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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001章 溪上何人品玉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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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看这副模样,老夫就晓得这是杨家仆人携家眷从青州府到乡间来避暑了。老夫是个本份诚恳的农夫,见人家船上有女眷,再看未免失礼,这朱门大户可不是他这乡野村夫招惹得起的,老夫忙低了头,加快脚步往前赶,不远处,镇子上空已飘起了一道道炊烟。

既然名草有主,此事天然休提。可也怪,这位杨家少爷已至弱冠之年,又已功成名就,提及来也到了立室的春秋了。现在三年守孝之期已过,再无任何停滞,但是却从不见他筹措着回籍结婚,乃至对应天府故乡有些甚么亲人都讳莫如深。除了打理自家买卖以外,这位杨公子便与三五厚交老友到处浪荡,游戏风尘,骑快马、喝烈酒,逛最初级的青楼,找最标致的女人,一年工夫下来就博了个寻花问柳的坏名声。

此情此景,如诗如画。

披头披发的听香女人神采惨白,神情有些板滞,她哆颤抖嗦地伸脱手,摸了摸本身濡湿的嘴唇,一股腥甜的味道便渐渐渗到她的口中,那是方才溅到她脸上的鲜血。听香身子猛地一颤,一声凄厉、惊骇的尖叫便夺唇而出:“啊……啊……拯救啊……”

那跃上船来的人青衣小帽打扮,恰是杨旭的贴身伴当张十三,他吃紧俯身,就着满天的星光月色细心一看,一颗心顿时凉了。他不是头一回见到死人,只看一眼,他就晓得得杨旭已是死的不能再死,绝无重生的能够,他的神采顿时变的一片乌青。

张十三沉住了气,漫声说道:“公子爷吃醉了酒,几乎跌落水中,以是惊得听香女人尖叫起来。”

切成薄片味道暗香的嫩藕是从水湾里捞上来的,活蹦乱跳的虾子是从河边柳树下的根须窝子里取出来的,至于肥鸡嫩羊另有老酒,也都是本身庄子里养的酿的,另有一盘洗得黑玛瑙似的桑椹,看的人馋涎欲滴,这新奇的桑椹就采自湾边所生的桑椹树,细细数来,现在就差公子爷再钓一尾肥鱼上来下酒那便功德美满了,统统的食品,都是自家所产,极具野趣野味。

明天的确是杨家仆人到乡间别庄避暑玩耍来了。杨家的仆人姓杨名旭,字文轩,本年刚及弱冠。

杨旭解衣宽袍,袒腹仰卧,左手钓杆垂在湖面,右手提着一只酒壶,望一眼满天星斗,饮一口自酿的美酒,怡然自乐。

“香唇吹彻梅花曲,我愿身为碧玉箫……,呵呵……呵呵……”

“没甚么事……”

岸边那人闻言一惊,仓猝丢了灯盏,纵身一跃,隔着一丈多远的间隔,他竟然“嗵”地一声飞掠上船,精确地落在船梢,压得那划子儿一阵狠恶的摇摆,听香从速抓住船舷,连尖叫也忘了。

杨家在青州本来只算得一其中等殷实的人家。四年前杨家老仆人杨炳坤病逝的时候,把兴步维艰的的产业一股脑儿交到了他年仅十六岁的独生子杨旭手中。旁人都觉得杨家要今后式微了,杨旭接办家业的头一年确也没有显出甚么本领来,慢说是开辟,就是守成也嫌不敷。

到了傍晚时候,炎热的感受才垂垂散去。落日西下,余晖似雾,放眼望去一片烟红,云河镇照月湾一带此时特别显得清冷一些,因为这里有弥河支流构成的一个水湾,约莫有五六亩的面积,湾中遍植荷花,四下里尽是柳树和桑椹树,是个消暑乘凉的地点。

鱼儿咬钩了,夜色昏黄,看不见鱼漂儿沉入水中,可那鱼线绷得笔挺,手上突然受力,倒是能感遭到的。不过此时杨旭已臻极乐境地,那里还不足遐去理睬咬钩的肥鱼,他闷哼一声,俄然丢了酒囊,酒水汩汩地洒向船面时,他的手已已紧紧抓住听香的头发,把她头上的步摇碰落,在船舷上一磕,“咚”地一声掉入水中,一头秀发顿时如瀑布般披落。

三年孝期刚过,杨文轩杨公子又插手府学,一举考中了诸生(秀才),有了功名在身,又有一份偌大的家业,杨旭公子顿时就成了青州府最炙手可热的未婚青年,也不知有多少缙绅人家眼巴巴地盯着他,想把这位杨公子招为本身的半子,媒人簇拥上门,把杨家的门槛都踏平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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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是是是,奴家……奴家听你的,都听你的。”听香是个青楼里养大的女人,只晓得奉侍人的把戏,哪曾见过如许血淋淋的场面,只骇得她六神无主,受张十三一吓,当即承诺下来。

这时那几个庄中佃仆赶到岸边,向船上喊道:“公子爷,出了甚么事,但是有贼闯进了咱家么?”

小舟在距岸约一丈处停下,岸上斜生的一株老柳枝干探向湖面,将万千柳条轻垂于舟上,晚风渐起,柳枝婆娑,杨大少爷赤着双脚,盘膝坐在船头,手中提一杆钓杆,悠然自如,而那美人儿就在舱中繁忙起来,生起炭炉,做起晚餐。

杨文轩固然在内里风骚俶傥,却向来不往家里领女人,现在他携女子到自家别庄避暑,这还是头一回,显见这个女子是极讨他的欢心了。

方才说到这儿,一阵风来吹得荷叶乱动,仿佛有人在底下悄悄动摇荷茎似的,听香女人一见,只道是那刺客去而复返,吓得再度尖叫起来:“啊!拯救啊,他……他又来啦,拯救……”

受叫声惊吓,一只只蛙儿敏捷地从荷叶上跃入水中,“卟嗵卟嗵”声四起。

星光开端闪动的时候,喧哗了一天的知了也累了,湖面上喧闹下来。杨大少爷与那美人儿推杯换盏,得意其乐,时不时的那美人儿还轻舒玉臂,咯咯娇笑着环住杨大少爷的脖子,亲亲热热地与他来一个香艳的“皮杯儿”。

那岸上的耕户家仆们都晓得自家公子爷风骚嗜酒的弊端,张十三又是少爷靠近之人,他说出来的话天然无人不信,当下便轰笑起来,七嘴八舌隧道:“既然公子爷无事,我等便退下了。”

听香满口牙齿捉对儿打斗,好不轻易才说出一句话来,却说的颠三倒四,不清不楚。

听香女人指着水面,颤声道:“不……不晓得,那人……那人一下子从水里跳出来,就……就杀了公子,然后又……又跳进水里不见了,奴家……奴家连他是男是女都没看清……”

只可惜这是杨家的别业私产,外人不敢在这里浪荡,家仆小厮们也早早见机地避开了去,有幸见此一幕的唯有那瞪大双眼,伏在荷叶上用力鼓着肚皮的几只蛤蟆。

“如何办?这可如何是好?”

正值隆冬,太阳像火炉般烘烤着山东青州府的大地。前几天方才下过一场豪雨,云河镇里的低洼处有很多积水,但是在骄阳的残虐之下,雨水很快就晒干了,积水以后的空中潮湿泥泞,再受骄阳一晒,便裂开卷起一块块巴掌大小的土皮,光着腚的娃娃们赤着双脚在里边跑来跑去,把土皮一块块揭起来,当瓦片摞摞起来过家家用。

主张既定,目睹灯火越来越近,张十三便对听香低声说道:“公子古怪遇刺,船上却只要你一人,你又说不出个以是然来,只说少爷是被人所刺,谁会信你?这场官司打到官府里,你便休想脱身了。”

这个名唤听香的美人儿当真不错,生就一副如花似玉的俏模样,做得一手赞不断口的甘旨好菜,奉侍人的本领更是了得,若非如此,前几日往泰州府去时,杨公子也不会花了两百贯宝钞的高价把她买下,即便以杨公子惯入花丛的风骚本领,也经受不起听香的唇舌拨弄,他的双腿垂垂绷直,脚指弯起,呼吸也短促起来。

张十三扼紧双腕,还没有拿定主张,就见远处有几盏灯笼闲逛,本来是别庄中的下人模糊听到了呼喊声,只当是自家庄院里碰到了偷鸡摸狗的小贼,便打着灯笼,提着叉子粪铲一类的耕具,向这边寻了过来,一起上还大喊小叫的。

暮归的老农负着双手佝偻着身子,手中牵一截绳头,慢吞吞地从远处田埂上走过,绳索拖着一条瘦骨嶙峋的老牛,牛脊上坐着一个梳着冲天辫的小娃娃,小娃娃正得意其乐地玩着爷爷的斗笠。更远处,车轮大的红日已经半没于天涯。

莫道君行早,更有早行人。可惜了,杨府肖管事却对媒人们说:“抱愧的很,我家少爷自幼便由老爷作主,在应天府故乡那边订下一门婚事了,我家少爷迟早是要回籍结婚的,正所谓富不易妻,贵不易交,易号另娶的事,我家少爷是不做的,诸位一番美意,老肖代少爷谢过了,抱愧,抱愧……”

不过村里人可不敢到这儿来避暑乘凉,因为这儿是青州杨家的别业私产。水湾里荷花长得很畅旺,满湾的荷叶一片碧绿,远远的有一叶小舟正行于其间,小舟过处,荷叶迎之避开,一缕箫音清如梵唱,跟着那分开的荷叶逸向四周八方。

张十三双手颤栗,心乱如麻,胸中一股愤激,恨不得仰天长啸,才宣泄得出心头这股恶气。他忽地转向听香,狠狠地盯着她,杀气腾腾地问道:“凶手是谁,如何刺杀了公子,快说!”

“嗯”杨旭闷哼一声,尚未惊叫出声,那人推臂一送,双腿一弹,便当即倒纵入水,速率快如电光火石普通,从上船到入水,全部行动一气呵成,快如电光火石,自始至终都没让人看清他的模样。人不见了,唯有水纹狠恶的震惊着,摇碎了一湾玉轮。

“公……公子他……杀……杀人啦……”

张十三牙根一咬,心中暗道:“杨文轩一死,我们数年心血便尽皆化为乌有了,这个任务我一小我可担不起。我临时坦白死讯,先行分开此地,寻来他们再共商对策吧。”

张十三厉声道:“闭嘴,公子是多么人物,性命关天的大事,老爷们急着给府学和合城士绅们一个交代,谁会在乎你一个小女子冤是不冤?民气似铁,官法如炉,一旦进了衙门,你即使明净如水,老爷们也有得是体例让你乖乖认罪。你若不想吃官司,便听我叮咛,由我作主,莫要胡乱张扬。”

一柱香的时候以后,云河镇杨府别庄的大门敞开,张十三驾着马车奔驰而出,敏捷投入了茫茫夜色当中……

听到箫音,老夫向水湾这边张望了一眼。湖上碧荷丛丛,划子完整隐在荷花丛中,只能模糊瞥见一名身着素红色轻袍,头戴安定四方巾的年青公子坐在船头怡然吹箫,在他身边另有一名撑着油纸伞的美人儿,一袭春衫,轻腰欲折,只可惜她是面朝那位公子站立的,没法瞥见她的模样,只见到一头青丝,挽个慵懒的美人髻,乌鸦鸦的秀发上斜插一枝步摇,衬得秀颈颀长,身材儿说不尽的风骚,惹人无穷遐思。

浊音梵唱般的箫声方停,委宛娇媚的菱歌又起,天涯那轮红日便在这箫与歌的转换间垂垂没于地平线下。

美人儿那滑滑嫩嫩的俏脸正埋在他股间,云鬓花颜频动,花枝辉耀步摇。檀口雀舌吞吞吐叶,吮弄之间弄得他魂消魄荡,欲仙欲死,身下那叶小舟受力之下,也是浮浮沉沉的,荡起多少令人遐思的波纹。

听香哭道:“十三郎,真的不关奴家的事啊,奴家当时正在……正在……”

听香身子一歪,“哎呀”一声叫喊,就在这时,那人右手一扬,手中一道寒光一闪,恰如天涯那轮弦月普通,一道清寒幽冷的光芒“噗”地一声便刺进了杨旭的心口。

气候太热,除了这些兴趣勃勃的小孩子,其别人都懒洋洋的提不起精力,除非要下地,不然都在门前屋后的阴凉地儿里乘凉避暑,路上没有几个行人。就算是浓荫如盖的大柳树在这鬼气候里也是一样无精打彩的,柳枝毫无活力地耷拉着,只要藏在树丛中的知了没完没了地聒噪,叫的人昏昏欲睡。

杨旭眸中带着惊骇和难以置信的光芒,那光垂垂散去,本来紧握鱼杆的左手也有力地垂在船舷,五指一松,咬钩的肥鱼便拖着那钓杆吃紧逃脱了。

但是谁知从第二年起,这杨旭便有如神助普通,不管是经商种地养马开矿,的确是无往而倒霉,家中敏捷购置起了店铺、作坊、地步、马场……,财产像滚雪团普通暴增,现在已跻身青州十大朱门之列了。

恰在此时,“泼啦”一声,波分浪裂,小舟一侧的水中俄然窜出一道人影。那人一按船舷,带着一身水缓慢地跃上船头,稳稳地踞蹲在船舷上,仿佛一只大号的青蛙,划子儿受重,向他阿谁方向猛地一沉,可他的双足紧紧扣住船舷,竟是一动不动。

岸上不远处有一幢房屋,窗棂上还映着灯光,跟着听香的惊叫,那灯光敏捷移开,然后门扉吱呀一声响,有人举着灯盏快步走了出来,站在湾堤上扬声问道:“公子,公子?听香女人,出了甚么事?”

当天涯一轮弦月斜斜挑起的时候,小舟里杯筹交叉、昵声笑语都消逝了,倒是模糊传出些“啾啾唧唧”的声音。

张十三目光微微一闪,说道:“且慢,我方才收到城里传来的动静,有些买卖上的事情急需公子爷赶归去措置,公子现在酩酊酣醉,难以起家,你们来的恰好,去把公子的马车赶到水边来,我和听香女人要扶公子顿时回城。”

“死了?杨旭竟然死了!三年苦心种植,大计方才有点但愿,他竟然死了?”

“住嘴!”

张十三怒极,反手一掌,一个清脆的耳光便扇在她的脸上,把听香的半边脸庞都打木了。听香是杨旭的女人,可向来没想过他的主子小厮敢掌掴本身,不由又是惊骇又是骇怪,一时呆在那边,尖叫便也停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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