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二章 月神
凌霄殿来过数回,每次延祸受审,都不如本日和神瑛并肩走上殿宇来得心胸忐忑。为甚么我会如此不安?我头顶的绛珠红光模糊,随时都会明光高文,莫非它也预感到了甚么?跪在殿中,昂首迎视玉帝的目光,一股迫人压力自头顶沉沉压来。
“傻话!”神瑛责怪一声,表情略略解了些。他让我搀扶着起了身,环顾天牢四周,道:“你如何也来到这天牢了?”
“既是成命,如何收回?君无戏言,绛珠不要再推让。”玉帝有着不容顺从的严肃。
“能见到你,我就心安了,我信赖我们必然能从这天牢走出去的。”我笃定说完立即就心虚了,我不肯定。当杨戬亲身送我到天牢,站在天牢的宫门前,站在一片流光溢彩之间,他说道:“我会极力保你。”
杨戬面色凝重,他阴沉地看着我,忽听金钟撞动、天鼓鸣响,一片喧闹声短促响起,杨戬道:“天君在凌霄殿等待你们。”
听着太白金星言之凿凿,神瑛却非常安静,他对玉帝深深一叩首,安闲道:“君要臣死臣不得不死,身为仙界中人,神瑛任凭天君措置。”
我终究在天牢里见到了神瑛。炭火重新燃了起来,神瑛伸直在地上缓缓展开了眼睛。灵河一别,已过数百年,我不晓得我在形状上产生了多大窜改,神瑛见我的第一眼脸上竟现出怅惘的神采。我的泪不争气地落了下来,数百年前,灵河边与我挥手告别的少年芳华勃发、英姿飒爽,而面前的流浪小仙白衣染血、蕉萃不堪。
而后的日子,我每日都操纵绛珠帮忙神瑛疗伤,神瑛的身子垂垂复原。杨戬也老是悄悄调派天牢保卫给我们送来丹药吃食。我内心倒不暴躁,我无端就信赖了杨戬那句话:我会极力保你。我和神瑛终究能够走出天牢,我们在天牢门口见到了杨戬。他还是一袭长披风,冷刻毒酷得立着,不苟谈笑。
我搀扶着神瑛走到他跟前,说道:“感谢你,杨将军,感谢你把我们救出来。”
“我要你极力保神瑛。”我哀告乃至是号令着杨戬。
“奉告我,你这几百年来糊口得好吗?是如何来到天庭的?又如何会进了天牢呢?”神瑛想一探究竟,我便一一道来。从灵河别离之日提及,碰到紫鹃、婆婆纳、初龙、艾莽在灵河边度过无忧无虑的日子,说到月萌俄然拜访,奔赴赤霞宫,再奔赴天庭,一起说来,如数家珍。说到天庭的境遇,却没法云淡风轻,每日里因为担忧神瑛安危而备受煎熬,救人无门,却不测保举婆婆纳治好了月神之疾,只是玉帝没有实施信誉兑现答允,不但放入迷瑛,还将我也一并关入天牢。君无戏言,他怎可出尔反尔?
“绛珠,扳连你了。”神瑛对我感到抱愧,一言罢,狠恶咳嗽,几近晕厥。他被关在天牢的日子必然受尽折磨,身子才如此衰弱。我忙扶了他坐在地上,本身也盘腿入定,在他背后施法。一时候,绛珠的红光高文,将暗淡的天牢映托得光芒四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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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为甚么要来?”神瑛倦怠又有些烦躁。
“你在哪我就在哪,你保护了我五百年,我也能够保护五百年。滴水之恩当涌泉相报,我会保护五千年五万年,永久都保护你。”
“月萌去灵河找我,你流浪,我如何能袖手旁观?你施我灌溉之恩,我怎能不报?”我说的是大实话,神瑛竟然恼了。“送人玫瑰手不足香,我何曾要你报恩来着?天庭重地,岂是你能随随便便想来就来想走就走的?你是以丧命,岂不是孤负了我五百年白白辛苦一场?”我一时撼然,无言以对。怪不得月萌说神瑛不肯她去灵河寻我,本来是有这一层情意在。
月神端的立着,黑发玄衣眉如黛,润面贝齿肤似雪,一袭黑衣更将她的气质衬托得奥秘而高雅。她斜睨着天君,双唇紧抿,一脸桀骜不驯。玉帝的面色从热络垂垂冷凝,他一甩袖子,把手别到背后去,转而看着我道:“绛珠,你力荐婆婆纳治好月神之疾,为天庭立下大功,朕正式封你为潇湘妃子,明日便行封神大典。”
“神瑛,你刻苦了。”
玉帝双眉挑了挑,目工夫郁起来,“你的这位朋友兼仇人是谁?”
神瑛挣扎着要起家,我赶紧扶他坐了起来。拔下头上银钗拨弄炭火,又将炉子用力往他跟前移了移。曛人炭火将他惨白的脸映托得红润,炭火的热气令他衰弱的身子一时受不住狠恶咳嗽起来。我仓猝拍着他的背,又去移开炭火。
我惊得一塌胡涂,手心额头早已盗汗涔涔。八百年前那场霜降之劫竟是天庭赐我的赴死符咒。只是为甚么?小小植株,何故要轰动天庭?无怪乎,三生石爷爷说过西天灵河毫不会有霜降能够,若不是天界的旨意,我如何会平白无端遭受没顶之灾?若不是神瑛,当今的红女人早就灰飞烟灭不复存在了吧?
“我的命是你救的,红女人再不是红女人,红女人已死,现在在你面前的是你亲手救下的绛珠,你流浪,我岂能撇得洁净?刀山火海,龙潭虎穴,我都不会扔下你不管的。”我含泪望向神瑛。神瑛久久回望着我,目光愁闷,一脸哀伤,“月萌太不听我的话了,天庭出去已是困难,出去难上加难,现在我们两个不管是谁都没法满身而退。”
我听得胆战心惊,这些日子将我和神瑛一起关在天牢,天庭的神仙本来也没闲着,正紧锣密鼓尽昼尽夜地商讨如何弄死我们呢!我和神瑛到底甚么处所开罪天庭,要被如此仇视,不除不快?
灵霄宝殿,金钉攒玉户,彩凤舞朱门。复道回廊,到处小巧剔透;三檐四簇,层层龙凤遨游。紫巍巍,明幌幌的大金葫芦顶下,玉帝正襟端坐。他身后仙娥掌扇,玉女捧巾;身前琉璃盘内太乙丹重堆叠叠,玛瑙瓶珊瑚树弯曲折曲。恶狠狠掌朝天将,气昂昂护驾仙卿立满宫殿。
杨戬不再说话,他背过身,长披风穿过浮动的流云,穿过两旁缠绕着金鳞耀日赤须龙的天柱,穿过回旋着彩羽腾空丹顶凤的长桥,没入一片碧沉沉琉璃培养,明晃晃宝玉妆成的宫阙。
我一颤,他到底还是认出我,记着我,没有忘了我。我是他五百年的心血和汗水,他如何会等闲健忘呢?
“你如何在这?”神瑛衰弱地看着我。
我大胆迎视着玉帝清冷如剑的目光,深吸一口气道:“如此,绛珠拜谢天君深恩,只是当日在‘芜宫’,天君承诺绛珠,若治好月神之疾,使阴阳归位,便承诺绛珠任一要求,君无戏言。”说完,我深深一拜。
神瑛,我顿时便能够救出你了,我的朋友我的仇人。一股热浪冲上我的眼眶,缭绕着,“绛珠有一朋友,在绛珠罹难生命垂死之时他对我悉心照顾,五百年不辞辛苦夜以继日,绛珠承蒙他灌溉之恩未还,无觉得报。现在他沦为天庭阶下囚,绛珠恳请天君宽恕他的罪恶,成全绛珠报恩之意。”
玉帝微微点头,“说!”
我深吸一口气说道:“赤霞宫神瑛酒保!”我的心脏在急剧跳动以后趋于安静,我瞥见玉帝的面色就像一泓深不成测的幽泉,不成揆度,而月神则不成思议地盯着我,她的目光中有着较着的惊奇与动容。
玉帝凝眉看我,“说吧,不管甚么要求,朕都答允。”
我往玉帝跟前一跪,诚心道:“天君,月神之疾,婆婆纳当居首功,天君要封神行赏,当封婆婆纳才是。绛珠矜才负气,难负其名,还请天君收回封神成命。”
我用余光扫过殿上诸神,各个都心胸叵测,咄咄逼人。他们要置我和神瑛于死地。为甚么,这是为甚么?我出来天庭,好处上对各路神仙并不能形成甚么威胁,为甚么他们没法和睦对我?我从他们核阅的目光、嘲笑的嘴角看出他们的心机。你们看不爽我,我分开就是,只要让我带走神瑛,我不会赖在你们天庭的,我也不奇怪做甚么潇湘妃子,我不想落得和娥皇女英一样泣血染竹的了局,我只想带走神瑛,回到灵河,过我们无忧无虑、纯真自在的世外糊口。功名利禄神仙糊口都不是我所神驰的。此处不留爷自有留爷处,何况我分分钟都不想滞留此地。
太白金星道:“红女人原应在八百年前就被正法,但是神瑛酒保罔顾天庭戒律,擅自到灵河,欺上瞒下五百年,使红女人死而复活,已是大逆不道,冒犯天条,罪不成恕,按律当肃除仙籍、剔除仙骨,堕入循环之道,受生生世世循环之苦,永不得入仙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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太白金星还是阐扬群仙喉舌感化,他走到殿中,拂尘一甩,对玉帝启奏道:“天君,众神仙已对灵河红女人和赤霞宫神瑛酒保做出裁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