爱看小说
会员书架
爱看小说 >历史军事 >京兆尹 > 第108章 流觞曲水(下)

第108章 流觞曲水(下)

上一章 章节目录 加入书签 下一章

溪流尚在叮铃不断,如绫光玉带的水面,盏盏青碧漆觞飘下。陈聿修含笑一声:“行酒斗诗么……?”

学子们却不觉得意,这个年事结婚在都城实在普通:“看来白兄家中亦是长辈焦急啊,唉,书中说‘愿得一心人,白头不相离’,我等却叹这等待之时非常短促啊!”

世子惊得站起了身,耳边听着刀剑落地,琴音滑颤。可就在这千钧顷刻,郭临贴地一个回旋,轻巧离开挟制。

却在此时,一阵清如溅玉的琴声响起。顿了顿,又是素音轻泻,平和沉稳。几拍之间,心中庞大殆尽,唯余一片清宁。合着东风飞花,溪水叮铃,溪岸文人们开端对坐喝酒、笑谈尘凡。人声渐起,却又总恰到好处地回敛,好似不忍将此清越幽远的希声袒护。

“噗嗤”一声,紫君掩着唇直笑。瞧着她的呆样,干脆伸出五指在她面前晃晃:“你呀,再这么笑下去,便是着了这身男装,也得叫人看出女人身份来。”郭临羞赧得不可,故作平静地转过甚,望向园中。

陈聿修挑了挑眉:“苏兄新婚不久,我等未曾奉上贺礼,便作诗词以表。可叹我技不如人,初度得胜,让魏王殿下拔得头筹。不得已,要以琴音献丑了。”

庭水林畔,唯有世子和白子毓,看出了场中二人独占的灵犀。

这一望不打紧,正都雅到陈聿修噙着笑,信步闲庭地朝这边走来。郭临一见之下,竟不由愣住。半晌间他便站在了近前,笑问道:“紫君与阿临说了甚么,这般高兴?”

郭临前提反射地举剑回档,用的力不过三分。完整不料他刺来的剑带着八分的气力,长剑几近脱手。她踉跄发展半步站稳,满脸莫名地瞪向他。

紫君挤了挤眼,促狭道:“倒也没说甚么,不过嘲笑嘲笑或人的词句。”

学子本想提及这个,不料白子毓直接问了。他怔怔地点了点头:“天然有很多人这么想,可董贤妃一贯以和顺贤惠著称,且当时的风头比现在的萧淑妃娘娘还过之不及。就算真这么想,也不敢真这么说到她们耳朵里。只不过,自三位未婚妻接连病身后,学士府便让少师归府游学,分开都城避避风头。”

这一行动来得太俄然且从未有过,郭临毫无筹办,直愣愣地傻在了原地,任那只广大的手,在面上悄悄地摩挲,却动也不会动。

陈聿修微微一笑,并未几语。身后的书童目不斜视,垂着头从速爬进书堂,搬出古琴来。紫君瞟了眼,用心抬袖清咳一声:“奏一曲《醉渔唱晚》,我便保守奥妙。”陈聿修接过古琴,转头含笑:“如君所愿。”

“舞?”紫君偏了偏头,一脸迷惑。

世子闻言一惊,满脸的不成思议。他向来都只见着白子毓独来独往,孤身住在郭府的配房中。可他现在竟然说他……已经结婚了?!

“造语精到之至,果然不枉神童之名。”学子瞅近抚玩完,啧啧直叹,“唉,似少师这般的人物,放眼百年也单他一个。可惜恰好运道不好,又是克妻,又是……”

“紫君,”她快速轻笑一声,站起家来看向紫君,“你赠我硙茶,可我无诗词评说的本领,只好以武相赠了。”

正说着,人群中俄然爆出一声喝采。世人纷繁望去,只见苏逸冲动得脸颊通红,双手各执一张诗词还在微微颤抖。而陈聿修和君意沈则悄悄搁动手中的笔,对看一眼,皆笑对劲味深长。未几时,便有下人临摹了参与斗诗的作品,小厮们以托盘相装,分发递给溪渠旁的文人。白子毓接过一张,瞥见上书有一首《永遇乐》。开首便是一句“不见风骚,不叹朝昔,青江东水”,似大匠运斤,不见斧凿之痕,甚合脾气。

学子一怔,和火伴互看了一眼,迟疑半晌,小声道:“白兄非都城人士,自是不知。实则这此中内幕,同在国子监退学的学子,多多极少都清楚些。那年六公主闹得更猛,我们十天半月都没法学有所进,迟误了好些课程。”

陈聿修一曲作罢,正待罢手。不经意地一个昂首,便瞥见她灼灼的眸光,和手中刚毅的剑。他含笑垂首,素手重拨,优游弦上,寂静当中泠然音生。琴音已流转回旋,倒是昂扬激进的战歌。

绸缪束薪,三星在天。今夕何夕,见此夫君。子兮子兮,如此夫君何!

从未有过这类的感受,他不动声色地渗入她的天下,而她毫无抵挡之力,只能眼睁睁地看着他旗号光鲜地宣布本身的存在。郭临低头凝睇着那杯碧而不透的硙茶,心中一如此味,既涩且甘。但是唇角的那股笑意,倒是说甚么也藏不住了。

“砰”的一声刀剑铮响,沉浸在琴音剑舞中的世人蓦地惊醒,纷繁定睛看去。只见场中郭临满脸的惊诧,垂剑曲身,怔怔地望着火线一人。

这厢国子监的学子们虽跃跃欲试,但也知水准尚不能够,只得静待聆听佳作。世子悄悄地凝睇着被世人簇拥的两条身影,长叹一声,拾起竹兜伸入溪水,舀起一杯流觞酒水痛饮而下。学子们因他是亲王世子,不敢肆意叨扰,便向白子毓侃谈:“白兄本年年事多少,可有娶妻?”

郭临和紫君坐的廊下相距溪渠较远,是以最后才从小厮手中拿到诗词。郭临细细地看完,脸上便悄悄腾起一抹红晕。紫君打趣道:“见了甚么,这般高兴?”她接过来一看,半晌后目光就停在一句“依琴长语,豁然凝噎,潇潇一音胜弦”上。她文采亦是不凡,见之便叹可惜:“此句伶仃拿出来确还不错,可放在整首词中,却老是高耸,怕是要是以略输一筹了。”

“也是心大……”世子忍不住叹道,面对如此美人恩,连一丁点踌躇都没有就给拒掉了,真是怪杰。

学子看他一眼,不敢怠慢道:“传闻少师任她叫喊了一个时候,硬是不肯露面,以后单身一人避开六公主,从国子监的后门分开回府。”

郭临拔剑出销,一招飞檐腾空。剑身华光灿烂,肆耀万里晴空。武姿健旺适意,玄袍衣袂飘飞。攻时若雷光电闪,收时若万松风静。

“那是再好不过了,能一览魏王殿下文武双全的风采,幸运之至。”秦正卿顺溜接上。而苏逸,已经开端筹措各文士分道而坐,以酒水逗留判作诗之序。

“哦?”白子毓见随口一问,竟问出了个八卦,便扯了扯世子表示他一起听,“这话如何说?”

白子毓舀酒的行动一顿,目光微移,神采冷酷:“纵想不结婚也是不可,我年事十八,已娶妻两年不足。”

“风引残碧尽付空,碗面犹浮沫澜花。”紫君幽幽端起本身面前的茶盏,含笑抬眸,“此乃陈公子本日赠评,有此一句,便不枉我长途跋涉而来。”

这曲子是他们在南蛮交战时,听军里的将士们唱过。和琼关那首激昂婉转的《长风歌》分歧,这首知名的战歌,却在短促的调子中独占一种山静秋鸣。

当最后一个泛音从他指尖滑出,万嘹归寂。郭临悄悄地阖上眼,如释重负地长叹。

这一笑华光异彩,浮艳粲然。郭临一怔,右手腕被人拽住,整身前倾不稳,直直往君意沈的怀中撞去。

白子毓和世子对看一眼,俱是以话笑了起来。可见世事孰好孰坏,全与旁人无关,但只凭本心罢了。

郭临躬身长鞠,坦诚败北,周遭顿时一片哗然。世人本来只见两人剑招胶葛,几乎撞在一起,但郭临本无败向,倒是君意沈显得更加暴躁些。可眼下倒是京兆尹认输,虽说惊诧奇特,但还是纷繁起家鼓掌。恭贺魏王,文武两胜。

“呵,没人猜想是六公骨干的吗?”白子毓握着酒杯正入迷,俄然接口道。

琴在剑舞,弦解缆转。情意相通,莫过如此。场上诸人,垂垂停下闲语,屏息抚玩,待到郭临一串连环招数扫尾,更是发作出掌声喝采。

这一番话直说的郭临目瞪口呆,细细回味后更是烧得脸颊通红。她难堪地收回击脚坐稳,又觉不当,重新端起茶盏吃紧喝了口。心境荡漾之下,只品出了甜美暗香,其他的甚么都发觉不到了。紫君瞥见她的神情,便知辛苦打出的茶没能获得应有的感到,她抿嘴一笑,却也不恼。

白子毓本不甚在乎,但听到“克妻”二字……倏忽间起了兴趣,笑询道:“陈兄真克妻么?”

人影混乱散的远处,君意沈孤单在原地,神采庞大地望着他们的身影。很久,他才躬下身,悄悄拾起地上一根银制的发钗。

郭临舔了舔唇角的茶沫,听了这话更加不美意义,可满心满脑都是紫君那句“他会将他所爱之人先容给我”。

世子饮下一杯酒,却懒咽下。目光直直地凝睇着郭临,一寸一寸地描刻她的心境。可终究却不得不欣然承认,她面上那从未有过的笑容,是独属一人的风景。

他大步上前,剑身虚晃,斜空里斩来,角度刁钻非常,竟是拼了命的招式。郭临无法抢身而上,格下他的剑。一刹时,二人面劈面近在天涯。她瞋目相瞪,不知他缘何非要发神经。而他却悄悄地望着她,密意还是,蓦地含笑。

“魏王殿下剑术高超,下官甘拜下风!”

另一名学子接过话头:“可就是到了这般境地,六公主也仍未放弃。生生迟误本身的大好韶华胶葛下去,也不肯嫁与旁人。唉,你方才提及候人时短,我看啊,比起少师,我们还是满足些吧。”

那人手中俭朴的长剑,剑上穗子绯红,她再熟谙不过,是羽林军士统配的佩剑。那人却见她不动,径直斜刺过来。

此时靠近饭时,酒保们鱼贯而入,请各位客人退席。郭临收好长剑,信步走到陈聿修身边。还未说话,鼻子一吸,伸手便抓起他的右腕。

直到他的脚步渐行渐远,郭临才堪堪回过神。脖子保持着扭着的形状,几近要僵掉。她那里还敢正过脸去瞧紫君的神采,可又不敢直接起家走掉。如许躲也不是,不躲也不是,的确为可贵想找条地缝钻出来。

她后跳几步站稳,发冠的银钗不知何时掉了,一头不长不短的青丝重新顶发髻直垂而下,随风飘散。她立在他不远不近的处所,不恼不怒,望着他笑。那样暖和又安然的笑,仿佛过往的诸多纠结已然随风逝忘,君意沈心中突地一阵刺痛。

周遭人声喧闹,似均在群情方才的诗词。学子的声音藏匿在内,涓滴不起眼:“若说身份职位,少师尚了六公主,那是两厢齐美的功德。可不知为何,陈家旁恰好就没有这个志愿。不但各式回绝了六公主母妃董贤妃的美意,还独自给少师订了亲。六公主气得不可,坐着娇子就杀到了国子监,娇声高喊陈聿修,要他出来劈面说话。”

苏逸心下一合计,瞟了眼秦正卿,笑道:“不错,恰好魏王殿下驾临,当可做其间讯断。”周遭众文士顿时连声喝采。

陈聿修一向望到此时,才终究放心肠长舒一口气。右手微捏成拳,掩住被琴弦划破的伤口。

君意沈低垂着头,眸光横扫,直如利刃加身。郭临怔在原地,望着那眼神,心头不由一颤。

“嘁,”紫君不满地乜了陈聿修一眼,刮着脸笑嗔道,“当众如此,也不怕臊!”

世子听得鼓起,想不到自小的仇家也有这般尴尬的局面:“厥后呢?”

话还未说完,他的肩已被火伴猛地拍了下。学子顿知讲错,惊得满头大汗。在仆人家的地盘上还肆意议论对方痛脚,是再失礼不过的事了。他惭愧得满脸通红,端酒连声道:“鄙人多嘴,自罚一杯,自罚一杯。”

君意沈灼灼目光轻扬,很久才从陈聿修的面上移开,淡笑道:“便是斗诗,本王亦要插手。”

他立在廊下的青石小道上,挨得极近。广袖素衫,丰神玉树,也刚好挡住了溪渠世人的视野。似是重视到她投过来的目光,他微微低下头。逆光中下颌处连着脖颈的弧线,温和而又夸姣。郭临忍不住眨了下眼,见他扬唇一笑,拢在袖口中右手缓缓抬起,轻柔地抚上她脸颊。

郭临的一颗心砰砰直跳,仿佛欲盖弥彰地捂住一个小奥妙……这句词寥寥数句,说的恰是那日君山上,他弹琴被拒,却执意困住她直到翻开她的心房。

“可自那以后,少师的未婚妻便连死两个。隔了一年不足,低调地再定下一个,却也中风死了。”学子不甚唏嘘,“唉,也不晓得是如何回事,好端端地竟然摊上了如许的运势。”

陈聿修无法地挑挑眉,一脸“就知瞒不过你”的神采,可唇角却按捺不住地微微上翘。

所爱之人……她忍不住转头看向溪渠中的陈聿修,他翰逸神飞的五官,雍容睿智的神采,平静安然的气质……仿佛每一分眉眼、每一抹含笑都刻进了心头。嗔亦或喜,终叫一汪春水难静。

身边的白子毓俄然低低地“咦”了一声,世子收回神,侧眼望去,顿时大惊失容。

郭临一向低头捂脸不敢看他,此时听到这话不由一惊。他还真的败了……?她怔怔地仰开端。

郭临抿唇一笑,敏捷穿好皮靴,抓起放在廊上的佩剑,健步朝园中走去。

上一章 章节目录 加入书签 下一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