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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35章 起战留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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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按捺胸中激腾的暖流,将同经存亡的这份信赖深切心底。抬手翻开帘帐,官良玉一身军甲,立在铺满舆图的书案前,正含笑恭候他们。

*

但是殿中不知何时,已站了位身形苗条的白衣青年。徐公公愣了愣,倏忽记起,仿佛是前些年陛下一向定时会晤的那位年青人。

徐公公垂下眼,摸了摸他的头,慈声道:“这儿热,方才已着人送冰块去你殿中,不若归去吃些冰生果?”

“可你是去送命啊!”他双目赤红,“阿临,你在神武军还不到一年,如何去面对突厥铁骑?若你死在漠北,那我,那我……”

玉锵欢畅地一跳,提着衣摆飞奔着跑了。徐公公站直身,悄悄舒了口气。回身重新端起燕窝,推开殿门。

郭临俄然朝他伸脱手,望着他惊诧的神采微微一笑:“姚易,此去漠北,再请你照拂了。”

征夫怀远路,起视夜何其?参辰皆已没,去去今后辞。

黑甲神武军重新出发,削瘦却有力的身影立于最前。若将头顶的螭龙金冠,换成昔日朴素的皮革发带,便与那滑头英姿的少年校尉无一非常。秦慕樱立在酒阁窗前,悄悄放动手中的画卷。她亲手绘出的回眸惊鸿,被画中之人赶在抄家前托人归还于她。现在凝睇远去的那道背影,已不知怅的是画卷浮光掠影,还是面前与经往一样难料的运气。

“杭州祭祖遇刺返来后,我传闻你常偷偷去城北的那家医馆?”她捏着杯子,望着他。

君意沈一拳击在红墙上,高大的身躯紧紧地逼困住她:“你知不晓得此次突厥到底出兵多少,朔州的十万人马,才只是一部分……”

“结发为伉俪,恩爱两不疑。”他拿起妆台上的木梳,缓缓顺着发髻梳下,“欢娱在今夕,嬿婉及良时……”

转头一看,倒是兵部尚书。他不由斥道:“尚书大人你,你还在怜悯郭临,不知这朝纲都要乱了……”

“聿修,尽力爱春华,莫忘欢乐时。”她踮起脚亲了亲他的颊侧,“生当复来归,生当复来归……”

“殿下,您如何在这儿。”他喘着气走上前,昂首望去却蓦地一怔,“殿下,您……”

再听不见周遭的人声,她悄悄呼气。却在这时,一股大力狠狠地勒住她的手腕,她猝不及防地踉跄发展,被那人一起拉到了殿侧的墙角。

“老奴超越。”他仓猝告罪,回身正要阖上殿门,却听皇上慵声叮咛:“过来备墨吧。”

皇上说完,咳嗽几声,抚须望向殿中。缓缓出声:“朕膺期御宇,以资侍政,思宏富教。姑苏白氏孝谦守约,譬兹梁栋,有若盐梅,发愤温裕,局量宏雅。可为京兆尹!”

“官兄呢?”

姚易揉了揉乌青的眼角,撇开脸应道:“少爷有何叮咛?”

窗格上积储的雨滴逐满逐滴,轻声敲打着窗沿。

“无,无事。”他唇角一松,吁声道,“就是手脚生了点冻疮,先已经好全了。”

碧辉堂皇的大殿,绯光肆意。郭临披风轻扬,她直视着御座,撩开下摆单膝跪地:“末将愿领神武军北上,不破突厥誓不还!”

端坐铜镜前,望着当中洗去隔日狼狈的面孔。眉间似豪气犹在,却似是而非。她怔怔地凑向前,方伸手抚上眼角,头皮却一紧,未束完的发已被站于身后的他握动手中。

朱红驳古的大门缓缓拉开,庄肃的“朱雀门”三字下,是清一色黑甲红披的威武铁骑。延绵宫墙内,看不清尾端。

她闭上眼,深吸一口气。再度展开时,眼底只剩一片肃杀腐败。

白衣青年顿首下拜,朗声恭呼:“草民白子毓,伸谢皇恩。”

“末将徐秦、梁仪,见过郭将军!”

马车摇摇摆晃地行在山路,车厢内,郭临望着姚易递来的水杯,含笑一声伸手接过。目光却还是直直地望着他:“姚易。”

“常家有罪,我杀人亦有罪。你我都心知肚明……”

他的话音落地,仿佛众臣也跟着发觉了不对,鼓噪声渐行渐小,直到静得落针可闻。殿中阿谁跪得笔挺的背影,却一如阿谁初度领受京兆尹之位的活力少年。孤零却不害怕,安然英勇,叫人满腔愤激,却独独说不出话去呵驳。

她闭上眼:“那封军情,我昨夜便看过了。”

姚易呆怔地眨了眨眼,猛地一擦鼻子,朗声笑道:“那是当然,少爷在哪,我姚易就在哪!”

阳光照不到的竹栏墙角,郭临紧紧地拥着陈聿修,一如他力扣在她腰侧的双手,那样融入骨肉的不舍。

朱雀大道旁,挤满了送行的百姓。风萧萧,车马匪翼。她俄然鼻端一颤,目光往道旁撇去。

他望着她清冷沉默的神采,漫身没法为之的绝望孤寂:“阿临,我会救你出来,常家的罪过要多少有多少,你底子不必……”

隔着铜镜遥眺望向他,表面似罩了一层烟黄光晕,看不清楚神采。头皮连接着发丝的悄悄颤抖,又何尝感受不到腔调中的苦涩。

“谭伯,是不是我贪婪太多……才会事与愿违?”

谭伯心中一痛,赶紧搀住他的肩,哀声劝道:“殿下……”他咬牙咽声,再也说不出话来。

郭临调转马头,望向应天门城楼上站着的皇上。身边副将徐秦、官良玉,随她一块拱手施礼。随后回过身,再不游移,策马前驰。

一只大手和顺地搀住她的腰,苏逸低头在她额上浅吻一下。她昂头和他对视,婉娴地靠在他怀中。空着的手微微抬起,抚在隆起的腹间。

她垂下眼,盯着杯中闲逛的水波:“又传闻,我被刑手下狱后,你失落了旬日,与楚王一道呈现在都城?”

“门——启——”

郭临抿唇一笑,拉起他们,三人虎步生风步进营中。

*

兵部尚书点头感喟一声,道:“刘大人,他那身铠甲,可不是天牢的囚服……郭将军能单身进入勤政殿,这统统您还不明白吗?”

她弯了弯眼,俄然就笑开了。笑容朗如皎月般明丽,豁然轻畅,斯须化开他的激愤。她推开他走到围栏边,俯瞰一脉宫门,轻声道:“意沈,奉求你一件事。”

“秦兄已经派人暗中将阮云送出都城,等聿修把玉锵送出宫,我便再无后顾之忧。意沈,你长情良善,铁血却不卑鄙,会是大齐向来最贤明的君王。”她昂首下拜,“拜别前,我会用突厥的战绩,恭贺你荣登帝座。”

徐秦不作陈迹地撞了撞他,使了个眼色。郭临看在眼里,笑而不语。梁仪一根筋,大抵还痴痴地感觉她并没有杀人,是被人冤枉了。而徐秦固然知情,却没有在他面前说破。虎帐人言可畏,而他们两个,恰是信赖她终会返来,力要将她保护至此。

斯须,她滑头一笑,朝徐秦做了个嘘声的手势,喝驾弯进巷口。

倏忽腕臂被一只苗条的大手抓住,他噙着一丝笑意,缓缓展开眼。晨光下纤毫毕现的眼睫,和下方两道若月灿烂的深眸。快速眸光一暗,压下她的手,倾身而上。长长的墨发滑下,盖过二人胶葛一处的唇齿……

夺了这皇位又有甚么意义!

退朝的人流缓缓而散,郭临如顽石横卧激流,任由世人避她而走。刑部尚书冷冷地哼了一声,兵部尚书叹了口气,负手分开。

不过半晌,一颗小脑袋就探了出来,调皮地朝他吐吐舌头。徐公公抿唇一笑,走上前温道:“郭小少爷,来这里玩耍,可要把稳羽林军捉了你。”

“甚么……”他不自主地开口。

行役在疆场,相见未有期。握手一长叹,泪为生别滋……

郭临在这细碎的声响中悠悠转醒,鼻端一丝亮光的碎发蹭得发痒,她忍不住吸了吸鼻子,侧过脸闻到熟谙的竹香。

百姓不由自主地让前程,想要看清她去往那边,只一瞬,便连飞扬的马尾都再见不着。

袍袖下的手臂微微颤抖,拳背青筋暴起。他涩然缓声:“阿临,你是筹算……”

陈聿修平和地躺在身边,浅弱的曦光透过窗缝,照亮他侧颜的弧线。微隆的眉骨,笔挺的鼻梁,丰润的唇瓣。

“成为大齐江山的仆人。”她回过甚,耳边的碎发随风飘荡,逆光勾画出唇角上扬的弧度,“在以你为皇的天下,我信赖,即使只做个山野布衣……也能活得安闲安康。”

“……”姚易沉默半晌,悄悄叹了口气,支吾道,“少爷,我,那是我自作主张,对不……”

紫宸殿前,徐公公接太小寺人手中的燕窝,还未推开殿门,余光一扫,瞥见墙角一截姜黄衣角。

“我才不怕呢!”玉锵咧嘴嘿嘿一笑,“我爹爹但是统领神武军,北上抗敌的骠骑将军!”

“啪嗒”一声,是靴面上溅碎的泪渗入炙热的地底。

知了声声鸣响,和着中午盛暑枯燥的氛围。谭伯擦着汗,绕着勤政殿走了一大圈,终究找到鹄立朱墙荫角的君意沈。

因为他清楚瞥见那握得紧紧的拳中,一截银制的钗尾合光闪烁。仿佛还能看到流觞曲水宴中,它仆人的惊鸿剑舞。

马车勒缰停下,郭临搀着姚易的手,跳上马车。劈面立着两位身形雄浑的武将,望到她的身影好一番神情冲动,回神仓猝单膝下拜。

他眸色晶亮,扬唇淡淡而笑,依是风华无双的清雅雍容:“好,阿临。”

她一瞬不眨地凝睇着,像要将他刻入心底般的深镌。伸脱手悄悄抚摩,暴露的臂膀在洇湿的氛围中莹亮光亮。

“方才有人把他喊走了,”梁仪紧紧拽着郭临的衣袖,直到在军帐前停下脚步,才松开手细细打量,连声长叹,“太好了,将军公然无事。我就说嘛……”

勤政殿上顿时炸开了锅,朝臣们再也顾不了矜持,纷繁凑首群情。刘御史更是气得直抖:“不知廉耻,不知惭愧,滔天大罪也敢上殿……”他说骂着正要出列,胳膊却被人拽住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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