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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2章 碧血剑(4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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穆人清道:“闯王今秋要大肆起事,你们调集门人,当即动手联络江南武林豪杰,一待闯王义旗南下,便即揭竿呼应。”归辛树佳耦齐声应道:“是。”穆人清眼望归辛树,神采渐转慈和,温言道:“辛树,你莫说我偏疼小门徒。你年纪虽已不小,在我心中,你仍与当年初上华山时的小门徒普通无异。”归辛树低下头来,心中一阵暖和,说道:“是,弟子心中也决没说师父偏疼。”穆人清道:“你性子向来梗直,三十年来用心练武,旁的事情更是甚么也未几想。但是天下的事情,并非单凭武功高强便可办得了的。赶上了大事,更须细思后果结果,不成轻信人言。”归辛树道:“是,弟子牢服膺住师父的经验。”

袁承志看了不由凛然,心想这公然是燕王篡位之时建文帝所遗下的重宝。

有一日,明太祖和他一起喝酒,喝酒中间,说道:“徐兄功绩很大,还没安居的处所,我的旧邸赐了给你吧。”(《明史・徐达传》原文是:“徐兄功大,未有宁居,可赐以旧邸。”)所谓旧邸,是太祖做吴王时所居的府第,他登极其帝以后,天然另建宫殿了。徐达心想:太祖自吴王而登极,本身倘若住到吴王旧邸当中,这个怀疑可犯得大了。他深知太祖猜忌心极重,当下只是伸谢,却说甚么也不肯接管。

长乐宫中云气散,朝元阁上雨声收。新蒲细柳年年绿,野老吞声哭未休。

青青听得袁承志喜叫,奔出去看。袁承志道:“在这里啦。”取了两捆柴草,扑灭了丢在洞里,待秽气驱尽,打手势叫哑巴守在内里,与青青循石级走下去,火把光下只见十只大铁箱排成一列。铁箱都用巨锁锁住,钥匙却遍寻不见。

归辛树见招拆招,守势涓滴不缓。袁承志俄然持续四记怪招,归辛树吃了一惊,回拳自保。袁承志缓了一口气,运气于背。归辛树见他后心俄然暴露空地,见虚即入,武家赋性,此时更不思考,发掌扑击对方背心。袁承志早已有备,身子向前扑出,跌出四五步,回身说道:“小弟输了。”归辛树一掌既出,便即悔怨,只怕师弟要受重伤,忙抢上去扶,那知他茫然未觉,甚是惊奇。本来袁承志既已先运气于背,乘势前扑时再消去了对方大半掌力,又有木桑所赐的金丝背心庇护,固然背上一阵剧痛,却未受伤。

穆人清向归辛树道:“你工夫确有精进,但这一招使得太狠,你晓得么?”归辛树道:“是。袁师弟武功了得,弟子非常佩服。”穆人清道:“他本门功力是不及你精纯,还差着这么一大截。”顿了一顿,说道:“前些时候曾听人说,你们佳耦放纵门徒,在内里招摇得很短长。我本来想你老婆固然不大明白事理,你还不是那样的人,但瞧你刚才如许对于本身师弟,哼!”归辛树低下了头,道:“弟子知错了。”木桑道:“比武过招,动手谁也不能容情,归正承志又没受伤,你这老儿还说甚么的?”穆人清这才不言语了。

本来明朝建国,大将军徐达功居第一。他和明太祖朱元璋是布衣之交。朱元璋做了天子后,还是称他为“徐兄”。徐达天然不敢再和天子称兄道弟,始终恭敬谨慎。

哑巴跟着从背上承担中抽出一柄剑来,交给袁承志,恰是那柄金蛇剑。本来他前次随袁承志进入山洞插回金蛇剑,此次离山,见穆人清表示要去和袁承志相会,心想山上无人,这把宝剑可别让人偷了去,因而进洞去拔了出来,藏入承担,却连穆人清也不晓得。袁承志心想:“此剑是青弟父亲的遗物,我临时收着利用,今后我传她金蛇剑法,再将这剑偿还给她。”青青拿过剑来旁观,想到父亲母亲,心中难过。

袁承志与师父刚见面又要分离,很恋恋不舍。穆人清笑道:“你很好,我很欢乐,不枉大师教了你一场。”袍袖一拂,已隐没入暗中。归辛树佳耦拱手相送,待师父及大师兄走得不见,向木桑躬身一揖,一言不发,抱了孩子,带领三个门徒就走。

第二日刚起家,青青大呼大嚷的出去,捧着个木制的拜盒,笑道:“你猜是甚么?”袁承志兀自提不起兴趣,道:“有客人来么?”青青揭开盒盖,满脸笑容,如花盛开。

当晚二更过后,袁承志叫了哑巴,二人搬出柴房中柴草,拿了铁锹,发掘下去。青青仗剑在柴房外把风。挖了半个时候,只听得铮的一声,铁锹碰到了一块大石,铲去石上泥土,暴露一块大石板来。两人合力将石板抬起,上面是个大洞。

牢落西南四十秋,萧萧白发已盈头。乾坤有恨家安在?江汉无情水自流。

只见盒中一张大红帖子,写着“愚教弟闵子华拜”几个大字。青青拿起帖子,上面是一张房契,一张屋里家具器物的清单。袁承志见闵子华遵循信誉,将宅子送来,很过意不去,忙换了长袍畴昔伸谢。那知闵宅中人已尽数走了,只留下两个下人在各处打扫。袁承志一问,说是闵二爷一早就带同家人朋友走了,去甚么处所却不晓得。

这天下午,焦宛儿派了人来帮同打扫安插,还拨了两名婢女奉侍青青,其他厨子、门公、花匠、侍仆、更夫、马夫一应俱全,洪胜海便做了总管。袁承志道:“这位焦女人年纪悄悄,想得倒真殷勤。”青青抿嘴笑道:“若能请获得她来这大宅子亲主家务,那就更加殷勤之极啦!我可……我可……”脸上一红,上面的话可不便说了。袁承志一怔,随即明白,心想她甚么都好,就是谨慎眼儿,一笑之下,不再接口。

袁承志回过身来,世人见他长衣后心裂成碎片,一阵风畴昔,衣片随风飞舞。青青极其体贴,忙奔过来问道:“不碍事吗?”袁承志道:“你放心。”

笔迹与另一信一模一样,只是更见苍劲矗立。本来此诗是建文帝在闽粤川滇各地周游四十年后,重还金陵所作。他经历永乐(成祖)、洪熙(仁宗)、宣德(宣宗)、正统(英宗)各朝以后,已然六十余岁,复位之想早已消尽,回到魏国公府抚视故物,不由感慨无已,今后飘然出世,不知所终。此中过节,袁承志和青青天然猜想不到。承志不懂诗中说些甚么,青青更急欲察看箱中物事,对诗笺随便一瞥,便放在一旁。

太祖决定再试他一试,过了几天,召了徐达同去旧邸喝酒,不住劝酒,把他灌醉了,命侍从将他抬到寝室当中,放在太祖畴前所睡的床上,盖上了被。徐达酒醒以后,一见景象,大为吃惊,仓猝下阶,俯伏下拜,连称:“极刑!”坐着便不再睡。侍从将景象回奏,太祖一听大喜,心想此人忠字当头,全无反意,当即下旨,在旧邸之前另起一座大宅赐他,亲题“大功”两字,作为这宅第地点的坊名。那便是南京“大功坊”和“魏国公赐第”的由来。

成祖篡位后,徐辉祖搬入父亲的祠堂居住,不肯朝见。成祖派官吏鞠问,徐辉祖写了“我父建国功臣,子孙免死”十个大字回报。成祖见了大怒,但他初即帝位,要采集民气,饶了他不杀。徐辉祖对建文帝忠心耿耿,始终在图谋复辟。他先人间袭魏国公,一向统带保卫南京的兵将,直至明亡。明朝南京守备府位尊权重,南京百姓只知“守备府徐公爷”,却不知魏国公,是以袁承志和青青探听不着。

穆人清道:“我今晚要去见七十二岛盟主郑起云和清冷寺的十力大师。传闻十力大师刚接到五台山清冷寺方丈法旨,派他接任河南南阳清冷下院的方丈,一来向他道贺,二来要跟他筹议河南武林中的事情。道兄,你要去那边?”木桑笑道:“你们是仁人义士,忧国为民,整天忙得马不断蹄。贫道倒是闲云野鹤,我想担搁你小门徒几天工夫,成么?”穆人清笑道:“归正他答允教人家武功,在南京总得另有几天逗留。你们多下几盘棋吧。你另有多少本领,棋道武功,干脆一股脑儿传了他吧。”

袁承志再取图细看,见藏宝之处左角边画着一条小小金龙,灵机一动,拿起铁锹依着方位挖下去,挖不了几下,便找到一只铁盒,盒子却没上锁。他记起金蛇郎君的盒中毒箭,用绳缚住盒盖上的铁环,将铁盒放得远远的,用绳拉起盒盖,过了一会,见无异状,移进火把看盒中时,见盒里放着一串钥匙,另有两张纸。

木桑却似意兴阑珊,黯然道:“此次下了这几局棋,也不晓得今后是不是另有得下。”穆人清一愕,道:“道兄何出此言?眼下民怨如沸,闯王大事指日可成。将来四海宴安,天下承平,众百姓安居乐业,我们无事可为。别说承志,连我也可每天陪你下棋。”木桑点头道:“一定,一定!旧劫打完,新劫又生,局中既有白子黑子,这劫就循环不尽。”穆人清笑道:“多日不见,道兄悟道更深。我们俗人,这些玄机可就不懂了。”哈哈一笑,拱手道别。黄真和崔秋山都跟了畴昔。

那哑巴却大打手势,要和袁承志在一起。穆人盘点头允可,笑道:“你挂念你的小朋友,就跟着他吧。”哑巴大喜,奔过来将承志抱起,将他掷向空中,落下时伸手接住,那是承志幼时他二人在华山常干的玩意,此时承志身躯已重,但哑巴神力惊人,仍将他掷得高高地。青青吓了一跳,月光下见他脸有忧色,才知他并无歹意。

归辛树久斗不下,垂垂减轻劲力,守势顿骤。袁承志深思,打到这时,我该当相让一招了。但归辛树招招短长非常,只要抵挡不出尽力,当即身受重伤,要让他一招,实是大大的难事,斗到分际,忽想:“听师父刚才语气,对我贪多务得,研习别派杂学,仿佛不大赞可。先前我单使本门拳法,数百招后便居优势,直至用上了木桑道长与金蛇郎君的工夫,才略微占了一点上风,现下又单使本门武功,仍只能以下风之势打成平局,这岂不是说别派武功赛过本门工夫了?我得以别派武功输了给他。道长不准我用他所传的工夫,我便使金蛇郎君的武功。”当下拳招忽变,使的是一套“金蛇制鹤拳”。

袁承志取出钥匙,将铁箱翻开,一揭箱盖,刺眼熟花,一大箱满满的都是宝玉、珍珠,又开一箱,倒是玛瑙、翡翠之属,没一件不是代价钜万的珍物。青青低声惊呼,不由得脸上变色,又惊又喜。抄到底下,却见下半箱叠满了金砖,十箱皆是如此。

袁承志道:“这些宝贝是明太祖当年在天下百姓身上搜刮而来,我们用来干甚么?”青青和他相处日久,明白贰情意,晓得只要稍生贪念,不免遭他轻视,便道:“我们说过,寻到财物,要助闯王谋干大事,天然是取之于民,用之于民。”袁承志大喜,握住她手,说道:“青弟,你真是我的知己。”

归辛树佳耦成名已久,隐然是江南武林魁首,此次给师父当众叱骂,虽因师恩深重,于师父毫无怨怼之意,对袁承志却更怀愤。归辛树明知师弟成心让招,但受了师父叱骂,却也不领他的情。

穆人清与木桑在一旁捻须浅笑。木桑笑道:“真是明师门中出高徒,强将部下无弱兵。看了你这两位贤徒,我老道又有点眼红,悔怨当年不好好教几个徒儿了。”说话之间,两人又拆了数十招。

袁承志看第二张纸时,见写的是一首律诗,诗云:

袁承志和青青取出金蛇郎君遗图与屋子对看,见屋中通道房舍虽有很多更动,但大局间架,若合符节。两人大喜,晓得这座“魏国公赐第”公然便是图中所指,按着图上藏宝暗号寻索,本来是在后花圃的一间柴房当中。

取起上面一纸,见纸上写道:“吾叔之叛,武臣无不降者。魏国公徐辉祖以功臣世勋,忠于社稷,殊可嘉也。内府重宝,仓促不及携,魏公为朕守之。他日重光宗庙社稷,以此为资。建文四年六月庚申御笔。”

穆人清对袁承志道:“你和你这小朋友解缆去北京,刺探朝廷动静,但不成打草惊蛇,也不能伤害天子和朝中官僚,若访到严峻动静,就去陕西报信。”袁承志承诺了。

据条记中载称,徐达虽对天子恭敬,但他精于韬略,长于将兵,战无不堪,太祖还是怕他造反。洪武十八年,徐达背上生疽。传闻生背疽之人,吃蒸鹅立死。太祖派人慰劳,附赐蒸鹅一只。徐达泪流满面,当着使者把一只蒸鹅吃个洁净,当夜就毒发而死。生背疽(一种癌肿)而吃蒸鹅,一定便死,但朱元璋赐这蒸鹅,便是赐死,徐达即使吃了蒸鹅无事,也只好服毒他杀。此事野史不载,不知真假。徐达有四子三女,三个女儿都作太祖儿子的王妃,长女是燕王王妃,厥后便是成祖的皇后,次女是代王王妃,三女是安王王妃。燕王造反,徐达的宗子徐辉祖忠于建文帝,带兵力抗燕军。徐达的季子徐增寿却和姊夫燕王暗中勾搭。燕王兵临南都城下,建文帝召徐增寿来诘责。徐增寿不答,建文帝亲手挥剑斩了他。

成祖感念徐增寿为己而死,追封他为定国公。是以徐达的子孙共有魏国公和定国公两个公爵。两位公爵的后嗣一居南京,一居北京。徐辉祖获咎了成祖,他子孙不敢再在大功坊的赐第居住,另行搬家。大功坊赐第数度易手,颠末二百四十多年,先人再也不明这座旧宅的来源。这中间的颠末,袁承志和青青天然不知。

木桑向袁承志道:“他们已对你心中挟恨,这两野生夫挺短长,今后赶上可要谨慎。”袁承志点头承诺,无端端获咎了二师兄,心头郁郁,回到焦家,倒头便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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