下了,你都不接,哪一天我若走了,她母女二人另有好日子过吗?
但见顾氏袅袅上前,悄悄一拜,柔声道:“媳妇但凭老太太叮咛。”
陈氏气极。装不幸是吧,胡搅蛮缠是吧,唱念佳俱是吧,特么的老娘我也会。
上回书说到有小我比蒋欣瑶更快,此人便是周姨娘。
老太太见两边各执一词,不由叹道:“大老爷,这是你的女儿,你且说说看吧。”
钱嬷嬷回声而出。
蒋宏生猛的站起来,红着眼,怒不成遏道:“不可!你生是我蒋宏生的人,死也只能是我蒋宏生的鬼,自请下堂,想都别想。”
“蒋欣瑶,念在你年事小,你的丫环救主有功,功过相抵,罚你誊写《女诫》100遍,禁足十天,你可服?”
这便是她的生身父亲,她敬了十五年,爱了十五年的父亲。蒋欣瑜的眼泪流得更凶。
蒋宏生敏捷走到老太太身前,扑通跪下,一字一句道:“母亲,顾氏为我生儿育女,这些年筹划家务,上敬双亲,下教季子,言容德行,无一不恭,怎可为这等小事便自请下堂?”
周姨娘密意款款的看着蒋宏生,无穷柔情道:“老太太,只要珊儿同意,侄女我无半点不肯。”
蒋欣瑶忙拉着二姐姐的袖子,表示她不要说。哪料蒋欣瑜昂首挺胸,大声道:“祖母,孙女不得不平。”
此言一出,厅中统统民气里格登一下,均把目光落在顾氏身上。厅里氛围垂垂凝重,
老太太气得一把拿起拐杖狠狠打向蒋宏生,拐杖落在他肩头,蒋宏生疼得闷哼一声,咬牙道:“母亲,你要儿子做甚么都能够,唯独此事不可。大不了,让周姨娘为平妻,两端大。”
母亲啊母亲,你若情愿分开,女儿便陪着你一道含笑拜别。你若志愿为妾,我也定能护你全面。
顾氏脸上似悲似喜,似恨似怨,好久没有说话。
蒋欣瑜见嫡母至心为她说话,眼泪止不住的流下来。
顾玉珍心口微微一紧,唇边的苦涩垂垂散去,只余耻笑。
老太太神采岿然不动,厉声道:“周姨娘,二老爷所言,你与珊儿可情愿?”
老太太泣道:“我的儿,快起来,到祖母这里来,难为你如此漂亮,你放心,祖母定会给你一个交代。”
蒋欣珊弱不由风道:“祖母,孙女有您护着,不委曲,也不感觉委曲。”
周姨娘幽怨的瞥了陈氏一眼,泣道:“老太太,谁不晓得二蜜斯与三蜜斯交好,常来常往,这会,怕两个丫环早就同一说法了,我不幸的女儿啊,你如何就没有丫环替你说话啊,老天无眼啊。”
蒋欣瑶转了几个心机,心平气和道:“祖母,我服。”
蒋宏建考虑眼下情势,打着哈哈道:“二弟这话说得在理。三丫头从小在老太太跟前长大,按说与嫡女也不差甚么,倒不如把其放在顾氏名下,也省了很多闲话。”
陈氏说罢缓缓起家,回到坐位,冷静淌着眼睛再不说话。
老太太生硬道:“二老爷,这事还得你作主,你看如何是好?”
蒋宏生直跳了起来,痛斥道:“顾氏,不成胡说。”
蒋欣瑶心头微凉,暗道好戏终究要开端了。
蒋欣瑜倔强的含泪不语。
半晌,她垂下眼睑,长长叹出一口气,正色道:“老太太,媳妇方才已经说过了,愿自请下堂,让位于周姨娘,只求老太太善待我一双后代。”
说来讲去,饶来饶去,逼来逼去,不过是想把周姨娘扶正。蒋欣瑶隐在袖中的手不由自主的握成了拳,那亮若星斗的眸中闪过如冰普通冷的微芒。
蒋欣瑶敏捷策画老太太此举的终究目标,不过有二。一是母亲身请下堂,周姨娘扶正。二是贬妻为妾,周姨娘扶正。
大老爷垂着眼睑,如老衲入定般,一动不动,看不出喜怒。
老太太居高临下,目光扫过顾氏,厉声道:“在这个家里,你服也得服,不平也得服。”
老太太大惊,刚想上前亲身搀扶。哪料三蜜斯推开摆布,跪倒在地,声泪俱下道:“父亲发起,女儿本应相从,何如我与姨娘母女情深十一年,不忍弃之。再者,姑苏府那个不知我蒋欣珊是姨娘所出,女儿不肯意自欺欺人,反倒让人笑话。祖母,二姐姐也是偶然之过,这等小事就算了吧,孙女我受点委曲没甚么的。”
老太太闭目养神,厅堂里一片沉寂。世人均不说话,心中各有筹算。
老太太见儿子油盐不进,愤怒非常,冷冷的对着顾氏道:“二太太,三蜜斯不肯过到你名下,我这当祖母的心疼她今儿受委曲,这事可怎生是好?”
顾氏幽幽的看了蒋宏生一眼,眸光渐暗,大声道:“媳妇情愿自请下堂,让位于周姨娘。”
蒋欣瑶看着蒋欣珊声色俱佳的演出,无声无息的笑了。
顾氏脸上似有若无的笑,深深的刺痛了蒋欣瑶的心。
蒋宏生顿了顿道:“依儿子看,此事不过是姐妹之间的打趣罢了,大可不必发兵动众,更扯不到顾氏头上。即便老太太想为欣珊讨个公道,也有别的体例。”
陈氏扑通一声跪下,泣道:“老太太,大老爷,按理,二蜜斯不是我切身的,我何必来做这个恶人?老太太要打要杀,媳妇不敢不从。只请老太太再多问问,不成偏听一言之词。”
难不成母亲真情愿自请下堂?为甚么方才她会笑?父亲为了她再三违逆老太太,母亲当至心下无一丝打动?
老太太的话如此较着,倒让厅中世民气头大惊,暗道今儿这事,只怕是难了。
老太太真是唱戏的妙手,拿二姐姐下刀,奉告世人,她的话,在蒋府一言九顶,不管你服还是不平,都要以她为尊,也为着前面的大行动抛砖引玉。
蒋欣珊散着发,通身装束尽去,泪凝于腮边,眉微蹙不展,端的是娇弱不堪。
欣瑶两眼酸涩。来这个人间第一眼看到的女人,在她生长的这些年里,无时无刻给了她深深的母爱。同祖父一样,渐渐溶入她的骨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