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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十七话 转弯抹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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甘宁微微一笑,顺手敲落了蜡烛上积聚的灯花。一只脚刚要迈出营帐时,他下认识地转头,望着凌统熟睡的模样,想要对他道一声晚安,但终究还是话未能出口。这般纯洁得无一丝正色的喧闹,怕是有哪怕一丁点儿的响动,就会支离破裂。

“信不信,如果你现在想杀我,我不会躲。”

竟然像个小孩子似的,嗔痴嗟叹,喜怒无常。

“甘兴霸,你给我听好了,你当年是在主公剿除黄祖时归顺江东的。黄祖是主公的杀父仇敌,主公需求在疆场上损兵折将才气杀死他;而你是我的杀父仇敌,你就近在我面前我却没法动手。”

温润的嗓音竟与一个时候前判若两人。

他只好再唤醒凌统。看他缓缓回身打着哈欠,漂亮的脸庞和精美的五官完整透露在烛火中,温润如玉。

“这么长时候,也不措置一下。何况还是夏天,如果伤处发了炎,就很难病愈了,”甘宁的声音里清楚带着几分担忧的意味,那双常常含着笑意的星目此时也可贵当真起来——不是严厉,而是纯纯的当真,当真的模样让他一刹时褪去了统统属于英勇将军的元素,转而变成一个纯真的朋友,“再加上方才舞剑,怕是又流了血,你竟然也耐受得了。”说罢起家出了营帐。

行动轻柔地系紧绷带,甘宁稍稍松了一口气。侧耳听军中鼓声时才发觉,已经到了半夜半夜了。凌统像是睡着了似的,一动不动。甘宁替他把里衣穿好,起家想走时,本身的衣衿一角却不知怎地被凌统压在身下。

“罢了,小爷我现在没兴趣。”

“明日重视些,”甘宁笑道,却俄然发明,本身在某些时候仿佛与面前人能在冥冥当中做到心有灵犀——但只是朦昏黄胧的感受罢了,“疆场上刀剑无情,不过……”

好久的沉寂后,甘宁才侧头望了凌同一眼,嘴角弯成都雅的弧度,俊郎的脸上挂着调皮敬爱的笑容:“公绩,你的书拿倒了。”

末端再向帐门的方向望望,因为床榻设在营帐最内里,中间折了一道弯,帐门只能瞥见一个角,看到浓黑的夜色里洒着几点星子。

“嗯,”凌统睡眼惺忪地微微点头,“梦见我的故乡了。”

凌统晓得这是不成能的,也就没抱这个但愿。他也不晓得本身的性子甚么时候会犯起来,并且犯性子的时候连本身的灵魂都节制不了本身的躯壳,说来也实在好笑。

凌统见机地接上话茬,倒是到处在与他作对:“甭拿我当三岁的小孩子,我懂。”

“今晨攻城时落下的伤吗?”甘宁重视到那道红色。不知是一种甚么力量的差遣,他俯身,伸手,指尖从领口撩起凌统的里衣。不慎触及他皮肤的一顷刻,甘宁较着地感遭到,他的身子蓦地一颤。

传闻他想亲身为本身包扎伤口,凌统内心一阵悸动。氛围变得比方才宴会上还要难堪几分。凌统像只猫儿似的乖乖侧身躺着,脸朝里不让甘宁瞧见他的面庞。甘宁行动很轻,轻到只能感遭到他的手指与药棉在身上游走的触感,却觉不到涓滴疼痛。药液浸湿了凌统的左肩,被轻风一吹,有丝丝的凉意袭来,温馨至极。

甘宁舒心肠走出营帐,决计肠昂首望月。月已经升到了头顶,光芒清幽,映照着四周鱼鳞一样的云彩,漂泊在半空中,熠熠生辉。

甘宁微微一笑,也就顺势将那差点讲出口的话语咽了归去。贰内心明白,这句话,不到关头时候不能讲,起码不能对凌统讲。不管如何,说到底他还是得感激当年本身射出的那一箭。恰是因为这场仇怨,才让凌统在贰内心的职位,远远超乎世人。

但是,一旦凌统与他真正到了有说有笑的时候,真反比及凌统不再对他乱耍脾气的时分,凌统在他的天下里,也就变成一个彻头彻尾的,平常人了。

凌统料知甘宁必然还会返来,也就按原样躺好。说实话,他不是不乐意跟甘宁打交道,只是从心底里实在没法接管他罢了。换句话讲,他恨或者不恨,讨厌或者不讨厌,甘宁永久只是甘宁,不会因为他的悲喜变成另一小我,也不会遵循他的设法决计塑造本身。

甘宁的嘴唇爬动了几下,很多话想说出口却总卡在喉咙里。心头一时候有些焦心,却又不知从何提及,因而他风俗性地挠挠后脑勺,半披垂着的金色头发被抓得有些混乱。

甘宁只是悄悄地听着,手指的行动还是纯熟流利。很多时候他会有一种打动——将本身幼年时的经历,那段惨不忍睹的童年故事奉告凌统,但他都忍住了。甘宁晓得,对现在的凌统是不能讲“同病相怜”四个字的。因为贼害甘宁父亲的人——起码他如许以为——一半是董卓,一半就是甘颀本身。

甘宁看到凌统的时候,他倚着枕头坐在床上,就着床头旁一支烛火微微摇摆的蜡烛,手里捧着一卷书。目光有些浮泛无神,固然落在书卷上,但仿佛重视力并不在那些笔墨上面。

那边有尘封在我影象里的红瓦屋子、清澈水池和一座青黛色小桥。

直到肯定他走出去了,凌统才转头望望本身左肩处的伤痕——果不其然,那淡色衣衿上氤氲染开的血迹,是一层棕褐色中间融着绛红,明显是不久前才方才染上去的。

甘宁不想、也不远突破这喧闹。他与凌统的干系就像一杆秤,偶然候会倾斜得很短长,要费很大力量才气让它重新回正过来;而一旦保持住了均衡,便会在“人不犯我,我不犯人”的原则下,奥妙而恰到好处地保持着。

“方才在做梦?”甘宁笑道。

甘宁深吸一口气,轻手重脚地靠近他,末端尽力做出天然的模样,就在凌统床边坐下,眼睛间隔他的鼻尖只要三十公分。

床侧一沉,凌统的眼睛稍稍有了神,这才感觉双眼已经因干涩而疼痛了。他揉揉眼睛,固然晓得坐在本身床边,近在天涯的就是他方才真的想要杀死的阿谁甘兴霸,但还是无动于衷。乃至就连目光,也未曾在他身上碰触一下。

“这么晚了,公绩还不睡觉,”甘宁笑道,才发明本身的一缕头发挂在凌统肩头,触及他白净的脖颈,“主公已经命令了,明日中午全军打击合淝,再不早些歇息,恐怕到时候没精力冲锋陷阵。”

“如何了?痛吗?”甘宁微微吃惊。

“别的,你也谨慎,别死了。”

你说,带着恨意去接管,和带着悔意去打仗,到底谁的内心,才是最苦涩、最难过的?

而这两小我,都已经不在人间,很多年了。

甘宁瞧见他那副模样,嘴角微微向上一勾,旋即谙练地将药粉均匀撒在凌统的伤处。就在药粉触及他肩头的一刹时,凌统身子微微一抖。

凌统点头,因为牙齿咬住了下唇,没法言语。

凌统仍然没有转头。逢着隆冬时分,气候炎热,凌统的床榻上没有被子,淡色里衣裹着他略显薄弱却不失力道的身躯,左肩处模糊有一道绛红,从内里透出来,氤氲着染了一大片,被摇摆着的烛光一照,格外显眼。

“或许会,”凌统还是把声音放得很冷,“你不晓得,当你的杀父仇敌站在你面前,你却没法亲身取他首级的时候,内心会是甚么滋味。”他用心把“杀父仇敌”四个字咬得很重,一则让甘宁记清楚了,现在的他还没有来由与本身走得太近;二则让本身复苏一些,面前这小我,就算他对本身再和顺、再友爱,也毫不能轻饶。

“你的人头迟早得让我亲手来取。”

一阵清风缓缓从营长门口踅出去,很暖、很轻。将甘宁那一缕金色头发从凌统肩头吹落,飘忽卷进他的颈间。

而浅显与不平凡之间,本来就没有不成超越的鸿沟啊。

凌统夸大地把脸背畴昔,嘴里嘟囔道:“要你管。”

“公绩你说,如果今晚我躲闪不及,真的中了你的招,现在你内心会感觉好受些么?”甘宁一边为他包扎伤口一边问道。看似有口偶然,实则情义满满。不到半个钟头的时候里,本身的指尖已经无数次触及他光亮白净的皮肤,无数次感遭到他身材的温度,却再不像方才一样,胆战心惊。

我的故乡,吴郡馀杭。

甘宁就寂静地陪他坐着,也不发言,仿佛身边的人不是凌统,而是苏飞,或者他熟谙的其别人。

固然,甘宁但愿永久保持着,或者说,能够寻觅一个机遇,干脆这杆秤都全部放弃不要,两小我像浅显的朋友一样,有说有笑,那该多好。

但是凌统没有躲闪,只是由着他将本身的里衣撩起,暴露肩头、锁骨,直到半个胸膛都透露在烛光和晚风中。虽是暮年参军的将军,也没少接受风吹日晒,他的皮肤却出奇得白,也出奇详确。如同身居院落、未谙世事的少爷普通,带着些纯洁无瑕的、只属于清纯少年的色彩。

但不管如何,这个记在内内心的仇恨,他是忘怀不了的。除非有朝一日,甘宁能亲手还他凌家一条命。

声音很暖和,好像月明星稀的大江之上,和着缥缈的渔歌缓缓吹来的一阵晚风,潮湿均匀、冷暖适合。

模糊地又闻声帐门别传来脚步声。公然是甘宁,还是老模样,步子迈得很稳,金色头发略带超脱感。相比方才,手里却多了一些东西。

他用心顿了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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