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51章 青龙卧墨2
周泉光转头，见是常服打扮的梭巡使。不由相视一笑，满面的玩世不恭瞬息安闲收起。他挺直身，自袖口中取出一枚炊火。
周泉光眸子一转，呵笑着抱拳：“愿闻其详。”
“传说昆仑瑶池为西王母之寓所，一向由东海龙王之孙青龙镇守。此青龙偶尔前去曹州赏牡丹，却见此处大地干枯，城镇萧瑟。皆因自此地移种龙宫的十株牡丹不肯着花，东海龙王大怒之下截掉雨水，令曹州大旱。目睹花圃老夫宁肯渴死，也要将最后一滴水浇给红牡丹的惨状。青龙心境荡漾，干脆将瑶池水搬来给曹州降了一场泼天的雨。此举犯了王母天怒，腾云驾雾前来缉捕青龙。红牡丹见状，摇身一窜改成少女，飞往泰山墨池将本身浸黑，告青龙语：‘藏奴心间。’青龙遂躲入花苞，叫王母再也寻不着。而后，昆仑瑶池少一龙仙，人间却多了一株有情有义的牡丹。”陈聿修缓声说完，眸光阴暗，悄悄凝睇住那墨紫含青的花瓣。
宁儿……这不是姐姐的名吗？她满心的莫名，却还是怯怯地仰开端。阳光轻然一斜，她瞥见一张风华无双的俊容，顷刻间的凝神，乃至活络地捕获到对方一瞬的黯然失神。
傅员外闻声转头，眯了眯眼，游移道：“仿佛……是墨楼争辉？”
“丞相还是一如往昔的干脆。”赵寻雪眯眼含笑，却不作答，只侧头唤道，“宁儿，过来见人。”
称的是一声“公子”，可不管听者唤者，二人身份俱是心知肚明。陈聿修擎着折扇，浅然一笑：“有劳。”
双宁呆呆地睁着眼，就那样直接地盯着陈聿修。她从未见过这么美的人，美到连呼吸都不忍再猖獗……
陈聿修抬眼看他，神情似笑非笑。却在这时，一人不动声色地踱来二人身后：“查出来了。”
陈聿修负手了望花圃，忙繁忙碌的灰衣主子们穿行花丛，将各色美艳香绝的花草摆置其间。虽错落有致，花香四溢。可当琳琅入眼，早也不知看的是那边芳华。
“斯人已逝，中间的钟情，寻雪深服。”赵寻雪轻笑一声，忽而长舒一气，哈腰牵起双宁的手，躬身告别，“如此，后会有期。”
“绣球团团落，瓣叶不分色。”周泉光靠近抚玩一盆绿香球，那直花朵到茎叶一水的翠绿，看得他眸子都不转，“牡丹国色，当真不假。万紫千红的这些色儿，竟然让她给占了个遍。”
周泉光愣了半晌，终究有了些印象：“哦，你是赵……”他猛地捂住嘴，死命将“医正”二字吞了下去。长叹口气，看着这二人，不由想起那年的除夕宴，他们伶仃对饮了三杯酒，还让他生出些许八卦来。抬目睹赵寻雪鹄立不动，似不但只为酬酢而来。周泉光心下体味，上前拉着傅员外，半扯半扶地将人带远。
“此次从洛阳选花入京，圃主们特地催开了些新种类。大胆请公子屈尊择赏一二，好叫老夫心中稀有。”傅员外缓缓让开几步，表示陈聿修望向下人们方才摆出的花。
“啊？！”一向跟在身后的双宁一惊，赶紧从花丛上收回目光，小跑上前，“公子唤我吗？”
“大夫在东都行医？”陈聿修伸手摩挲那株青龙卧墨池的墨紫花瓣，“可愿回宫任职？”
周泉光正背着二人单独抚玩，听了这话不由心中暗笑，感慨这傅员外城府之深。他半子河南尹刚死，竟然尚能悠哉悠哉地办起白花宴，谨慎谨慎地和当朝丞相套近乎。即使因河南尹的死疑点颇多，刑部临时将动静压下不发，可当真就传不回东都？
“吾之心间人，亦将吾藏于心。”他转过甚，静淡的容笑，悄悄将满园沁香盛满。
“周大人自其间小小的绿肥红瘦出口成诗，真是让草民等大开眼界啊！”一声衰老的笑声自后传来。
双宁久久才听出话中的含义，这声似叹非叹的独白，胆小又果断。连她这个听客，也禁不住红了脸。羞赧地垂下头，却不经意瞥见靛蓝袍袖中逐步握紧的拳。
傅员外低下头，听着亲信小厮耳畔几句急语，随后连声感喟道：“老夫忸捏。此等好花，倒是一文士欲进园抚玩，便以花作函，将这盆青龙卧墨池交予管家代为展出。”
赵寻雪微微俯身，唇角轻扬，涓滴不料外：“陈公子好记性。”
陈聿修从她脸上移开视野，缓缓闭上眼，倾泻的阳光将他两弯纤长眼睫印得金亮。他盈伤而笑，朝赵寻雪望去：“她，很像……”
他啧啧舌，目光从一株清莹卓约的白玉上移开，落入一团深沉无光的墨紫中。光彩浓烈，雍容隽朗。他忍不住“咦”了一声，惊呼道：“这是甚么？”
傅员外耳朵一动，赶紧侧身朝陈聿修施礼：“老夫大哥体弱，接待如有怠慢之处，还望陈公子勿怪。”
傅员外听了下人来报，杵着龙头拐抚须而笑：“公子故事说得好，连花的仆人也引了来。这位是……”他蹙眉望着面前的蓝衣公子，一时忘了下人方才的提示。
“青龙卧墨池。”陈聿修清越一笑。他上前几步，眸光一扫，便重视到这花花盆分歧于中间的纹路。“员外可熟此花？”他扭头道。
周泉光回过甚，见走来的白发老者一身锦袍玉带，微显富态。恰是其间仆人，东都驰名的财主傅员外。他手中杵着一根龙头拐，正笑吟吟地望来。周泉光朝前一瞟，大笑回道：“不敢当员外一声‘出口成诗’，在里手面前班门弄斧。岂不献丑？”
“泉光，你可知这花的传说？”陈聿修收了扇子，突而垂眸笑道。
陈聿修回过身，撞见一双无波无澜的深眸。
“‘藏奴心间。’真是美到不可的故事。”赵寻雪垂首轻叹，似想起了甚么般，唇角蕴染出一片和顺。半晌后，他抬眸发问，“陈公子，可故意间人么？”
一道冲天的火线伴着突然巨响，顷刻划过骄阳晴空。无数府军提着枪戟从门口突入，将傻了眼的府中世人团团包抄。
直到人影走远，周泉光才重新走回，探头猎奇道：“赵医正就这么走啦，那他的花……”他低头盯着那盆青龙卧墨池。
“吾等奉刑部之令查封傅府，谁敢禁止，当场格杀！”
“赵寻雪，”陈聿修阖眸一笑，握着扇子的手垂到身侧，“自城墙上一别，于今不止七年了吧？”
“啪啪啪”三声轻泠的掌声，打断世人的深思。“公子妙语连珠，传说亦比传奇出色。”降落的嗓声响在空寂的园内，独占一种宽济稳厚之感。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