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三十二章
袁陈氏转头，瞥见她撂下磨盘就过来，拽着她胳膊先上高低下前前后后打量她一遍，问道：“受伤没有？肇事了没有？被扣薪俸了没有？”
“……这也叫下狱！”
陆绎抬眼看他，接着复修剪花枝，口中问道：“怎得返来这么迟？本年这株鲤鱼珠倒是争气得很，开了十八朵花，可惜啊，你连一朵都没赶上。”
“娘，我返来了。”她推开家门，朝院中正推磨盘的袁陈氏道。
“不可，不能再拖下去了。”便是看着银子的份上，袁陈氏也没松口，“能赶上易家如许的人家不轻易，我都没想到易家三公子对你竟然挺上心的……”
“小爷，现下走是来不及了，你就呆在这里别转动！别逼我绑着你啊！”杨岳警告她道，“现下不是意气用事的时候！”
“娘，易家的婚事推了吧，我想升捕头呢，这两年没心机也没余暇给人生孩子。”今夏把早就想好的说辞搬出来，“升了捕头，每个月就有四两银子了。”
袁陈氏这才放下心来，接着没好气地斥道：“你还晓得这里有个家？还晓得要返来啊！一野就是两个多月……”
耳房内，今夏恨得几近咬碎了牙，杨岳也是眉头深皱。
“这又不过年的，好端端地打扫甚么？有这闲工夫，小爷我不如多抓几个贼。”今夏不满道。
闻言，陆炳深深看了他一眼，似别成心味，然后才低目抿了口茶。
严世蕃摆摆手，道：“我看这院子就挺好，摆上桌椅，就在这里用饭吧。”
“你放心，有我在，他们不敢轻举妄动……我想歇会儿，你先下去吧。”
认识到本身的失态，今夏怔了怔，对她道：“归正……我当上捕头之前，不考虑这事儿，您就别忙活了。”说罢，她就仓促忙忙进屋去了。
寇尚书忙朝严世蕃陪笑道：“顿时就到饭点了，中间有一座满香楼，饭菜尚可，不如先畴昔用饭？”
“等等！”今夏惊道，“哪个严公子？”
今夏打断她，语气有点重。
“少罗嗦，从速干活去！那屏风上头只怕另有灰，你从速去擦一擦。”一名捕快往她手里头塞了块抹布，催促道，“上头说了，在酉时之前必须全数弄洁净，另有院子呢，院子还得打扫，从速从速……”
胡宗宪凭此成为圣上颇看重的人，看上去两浙总督的乌纱帽能保全很长一阵子。陆绎也不必担忧被他连累。
陆绎闻言一惊，他此前倒未想到教唆邹应龙的人竟然是爹爹。
“对了，邹应龙弹劾严世蕃一事，怎得如此俄然？他身后主使之人是谁？”陆绎问道。陆炳是锦衣卫头子，都城里的风吹草动都逃不过他的耳目，更何况是这件大事。
都城六扇门。
将最后一片残叶剪下，陆炳把剪刀递给一旁的家仆，招招手表示家仆退下。
寇尚书一怔之下，也不管总捕头的神采，陪笑道：“还是严公子想的妙，来来来，你们从速安插起来。严公子，我们先到里头喝杯茶，等他们安插安妥了再用饭。”
白鹿进京，龙颜大悦。
严世蕃含笑点头，摇着折扇，随寇尚书往里头行去。
“你这孩子……婚姻大事，我还没法给你做主了是吧！”袁陈氏一肚子恼火，复归去推磨盘，磨了两下，朝屋里大声道，“灶上蒸了碗鸡蛋羹，你从速去吃了。”
今夏听得，心中愤怒，恨不得立时出去踹他两脚，被杨岳紧紧拽住。
“这里？”寇尚书面上难堪，“这里但是六扇门的前院，这个……外头人来交常常的。”
两浙事毕，陆绎终究赶回都城。
不知何时，外间堕入一片沉寂当中。
今夏取出方才从六扇门领来的月俸，递到她手上，安抚她的肝火。袁陈氏接了银子，稍许停歇了表情，当即想起另一事来：“对了，易家的婚事，既然你返来了就得从速定下来……”
袁陈氏一怔：“如何了？”
“我不走！我就想看看这是甚么样的朝廷钦犯！”今夏气得胸膛起伏不定，把朴刀往桌上一撂，“大理寺不管，刑部不管，都察院不管，满朝的文武百官都不管！我们还当甚么捕快，抓甚么贼！”
“上头说了，待会儿严公子要过来，让我们从速打扫洁净。严公子特别爱洁净……”
这片沉寂并未保持太久，很快外间传来纷沓的脚步声，紧接着就闻声刑部寇尚书陪着笑的声音。
“甚么事儿？还非得把人都召返来？”今夏莫名其妙看着满屋子都在忙活的捕快们，“不消巡街了是吧？”
“爹爹，是不是身上不好？有没有请大夫来瞧？”陆绎斟了杯热茶，恭敬递上，“传闻，夜里头也睡得不好？”
“你怎得就不想问前次弹劾你的给事中，他的幕后主使之人是谁？”见陆绎不答，陆炳才道，“你早就晓得是何人，对吧？他既然敢欺负到我头上，拿你下刀子，也就不能怪我脱手。”
今夏在屋内，换下的衣衫放在一旁，掌心中是那块姻缘石，盯着看了半晌，仍重新揣入怀中。
“甚么缉拿下狱，人倒是带返来了，那是请返来的。刑部寇尚书亲身驱逐，一进京就请回府里，好酒好菜服侍着。今儿传闻是严公子本身发起，说毕竟圣上有旨意，还是得呆牢里才安妥，这不，上头从速要我们打扫天井……”
杨岳焦急道：“行了，小爷，我晓得你一肚子怨气，可现下不是时候。你听我一句，回家去歇几日……”
“圣上不是下了旨意，要把他缉拿下狱！如何回事？”今夏愈发莫名其妙。
“叫你吃你就吃！人都瘦了一大圈了。”袁陈氏唠叨道，“还‘当捕头之前，不考虑这事儿’，现下就这么横，今后当了捕头还得了，你还嫁得出去么……换洗的衣衫你泡盆里头就行，等我把这袋豆子磨完了再给你洗……”
“爹爹，我返来了。”他轻声道。
“严公子，您看看，这里也不成个别统，我看，您还是归去住吧。”
陆炳却不肯多谈：“没甚么事儿。白鹿送得不错，胡宗宪的乌纱帽算是还能带上几年，你给他出的主张吧？”
总捕头凑到寇尚书中间私语了几句。
“爹爹……”他深皱眉头，“我担忧的是，严家树大根深，一下子底子扳不倒，若让他扑腾起来，必然会反咬我们一口。”
他还未到都城之时就传闻了一件大事，邹应龙上折弹劾严世蕃，该奏疏杀气腾腾――“工部侍郎严世蕃凭籍父权，专利无厌。嵩以臣而窃君之权，世蕃复以子而盗父之柄，嵩父子故籍袁州，乃广置良田、美宅于南京……臣请斩世蕃首悬之于市，觉得人臣凶横不忠之戒！苟臣一言失实，甘伏显戮。”
见爹爹面色不好，陆绎不敢再拿朝堂之上的烦难之事打搅他，只得先行退下。
“头上如何了？”
“公事在身，身不由己。”
第一百三十二章
用捕快来当屏风，总捕头的面色不甚都雅，早前倒是传闻过严世蕃用美女当肉屏风，那是他家中私事，也就罢了。六扇门捕快好歹是为朝廷保护法纪，被用来当肉屏风，实在过分度了。
他快步上前，瞥见陆炳拿着剪刀正给一株茶花修剪枝叶，神态间用心致志，倒像个山野居士，那里像让人闻风丧胆的锦衣卫批示使。
“还能有哪个严公子，严世蕃呀！”
“嘘！别胡说话！”他把今夏直拽到耳房，劝道，“我晓得你内心不舒畅，你先回家去！”
陆绎微微一愕。这株鲤鱼珠是千里迢迢从大理移植过来的，因不适应北边气候，自打移植过来后3、四年都未曾开过花，没推测本年却开了。
闻声这件事情，陆绎心中并无涓滴欢乐，恰好相反，反而更添担忧。邹应龙不会无缘无端俄然在这时候上折弹劾严世蕃，他的身后必然有人。不管此人是谁，刀子亮出来，却没法立时置严世蕃于死地，并不是一件功德。
这封奏疏美满是玩命的架式，圣上大怒，下旨缉拿严世蕃，并将其拘系入狱。
今夏离家两月不足，分开时还是初春，返来时已是初夏。石榴花、杜鹃花、木兰花、金银花等等从城郊一向蔓到城内，到处花团锦簇。她行走在其间，表情倒是愈发冷落。
陆炳顺手在他手上拍了好几下。
恰是隆冬时分，银杏树枝繁叶茂，树下清风缓缓，间或下落下几片叶子。
今夏的声音从屋里传出来：“那是给弟弟的吧，我不吃。”
今夏大怒，还欲说话，被杨岳拽到一旁。
“娘！”
“不谨慎磕的，没事。”
陆绎笑道：“甚么都瞒不过爹爹。”
他正说着，忽闻声外间一阵响动，此中以童宇的声音最响。
“站好、站好、都站好！严公子顿时到了，从速都站好了！”
陆绎回到家中，从岑福口中得知爹爹正在园中，遂赶往园中拜见。远远的，于花草树木间影影绰绰地瞥见爹爹家常惯穿戴的玄色大氅，他的心便微微一沉，现下已是蒲月末，爹爹尚穿戴大氅，果然是身子大不好了么？
今夏忿忿扯过条凳坐下，气恼归气恼，她也晓得本身人微力薄，意气用事只会好事。
“这有何妨，设个屏风就是。”严世蕃毫不在乎，朝整整齐齐站在一旁的六扇门捕快努努嘴，笑道，“这不就是天然的屏风么。”
一片黄叶恰好落在严世蕃肩上，他取下来，打量半晌，笑道：“还未到春季，就有黄叶落下，夏行秋令，有肃杀之气，六扇门就是六扇门，公然与别处罚歧。”
今夏点头：“都没有。”
一阵风过，陆炳禁不住咳了好几下，头一阵阵眩晕，身子也跟着晃了晃，陆绎忙上前扶住。
今夏起家，和杨岳扒着窗缝往外头看，严世蕃轻摇折扇，在一大堆官员的簇拥下，进了六扇门，站在前院，抬头看银杏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