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四十七话 砒石
她将那绛色的绢袋谨慎翼翼搁在桌上，好似有点嫌弃地往一旁避了避。
苏大夫人微微拧着眉，跟着说出的话，面上显出难堪的神采来：“焕哥儿自小精通药理，这个事儿，我若与他细说说，他必定能等闲就弄明白是如何回事，但是我却担忧，会是以伤了他的心，毕竟，就算这香袋里真的加了甚么我不能用的药材，他必定也是偶然的。但若瞒着他，拿去给外头的郎中查验呢，我又怕事情一旦传了出去，人家会觉得我们母子不睦，焕哥儿是故意害我……唉，想来想去，这事儿还是交给你最为合适。你是个知轻重的孩子，在养颜护肤上头，又实实很有些本事，世上只怕没有人比你更合适来办这个事儿了……只是，你别嫌我给你添费事才好。”
“砒石？”
叶连翘脖子勾得发酸，半点不敢草率，花了一炷香的时候，才把面前的各色药材分拣清楚。
苏大夫人长舒一口气，捏住她的手拍了两拍，将脸一皱：“我也晓得本身是个多事鬼，你可别嫌我烦呀！”
她的确是没见过砒石长得甚么模样，可在药书上，却没少瞧见这两个字。
苏大夫人偏过甚去看她，神采也瞧不出是喜是怒，满面平和道：“我也不怕你笑话，虽则家中开着一间松年堂，可我对这药材上头的事，竟是一窍不通，甚么也不懂，既你也如许说了，那想来，焕哥儿的确是花了心机的。连翘啊，此次辛苦你来府城，我除了想让你给看看现下服的汤药会否与那些个美容物品起抵触以外，还想请你帮我一个忙。”
叶连翘与安然两个在苏家大宅中逗留了约莫一个多时候，方才被使女送了出来，跨出那朱漆大门的门槛，走到熙熙攘攘的大街上，她赶快深深做了个深呼吸，将胸臆间的浊气尽皆吐了出来。
苏大夫人站起家，将那匣子稳稳铛铛地送回打扮台，顿了顿，却又蓦地将盖子翻开，将内里的香袋用手帕子托着拿了出来。
凡是熏香、香袋之类的物事，因为是用天然的质料制成，用过一段时候以后，香味儿总无可制止地会垂垂变淡，若未经改换，很快气味便会消逝。
苏大夫人毕竟是在桌边坐下了，直直望向叶连翘的眼睛：“焕哥儿特地送了我一个打造精彩的嫁妆匣，还操心亲手调配了香袋，我自是很明白他那一份孝心，可……我此人吧，自小就轻易抱病，那次回老宅，本来我就因为不管而有些不舒坦，身子恰是虚的时候，我便狐疑，或许是这香袋中有某种我用不得的药材，刚好与你那展皱膏里的质料起了抵触，这才让我发作起来――连翘你说，有没有这类能够？”
而面前这嫁妆匣子，苏时焕在它方才打造好的时候，便往里搁了香袋，已经好几个月畴昔了，那股子清馥微甜而又奇特的香气却仍然存在着，似有若无地在鼻间缭绕，叫人一闻之下便忘不掉。
叶连翘的目光仍然落在那匣子之上，抿了抿唇：“大夫人是何意？”
这番话当然称不上滴水不漏，但也合情公道，又是被她用那一种言辞诚心的语气说出，总算大面儿上能过得去了。
叶连翘如何能够让她拽着钻进套里？一时没想好该如何回话，所幸，那苏大夫人也并非端的等她答复。
叶连翘干脆也就未几想了，微浅笑了一下：“既如许，您如果不嫌我技艺不精误了您的事儿，我就尽管尝尝。只不过，这世上能添香的药材浩繁，我也不是每一种都熟谙……说不得，我极力吧。”
“嗯，当然记得，当时候，还真唬了我一大跳呢！”
“你记性倒好。”
她有点讶异地蹙了一下眉，剩下的话便没有说出来。
“去管伴计要把剪子来。”她低声叮咛，“甚么也别跟我探听，尽管帮着我将这香袋里的药材一样样辩白清楚就行。”
一起回到下榻的堆栈，她也来不及将事情与叶冬葵细说，只简短地解释了两句，便扯着安然进了房，将那绛色的绢袋拿了出来。
苏大夫人这话倒真是没错的。
“好，你不懂，那我就说得通透些。”
安然那边，也一样是一丝不苟，公然连起因也不问，便埋头苦干起来，半晌，将各种药材都细细分开，竟是涓滴没错。
“连翘，我一向夸你是个机警有分寸的女人。”
安然倒是一脸淡然：“此物有杀虫去腐之效，配在香袋中，可使木质的嫁妆匣子不被虫蛀，固然有大毒，但只要不内服，倒是无碍。”r1152
不过……
苏大夫人闻言便将笑容拉大了两分。
叶连翘在内心翻了个白眼：“我是真不明白您的意义，还请大夫人明言。”
“认得。”安然应了一声，语气是惯有的四平八稳，说话的体例也是一如既往的简练，“阿谁是砒石。”
“剧毒之品，用之宜慎”，这便是药书中对砒石最常见的描述，难不成……
说一半儿留一半儿，你觉得本女人不会？
她抬开端来看了叶连翘一眼：“这香味实在非常特别，若我没记错，这该当就是苏四公子送给大夫人的阿谁嫁妆匣子里所用的香袋吧？那匣子还是叶女人你的哥哥亲手打造的，可对？”
“大夫人该不会是……”
她缓缓地抬起眼皮：“可在我跟前，你又何必揣着明白装胡涂？”
从始至终，这苏大夫人都是在以筹议的口气来发言，但叶连翘内心很明白，这个事儿，本身是没有回绝的资格的。究竟上，在分开清南县城之前，她就已然有了数，一旦本身踏入这苏家宅子当中，她便只要任人拿捏的份。
那苏大夫人叹了口气，绕着桌子踱了两步，满面难堪：“连翘你总还记得，四蒲月间我回到清南县，用了你做的展皱膏以后，脸上火烫发疼的事吧？”
安然却也利落，一点头，开门就走了出去，少顷，捏着一把剪子返来了，两人便立即将那绢袋剪开，哗啦啦，把内里的药材一股儿脑地都倒在桌上分红两半，大家卖力一堆，埋头辨认起来。
“是吗？”
叶连翘是盘算了主张要当青蛙，她戳一下自个儿才肯动一下，决计未几说一个字的，便憨憨地点了点头：“是，普通而言，浅显的香袋若不及时增加香料，一个月摆布的时候，香气便会散尽。不过，当初我也曾传闻，此香袋内里用的各种药材，皆由苏四公子亲手调配，既然是送给您的礼品，想必他筹办得格外经心，用料特别好，留香悠长些，那也很普通。”
苏大夫人只是将匣子翻开来给叶连翘闻了闻，旋即便又合上了盖子，手指悄悄地在匣顶击打两下，淡笑道：“这匣子，自打带返来以后，我便一向没给旁人看过，自个儿也不敢再用了。”
叶连翘就点了点头。
“您太客气了，我当不起。”叶连翘公开里磨牙，将那绛色绢袋揣进腰间，在心中叹了一口气。
苏时焕配的这香袋，里头用的药材非常庞大，单单是她面前的这堆里，就有六七种，甚么零陵香、丁香、桂心、檀香、麝香……特别那零陵香，特地用苏合油揉搓过，有通窍的感化，又能最大程度地保存住香味。至于当中那一点子甜香气，倒是来自于白梅肉。
“那是甚么？”她从未见过那东西，伸手指了指，“安然你认得吗？”
……
……以是呢？说一半留一半，你们这起家底儿丰富的人家，是不是都爱如此行事啊？
她一边说，一边就将那绛色的绢袋往叶连翘这边推了推。
“您考虑得很殷勤。”
叶连翘点了点头，目光从那些个药材上一一掠过，最后，锁定在了一小块细碎的透明晶状物上。
“我是暮春时节回的清南县，现在却已入秋了，算算日子，总有四个多月――连翘，你说说，这普通的香袋和熏香，留香时候能这么长吗？”
叶连翘心中顿时一凛。
“我这一堆里，是松香、香茅、白芷和茴香之类的物事，都是制作香料的常见之物，每种药材的分量拿捏得很准，配出来的味道分歧凡响。”
按说，苏大夫人同苏时焕的干系，该当并不很好吧？这件礼品，她也不见得是至心喜好，叶连翘还觉得她会将这嫁妆匣子留在清南县城的老宅中，却不料，她还如珍如宝地带回了府城？
“提及来也好笑，此人哪，年纪越大，胆儿反倒越小，那次的症候实在来得又急又猛，我现在想起来，还满内心感觉后怕。那种感受，我实在不想再经历一回了，以是，我就始终盼着，能将此中的关键找出来。”
“你把这香袋拿归去，拆开来瞧瞧，里头都用了些甚么药材，每种药材又是何药性，转头一一地说给我听，可好？”
都到了这境地了，她纵是想持续装傻，有句话，却也不得不问。
“哎，你肯帮手，我内心就安乐了！”
纠结？怎能不纠结，可就算把五脏六腑都拧成花儿，又有甚么用？
叶连翘并未立即伸手去接，昂首游移地看了苏大夫人一眼。
“这事儿，说来真有点难办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