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4章 小舅子各有不同
两家门外各有帘名，那旅店在大门两侧写了个“味招云外三山客，香引蓬莱八洞仙”，酒坊便贴了个“肆意批售零沽、发誓一概不赊”。
冯二透过屏风当中的裂缝，看着不远处坐着收钱写收据的几个捕快，眼中寒芒一闪。
比及酒菜都吃得差未几了，漕帮的随向来报，说是冯二的舅大爷在楼劣等着了。
梁叛转头见那水牌上，公然都是些实在不过的菜名，有咸鱼烧肉、蒸腊肉、炒腰花、子鸭、白切肉、卤牛肉、盐水鸭之类的荤菜，素材统归一个牌子：各色时蔬。
但是如果有需求的话，他也不介怀站在上层，俯视基层。
《南史·周颙传》中有一段说吃菜的，这么记录：
那捕快道：“那就去隔壁拿啊。”
梁叛便点了个水芹炒臭干子，另有个老牌儿“硬”菜韭菜炒鸡蛋，剩下荤菜就归冯二来点。
冯二指着楼梯口墙上的水牌，说道：“梁五哥，你点菜。这里固然不是甚么大酒楼，但是技术还拼集。”
过了一会儿酒菜上齐，梁叛本来是不喝酒的，但见冯二本身筛得欢畅，一时酒瘾上来，就陪了几杯葡萄酒，也是隔壁酿的。
“老话讲‘板桥葡萄善桥葱’，旁的葡萄老是不如板桥的好吃。”
南京人夏季另有腌大头菜、腌雪里红的，方才那伴计所说的瓢儿菜，也就是上海青，也好腌，也是夏季吃最好。
旅店里的人明显都认得冯二，连他身后的几个弟兄也有人服侍，两个伴计一起将他引到楼上，用屏风隔了僻静的角落出来。
梁叛就像是自在行走在两个天下中的人，他既能够和基层的天下打成一片，又能够在上层的天下中畅行无阻。
“这……这……这等话也好说得么！”
郭公就是戴胜鸟，每年四蒲月便要争雄滋长，这时便收回“郭公郭公”的叫声。
冯二笑着看向梁叛，用口型说道：这回瞧你的了。
“年节上是交给王班头的，眼下是交给彭班头的，莫非你爹死了办过一回丧，你娘死了便不办了？”
梁叛摆摆手叫人收了屏风，两人之间只隔了几步远，一无反对，他看看被两个捕快簇拥在当中的彭舅子，嘲笑一声：“彭舅子，你有点飘啊。别说这个捕快我要想当随时能够再当，就算我当不成捕快，弄你这么个货品也是伸伸手的事。你姐丈活着的时候，没跟你说过别惹我的话？”
酒坊里冒出个头发稀少的脑袋，一叠声道：“赊，赊，如何不赊，不赊是他妈的王八蛋。”
这屏风一收一开，就两个天下变成了一个天下，又把一个天下重新变成了两个天下。
两人一边说着，就听几小我连说带骂地走上楼来，一叠声要酒要菜，只听此中一个大声道：“不要说你们旅店，就连漕帮的货栈也是交了的，莫非独独你家与众分歧？”
梁叛又向那两个捕快扫了一眼，再一挥手，让人把屏风重新翻开了，隔在了两桌中间，持续跟冯二喝酒用饭。
他摇点头，持续喝酒吃菜。
“好，必然。”
“这类小馆子最舒畅。”梁叛笑道，“我跟我那几个弟兄，也常常在六角井一家小店里吃，叫老杨店，何时你去，我请你尝一尝口味。”
梁叛苦笑着喝了一口酒，俄然一拍桌子，淡淡隧道：“是谁要喝我的酒？本身过来。”
伴计道：“这个时节，最好的就是水芹、韭菜，瓢儿菜也还好吃。我们家的水芹都是一早从八卦洲送来的，又鲜又嫩，老客要不要尝尝？”
要收据的说辞就一个：凭甚么漕帮有收据，我们就没有？
（南齐）文惠太子问颙：“菜食何味最胜?”颙曰：“春初早韭，秋末晚菘。”
梁叛感觉这葡萄酒口味还不错，只要极淡的一点酸涩味，便让伴计到隔壁要了两小坛子没开封的，预备吃完饭带回家喝。
南京的白菜叫箭杆白菜，菜心最是甘美，菜叶能够腌制过冬。
那旅店是个小门脸，间壁是个沽酒的酒坊，两家原是一栋楼隔出来的。
“那请几位公爷先付银子，隔壁是发誓不赊的。”
旅店二楼鸦雀无声，一向静了半晌，才听彭舅子阴阳怪气地说：“哟，本来屏风前面的是梁五哥，不知你是请吃呢，还是吃请？莫非这三庙门大街也是你的地盘了？不过我如何传闻你老哥早上被蒋书办扒了公服，辞了你的捕快？”
彭舅子神采一变，他姐夫还真就讲过这句话，不但早就讲过，乃至在临死前两天赋又方才说过。
梁叛向来只是传闻过，在他本来糊口的阿谁年代，因为长江严峻净化和过分捕捞，鲥鱼已经成了濒危物种，被列入国度一级庇护野活泼物，想吃也吃不到了。
冯二道：“他家的葡萄酒都是板桥葡萄酿的，一年只要二百斤不到，比白酒还要奇怪。”
那伴计走畴昔，问道：“几位公爷有甚么叮咛？”
当下冯二不再管楼下那几个捕快，陪着梁叛在几张赌桌上耍了一会儿，输给梁叛几两银子的小钱，到了正中午分，两人便联袂下楼，往三庙门方向不远的一座小旅店而去。
渔民闻声郭公鸟叫，便晓得捕鲥鱼的时节到了。
那捕快道：“方才是谁喝的酒，也给我们彭班头来两壶。”
冯二那部下却没直接返来用饭，而是悄没声气地下了楼，去整条街挨家挨户地打号召。
冯二闭着眼睛点了好几个菜，又叫伴计到隔壁去催酒。
“甚么他娘的不赊，这也用得着发誓？”彭舅子接口道，“那就把刚才那客人的酒拿来我吃吃看，好吃便掏钱买。”
冯二站在旅店门外，却不忙出来，而是朝那酒坊里喊了声：“金老屁，你家的酒肯不肯赊，肯赊便送两斤上来。”
走到楼梯拐角平台上，眼看到下方刘福生一身笔挺的蓝布长衫，叉动手恭谨而又不失气度地立在楼梯边上，再昂首看看楼上翘着腿吃肉的彭舅子，心中不由感慨：一样是小舅子，这差异咋就这么大捏？
不过鲥鱼固然甘旨，出水即死，以是最好就是到江上现捞现烧。
梁叛点点头，将筷子和酒杯一推，便和冯二一起下楼去了。
不过他刚喝了一口葡萄酒，就听捕快那一桌有人叫道：“咦，好香的酒！伴计，伴计！”
仲夏有雍菜，也就是空心菜，中秋吃茭白，初冬一向到正月间，白菜最好。
这他娘的吃相也太丢脸了！
既然有这类功德，他当然承诺：“行啊，到了四月我必然来叨扰你的。”
梁叛心底暗叹：彭舅子啊彭舅子，你姐夫再蠢，也晓得做事留分寸的，你这玩意儿连谁能惹谁不能惹也不晓得，这不是作死么？
那掌柜向冯二这边瞟了一眼，点点头，道：“是是是。”
那部下集会，放下筷子走了出去，拉着那掌柜低声私语了两句。
他苦笑着摇点头，闻声掌柜已经气得语无伦次，说不出囫囵话了，他忍不住就想站起来把彭舅子他们轰走，谁知冯二一伸手按住了他的肩膀，并用向邻桌一个部下使了个眼色。
跟着伴计噔噔噔下楼，冯二给梁叛倒了茶，说道：“这日子甚么好吃的也不长，比及四月郭公一叫，我请你到江上去吃鲥鱼。”
这时节也没甚么大棚和温室，蔬菜也就只能吃当季的，南京这里冬底春初最好的菜就是水芹，又叫白芹，士子文人们的春宴上又有“剪芹”之名。
说着便叫柜上去称银子，还是漕帮的那一套，跟这几个捕快索要收据。
冯二这才笑着把梁叛领出来。
伴计陪着笑道：“是隔壁出的酒，小店里没有的。”
“有甚么时蔬啊？”梁叛问那伴计。
梁叛奇特地问：“如何只用板桥葡萄，别地的葡萄不好吗？”
那掌柜气得说话也颤抖，这时另一个捕快道：“话不要讲这么刺耳嘛，我们不过是照端方收例钱，你本日不交也成，我们弟兄一共二十几个，加上白役少说也有上百，今后每日在你这店里用饭，连吃一个月，只当抵了例钱了，如何？”
旅店的掌柜只是说：“小老这店早在年节上便交过的，这才仲春间青黄不接，那里还不足力再交例钱？”
冯二一摆手，让服侍在中间的旅店伴计畴昔。
梁叛和冯二对望一眼，脸上有点烧得慌——连他都替彭舅子这几个家伙害臊！
敢情这几个捕快一上午没干别的，光收例钱了。
冯二朝他眨眨眼，举杯同饮一口。
这个“秋末晚菘”，就是白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