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回 对峙
“父亲,母亲只生我与二弟两人,哪另有别的兄弟姊妹!”蒋府大爷蒋宏建略有些委曲的说。
南燕国,天顺十四年。
很久,周氏得不到答复,难堪的回到坐椅,看向地上跪着的两个儿子,说道:“我老了,这个家也当不动了,趁着另有几年活头,就想跟你父亲好生过日子。明日起,就让宏生家的管家吧。”
蒋振跌坐在椅子上,脸上尽是伤痛。
兄弟俩对视一眼,都从相互的眼睛里看到了忧色:“统统都听母亲安排!”
“等一下”蒋振俄然睁眼道:“既然你们母亲万事都已安排安妥,我也无话可说。我就蒋兴这一个亲弟弟,你们兄弟二人今后看在我的薄面上,多照顾着些,也不枉我们父子一场。明日起,我搬回青阳镇蒋家老宅,四丫头不会说话,身子又弱,陪着我到乡间疗养一阵,既解了我的闷,也免得碍了你们的眼。”
老妇人持念珠的手一滞,怒急反笑。
蒋宏生难掩心中欣喜,却又顾忌着一旁跪着的大哥,谦恭的点了点头。
“宏生熬了这些年,现在总算是熬出头了,你父亲这分歧仕,你一个知州是跑不到掉的,到时候母亲托你娘舅在京里帮你办理一下,花些个银子,寻个富庶的处所呆两年,再渐渐往上升。”
上首坐着一名描述俱憔、面露悲色、头发斑白的灰衣男人。下首是位身着绛红色缠枝牡丹团花褙子,灰紫色鹤纹马面裙,手持念珠的老妇人。堂下跪垫上跪着两个青年男人。
“是,当初娶你时,我承诺你不纳二色。可锦心不是,若不是飞来横祸,若不是你父亲暗中教唆,她现在就是我蒋振堂堂正正的妻。”蒋振仿佛有些不忍的微微闭目。
“我看在两个孩子的份上都忍了。可你不该该对他们动手,他们何曾威胁到你一分一毫。宏远未上族谱,将来不会跟你两个儿子挣一分炊产,你还要如何,还要如何!太暴虐了,你这妇人……太暴虐。”蒋老太爷声嘶力竭的叫着,双眼中充满了血丝。
周氏拨动佛珠的手俄然顿住,缓缓起家,走到蒋振身边,神采和顺的道:“老爷,我逼着你致了仕,逼着二弟分了府,这般行事都是为了这个家,为了我们的两个儿子。这些年,二弟一家吃的,用的哪一样不是我们大房供着。老爷一年的奉禄,仅够供二弟一家子一年的嚼用。这会分开,也是为了老爷今后能轻简些。”
蒋宏建见母亲锋利的目光朝他看来,不由自主的缩了缩身子:“母亲把她嫁奁里西郊的一处小庄子给了二叔,算做赔偿。余下的翠玉轩,是父亲您的私产,也是年年亏损的紧。二叔那儿,母亲折了五千两银子给他,又暗里补助了五千两算作安家费,虽说不能大富大贵,但过日子是尽够了。”
“也好,老爷喜好平静,我就陪老爷到老宅住些天去,虽说偏是偏了些,倒还平静。”周氏欣然作答。
“孽子,你这个孽子……”蒋老爷冲动的走到大爷身边,忽又回身,双目喷火,狠狠的看向老妇人:“另有你,你这个毒妇,我必然要休了你,休了你啊!”
蒋振只感觉寒彻心骨,扶着椅背的手不由自主的颤抖起来,淡淡道:“你欲何为?”
蒋宏建边说边打量父亲神采,略游移了会,道:”宅子里的家具,安排,平常所用茶碗杯碟都是母亲掏了私房新买的,丫环,婆子,小厮,管事也是从府里拿了卖身契畴昔的。蒋家的祖田不能分,每年租子的一半给二叔家。老祖宗留下的铺子庄子当年也都卖得一干二净,我们府里现有的都是母亲嫁奁,无甚可分。”
“我感激你在蒋家最困难时嫁给我,也感激你这些年来的支出。当年我为甚么娶的你,你比谁都清楚,你的那些个下作手腕……”他咬了咬牙,长时候不语。
周氏抬了抬眉,续又说道:“宏建是宗子,虽说文不成,武不就,于买卖上倒有些好处,这些年打理家中的铺子辛苦的紧。母亲手上有个米铺,也不挣钱,就给了你罢。”
“哼,担不起你的陪。周雨睛,我跟你几十年伉俪,对你向来恭敬,府里诸事均由你作主。现在你逼我至此,心机狠酷更胜当年,我却休你不得。你没有说错,我蒋振没本领没胆量,安南侯府位高权重,畴前我惹不起,现在我一样惹不起!”
一身青衣的二爷蒋宏生用眼角的余光看了一眼大哥,欲言又止。
“我若不卖了他们,难不成还等你蒋振有朝一日把人迎进门;等着你宠妾灭妻,忘恩负义。”
“老爷,你要休了我,为了那两个贱人,哈……哈……,想我周氏,堂堂安南侯府令媛,繁华繁华,金门玉户。当年带十里红妆下嫁于你,上为你孝敬二老,下为你教养两个儿子,顺带着还要赡养你们蒋家上高低下几十口人,我何错之有,你要休了我?蒋振,你但是忘了,当初娶我之时承诺过我甚么。”周氏面色狰狞道。
“我欲何为?蒋振,我嫁给你三十多年,我要甚么,你内心莫非会不明白。若不是你逼我至此,我又怎会痛下杀手。”周雨睛眼中含悲,转过脸对着大儿子道:“宏建,跟你爹说说吧!”
夏季子时,万籁沉寂。
蒋振始终闭着眼睛未曾看周氏一眼,仿佛已经睡着,唯有起伏的胸膛泄出一丝情感。
蒋振寂然往太师椅背上一靠,双目紧闭,手紧紧的抓住椅子的扶把,青筋暴出,恨道:“好,好,好……好个侯府令媛,好个繁华繁华,周雨睛,这些年我竟忘了,你身上流的也是那安南侯府的血。”
蒋宏生猛得抬开端,忙道:“母亲,这如何使得,她……”
言毕,脚已踏出房屋,背后传来一阵清脆的巨响,蒋振恍若未闻,反倒走得更快。月色下高大的背影微微曲折着,显得非常的落寞与孤寂。
周氏边用余光打量蒋振的神采边说道:“你大嫂虽说贤惠,到底读书少些,不识得几个字。欣悦、欣愉两姐妹也都不小了,渐渐也要相看起来,元青的婚事更是草率不得,这些都是府里的大事,够她忙活几年的了!”
姑苏府,蒋府。
蒋宏建清了清嗓子道:“父亲,母亲的意义,老祖宗们早都不在了,这家也该分分了。二叔一家子上高低下十几口人,凭借我们多年,您现在已经致仕,再赡养他们一大师子人,银钱上不济。母亲把柳口胡同的宅子给了二叔,五进的宅子,还带个大花圃,一家长幼住也尽够了。
“父亲!”兄弟俩异口同声的叫道。
周氏长叹口气,目光轻柔道:“当今宅子空出很多,过了夏季景色也好,你不是最爱那梅花吗,就在院子里种上成片的梅树,我们啊,看看花赏赏景,逗弄逗弄孙儿,好好过几年平静日子。只要你情愿好好跟我过日子,你要甚么,我不满足?”
“母亲……”兄弟俩看着一地的碎残余,不约而同叫出声来。
周氏对劲的看着两个儿子,叹道:“行了,你们都下去吧,夜了,明日另有闲事。”
蒋宏建嘴角悄悄一撇,到底没有发作声来,仍低眉垂目标跪着,一动不动。
蒋振顿足,并未转头,一字一句道:“周雨睛,我向来不恨你,我只恨我本身!”
“我打死你这个不忠不孝的牲口,那是你亲弟弟!”灰衣男人倾身而起,瞋目相对。
“蒋振,你就这般恨我,一点都不顾念几十年来的伉俪情分?”周雨睛大惊失容地喊道。
“感激,我嫁于你三十多年,你说你感激我。她是你的妻,那我是甚么,我是甚么……休想……哈哈哈……这辈子都休想!我得不到的,谁也别想获得。蒋振,我就暴虐了,你奈我何?想休我,量你也没这个胆量。当初若不是我安南侯府,你蒋振能有本日,她徐锦心能苟活到现在?”
周氏抬了抬手,止住小儿子说话:“顾氏知书达礼,秀外慧中,是你父亲为你看中并求来的。他看得上的人,不会差,这个家交给她,我是最放心不过。”
正房堂屋内灯火透明,房内西北角的铸铜鎏金虎兽熏笼上袅袅生烟。
蒋振咬牙切齿道:“你这叫放他们一条活路,他们孤儿寡母,身无分文,你让他们如何活!”
稍长的男人抬首道:“父亲,事已至此,再不成增加人力物力去寻,徒惹事端,还是保重身材要紧!”
“母亲已经跟二叔谈妥,地契,银钱甚么的,都交代稳妥。蒋家库房里的东西先尽着二叔拿走了一半,二叔昨日已迁新房。”蒋宏建一口气说完,只感觉背上盗汗涔涔。
蒋宏建心中暗喜,只脸上不动神采。
周雨睛眉头高挑,嘲笑连连道:“事情是我做下的,那一双贱人是我卖掉的,那又如何?实话奉告你,安南侯府不是你能惹得起的,弄死两条贱命,轻而易举。我不过是看着我们伉俪几十年的份上,放他们一条活路。”
周雨睛拿起手边的青花茶碗,狠狠的缀上一口,左手的佛珠转得更快了些。
蒋宏建,蒋宏生对视一眼,复又垂下了头,心头不约而同的叹出一口气,堂屋内顿时一片静然。
蒋振惨淡一笑,眼中俱是哀伤:“罢了,罢了,惹不起,总还躲得起。从今今后,我也不肯再见你,免得我一看到你,切齿腐心,夜不能寐!”说罢,冷哼一声,甩袖扬长而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