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五章
正说着，泥泞的门路那头又来了几匹马，为首一人水墨披风，月白绫裙，竟是位女子。帷帽长纱及腰，看不清面孔，仅能瞥见她腰间悬着一柄俭朴无华的刀。这女子所过之处，周遭人纷繁放动手中事件，向她拱手施礼，甚是恭敬。
见陆绎笑而不语，周司狱恐怕两方抵触，连声道：“当然不会、当然不会……”
窗外，与饭庄隔着薄薄的雨雾，船埠上停靠着一艘颇大的夜航船，船头插着乌安帮的鱼鹰旗，非常显眼。
“不是不是，真的不是。”周司狱急得舌头都快打结了，“这事、这事都怪我。”他不明白这位少帮主究竟是打那里冒出来的，又为何偏要和他们过不去，眼看四周帮众越围越多，只怕是想到安然脱身都不易。
杨岳眯眼细看：“……大高个，络腮胡，有点像都城东头糕点铺子的大掌案。”
“对，帮主谢百里，江湖上人称谢单刀，从江宁到姑苏的漕运他都插了一脚，江浙两省的大帮小寨也都卖他面子。近年来，他年事渐大，不如何见出来，此地帮中事件都是两位堂主在打理。”
沾锦衣卫最高批示使陆炳的光，陆绎官职虽不高，名头倒是很大，上官曦天然也传闻过他，当下浅笑道：“久闻陆经历文武双全，青出于蓝而胜于蓝，不知此番到江南有何公干？”
陆绎一怔，敏捷转头望向周司狱：“修河款由乌安帮押送？这分歧端方吧。”
“那如何行，我老婆可不能这么大气度。”杨岳直点头，“我想要个和顺贤惠，还得无能活，我做饭的时候她来烧火……”
陆绎点头，淡淡问道：“乌安帮与官府可有牵涉？”
利落地回身，她行向渡口，轻纱在细雨中翩然。陆绎望着她的背影，天然听得出她语气中的讽刺之意，他淡淡一笑，眸中看不出任何情感，微侧了头去瞧方才添乱的今夏，而后者早已连蹦带窜回到杨程万桌旁。
少帮主！他竟然是乌安帮少帮主。
“头儿，你也瞥见了那位上官堂主了吧？”今夏歪着头，透着饭庄的竹窗，不无恋慕地望着上官曦背影，叹道：“早晓得我就不该当甚么捕快，也弄个甚么堂主铛铛，真威风！”
上官曦亦拱手含笑道：“我们跑江湖的，承官爷大量，肯赏口饭吃，有片瓦遮顶便是好日子了。”
“哼，我跟他有友情吗，喝不下。”络腮胡干脆道，直盯着陆绎，“这事儿如何了？你痛快给句话！”
饭庄以外，陆绎貌似不在乎地打量这渡口来交常常的人。此处渡口来往船只很多，载货卸货倒是有条不紊，各色人等彼其间仿佛还甚是熟谙……
杨岳笑道：“你能够以‘德’服人。”
与此同时，上官曦也瞥见了陆绎，在一片鸦青、佛头青、浅云尽黯然的色采中，他那袭大红飞鱼服打眼之极，实在很难令人不重视到。
“老帮主身子骨可还好？我原该去府上问安才对，只是公事繁忙，实在脱不得身。”
“陆经历此番是为周显已一案而来，那十万两修河款至今下落不明，实在令我等忧心得很。”陆绎还未开口，周司狱便抢着替他答道。
陆绎目光锋利地打量着轻纱下的面庞，半晌以火线才拱手道：“久仰。”
“少来这套，爷不喜好和你们官家打交道！”络腮胡似对陆绎有股莫名的肝火，每字每句都像铁锤子砸石板上，硬梆梆的。
络腮胡倒是全然没把周司狱放在眼中，只死盯着陆绎一人：“只怕是假借用饭之名，实则想查探我帮吧！”
“爷想听甚么你就说甚么？”络腮胡眉毛挑得高高的，眼中尽是嘲弄，“我让你叫两声给爷听听你情愿吗？”
“如此。”
“……少帮主，”上官曦明显不肯意他与官家起抵触，又需给足少帮主颜面，“陆经历初来乍到，想必有些曲解，此事稍后我会请赵通判……”
“不错，是鄙帮卖力押送，不过银两已经盘点入库，交代结束。”说到此处，上官曦伸手撩开帷帽上的轻纱，暴露姣好的面庞，双目点漆般谛视着陆绎，嘴角微微上扬，透着掩不住的傲然，“陆经历不会是在狐疑我等吧？”
乌安帮，陆绎虽久居都城，却也曾传闻过这个帮派：“传闻帮主姓谢，使得一手好单刀。”
“嘘，别吵。”今夏略回过神来，嚼了几下包子，双目却仍旧盯着……
“青龙堂主和朱雀堂主，另有白虎堂主在江宁，玄武堂主在姑苏。”
“……应当没有。部属顿时去问问。”侍从奔腾上马，扣问过后回禀道，“他们来饭庄用饭，并没有任何非常行动。”
“见色忘义了吧，你娶了媳妇，我还不能上你家蹭顿饭了。”今夏白他一眼，接着吃包子，“……羊肉馅的，这馅鼓捣得真嫩，比大杨做的包子强。头儿，你尝一个……”
“我之前感觉那身捕快服就够遭人恨的，现在发明锦衣卫飞鱼服比我们还拉仇恨。大杨，你就不感觉那满脸胡子的人特眼熟么？”今夏努努嘴。
上官曦的眸子隔着帷帽的轻纱，打量这陆绎，同时也留意到了饭庄内今夏等人，她翻身上马，径直朝着这方向行来。
陆绎微怔半晌，很快规复如常，微浅笑道：“本来是乌安帮少帮主，失敬失敬。”
“是分歧端方，不过银子一两很多的入了库，也就没人究查此事。”
半个包子尚叼住嘴里，今夏连嚼都忘了，遥遥地盯着阿谁络腮胡，一脸的如有所思。
“两位堂主？”
“爷的事用得着向你交代吗！”络腮胡直嚷嚷道，实足霸道模样。
周司狱忙道：“我来引见，这位是从都城来的锦衣卫经历大人，陆绎陆经历……大人，上官曦，乌安帮朱雀堂堂主。”
“上官堂主，好久不见，迩来可好？”周司狱涓滴不敢怠慢，赶快迈步上前拱手相迎，笑得一团和蔼。
“少帮主！”上官曦随后而至，低声道，“少帮主不必起火，他们大抵只是循例问问，别无他意。”
“另有帮务在身，恕我不能相陪了。”她看向陆绎，笑得温婉，“但愿经历大人早破此案，还我等草民一个清平天下。告别！”
上官曦就站在舢板上，另有个络腮胡男人，比她高出一头，身材颇魁伟丰富。两人面劈面说着甚么。
此时，站在陆绎背面的今夏总算窥见上官曦的模样，笑嘻嘻地插口赞道：“姐姐你生得这般好模样，还会耍双刀，真是才貌双全！”
“承司狱大人惦记取，我必然转告帮主。”上官曦目光投向陆绎，轻柔道，“这位官爷眼熟得很……”
“修河款，我帮但是一纹很多的送至银库。现下你们本身丢了银子，难不成想推到我帮头上？”络腮胡子气势极盛，连坐在里头的杨程万都停筷侧身望过来。
“大人，此地是乌安帮的地盘，扬州城的官方漕运有一大半都在乌安帮的节制下。”周司狱行到近旁，也望着来往搬货的人，“他们人多，权势也大，不过倒还算守端方。”
今夏不成思议地盯着络腮胡子。
“你做饭，她烧火，到时候我就只要坐桌边等吃就行。”今夏连连点头，笑眯了眼，“美得很！美得很！”
固然不晓得她是谁，上官曦还是朝她微微一笑，氛围也为之和缓。
络腮胡子明显与上官曦非常熟络，话说到一半，竟然伸手把她的帷帽摘下来，在手中抛着玩，上官曦也不气不恼。
“这个……”周司狱似很有些难堪，“卑职可不敢胡说，不过此次周显已的十万两修河款就是请乌安帮押送至扬州的。”
说话间，她的眼睛不经意掠过竹窗，俄然定住――
既然话说到此处，陆绎便直接问道：“传闻，是贵帮将修河款押送至扬州的？”
第十五章
陆绎淡淡道：“少帮主想听甚么话？”
陆绎脸上不见涓滴气恼，暖和问道：“既然不喜与官家打交道，为何要替周显已押送修河款？”
陆绎不答，转头看了周司狱一眼，意义很明白：此人是谁？
杨岳斜睇她，嫌弃道：“……这里头如何另有你啊？！”
“头儿，仿佛有点不对劲儿，我出去看看。”
“此人便是乌安帮的朱雀堂主，上官曦，传闻师从武当，一手双刀使得入迷入化。”周司狱靠过来，抬高声音道，“莫看她是个女子，但是个硬茬，三年前单独一人便挑了江宁董家水寨，将水寨并入乌安帮。”
“小爷德才兼备，你不平啊！”今夏紧戳杨岳腰眼，可惜杨岳天生不怕痒，如何戳都是一脸泰然，实在无趣，“大杨，你比我强点，眸正神清的，没准人家能看上你，要不你留在江南做个入赘半子？”
在上官曦几句话以后，络腮胡子朝饭庄方向转过来，遥眺望着，下巴微微上抬，竟然径直就朝着这边行过来。
此时，络腮胡子已经大步行到饭庄前，径直站到了陆绎面前，语气不善道：“都城来的锦衣卫经历，是吧？”
杨岳循着她的目光望畴昔：“还恋慕人家呢？”
她的眸光略略一沉，转头问旁侧的人：“如何会有锦衣卫到此地？谁惹了事么？”后半截话语气已有些重。
“这么短长！还真看不出来。”今夏结舌。
今夏灵敏地发觉到外头比之前静了很多，叼着包子窜出去，正瞥见上官曦走过来，周遭贩夫走狗无不摒气噤声……
“真是曲解、曲解……”周司狱赶紧解释道，“我们原是去乱葬岗勘察尸首，因过了饭点，就近过来用饭的。”
“你甚么眼神！”今夏嫌弃道。
上官曦也不明白，为何非要和陆绎过不去，他是少帮主，当众又不好驳他的面子。她秀眉颦起，直言道：“少帮主，理字在我们这边，有甚么曲解，进屋去煮壶茶，不愁说不清楚。”
周司狱却也从未见过此人，一时候张口结舌，不晓得该说甚么。
她话未说完，络腮胡将大手一挡，制止她再说下去，又粗又黑的眉毛高高挑起：“他都闯到我们地头上来了，还叫曲解！”
杨程万点头：“她能单挑江宁董家水寨，你行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