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百五十一章 绝别
苏光复即使心比天高，也晓得本身已是穷途末路。借着微小的雪光，他又欠了欠身子，吃力地抓住炕桌上的纸笔，拖到本身面前。
西霞的军队安营在离靖唐关不敷两里地的处所，风挟雪势，那边一阵阵烤肉与美酒的香气顺风飘上城墙，远远地还能听到西霞营地里兵士们宏亮的歌声，明显士气正足。
苏暮酷寒冷一笑，疾步踏上城墙的垛口：“人各有志，族兄，我已与光复先生告别，现在也与你别过。山高水长，后会无期。”
靖唐关内风雨飘摇，军心早已不稳。三万兵士都曾与苏光复朝夕相处，这内里既有苏氏族人，也有千禧教的旧部，他如何舍得与这些后辈兵们共赴鬼域。
悲惨与惭愧、懊悔、各色情感交叉，眼望这些无辜的兵士，想到他们一个一个都会枉送性命，苏暮寒头一次感觉他与父亲的情意如此相通。
“父亲，若光阴能够倒流，我必然会老诚恳实接过您手中的长枪，替您守在边城这个处所。可惜世上从无悔怨药可吃，做儿子的没资格祈求你们的谅解。”
苏暮然健步如飞，向苏暮寒飞奔而来，阴沉的话语似是从牙缝里挤出：“非我族类，其心必异。你身上留着西霞皇室肮脏的血，便是玷辱了大周皇室的血脉。现在大难临头，你不与众兄弟同生共死，反而要单独逃脱，真是懦夫。”
风雪愈大，雪粒子冷冷打在脸上，如一片飞扬的砂砾，几步以内便视野不清。苏暮寒挑了盏防风灯笼，踏着积雪悄悄登上了靖唐关的城墙。
他大踏步回到房中，将藏在床下的那只雄鹰鹞子取出，再次查抄上头坚固的竹条与木方。丈余长的雄鹰伸展着两翼，在翅膀与利爪的位置配着精钢的手环脚环，苏暮寒查抄无误，还是折叠好藏在墨黑的大氅以内。
苏暮寒依言退出房外，将苏光复的房门悄悄阖上。
朔风拍打着厚厚的棉帘，远远近近一片风声鹤唳，苏光复身上是一阵一阵的阴寒。晓得本身大限将至，苏光复寂然搁了笔，眺望玉屏山的方向远远拜了几拜。
挟裹着衣衫火苗的羽箭腾空而起，直直射向正在御风飞翔的苏暮寒。
统统构成光鲜的对比，靖唐关守城的兵士们有气有力握着刀剑，满脸菜色间粉饰不住腹中的饥饿感，更是风霜蕉萃。
苏光复最后暴露一丝惨白的笑容，然后便吃力地去吹熄炕桌上的灯火。
与此前预感的一样，靖塘关中青黄不接，打从三日前粮仓便见了底。童大海等人苦无良策，已然开端斩杀马匹和着草根渡日。
兵士们常日将马匹当作本身的兄弟普通，眼瞅着朝夕相处的火伴倒在本身屠刀之下，各个黯然神伤。前日便驰名流兵抱着临死的战马嚎啕大哭，誓死也不肯分食本身的坐骑。
苏暮然迟了半步，没有抓到他的臂膊，只来得及扯破了一小块鹞子上的油纸布。他恨得咬牙切齿。吃啦一下撕下本身一片衣衿，再敏捷将灯笼泼翻，连火带油浇上本身的衣衿。
目睹苏暮然就要扑到面前，苏暮寒迎着吼怒的北风，腾空往下一跃，便扑进漫天的风雪中。他借着鹞子飘飞之力，把持动手上的线绳，开端往城外飘去。
苏暮寒略略回眸苏光复的寓所，心内仇恨与怜悯两订交叉，终是断交地转过甚去。方才既已道过拜别，便不必惺惺作态，其间旁人与本身再无半分干系，苏暮寒去意萌发，一刻也不肯再留在这里。
苏暮寒很久无言，唇角冷静翕动了半天，方缓缓说道：“并不是全与先生相干，也赖我本身被某些事迷了眼。若说有错，我们五五相开，相互各不相欠。”
再说苏暮寒退出了房门，单独立在营地的不远处，瞧着那些影影瞳瞳的灯火，看着连缀不断的风雪，内心亦是五味陈杂，绝望的酸涩感不管如何也挥之不去。
城墙上虽有兵士驻守，连日的劳累与怠倦，现在个个都是心力交瘁。他们神情有些木讷，瞧着苏暮寒上前，只是远远行了个礼。
不晓得这个战略出自谁的手笔，苏暮寒到有些惺惺相惜。多次翻看舆图，他也曾打过从高丽借道、杀回西霞的主张，还曾与苏光复细心商讨。
就着惨白的雪光，苏光复颤抖着右手取起了笔，在乌黑的宣纸上写了个大大的“降”字，做为本身最后的遗言。
苏光复说得极对，这场仗底子不必开战便败局已定，只要西霞的军队再围几日，城中的马匹便会杀尽，靖唐关不战自败。
苏暮寒在心底喃喃自语，他悄悄选了个埋没的处所，谨慎地将鹞子重新牢固，再将本身的手脚牢固在手环、脚环以内，筹办御风而行。
烧得通红的火盆也暖不了苏光复冰寒彻骨的身材，他晓得本身光阴无多，当真对苏暮寒说道：“对不住，是我夺去了你的父亲，又将幼年的你卷入这场风波当中。如有来世，我们相互祷告再不相遇。”
房中昏黑一片，被窗外的雪色映得格外凄清。苏光复嗓音沙哑地对苏暮寒说道：“功过都是过眼云烟，我们只等着盖棺定论吧。主子，我们就此别过，我委实太累，想要好生睡一觉。”
“苏暮寒，你要做甚么？”隔着数十丈的处所，俄然亮起一盏昏黄的灯笼，映着苏暮然戾气大盛的狰狞面孔。
一代枭雄，死于懊悔无助与温饱交煎当中，到也令人恻然。
打从西霞三万雄师如同从天而降的那一日，他便想明白了后果结果。
高丽果断斩断了与靖唐关的联络，也是将苏光复此前统统的但愿扼杀，他悲忿交集，身材才每况愈下。
又是一口鲜血狂涌，喷在他薄弱的青衫之上。苏光复微小地咳嗽了几声，头悄悄垂了下去，再也没有了动静。
必然是高丽国早与西霞达成和谈，不但断了靖唐关的粮草，使靖唐关彻完整底成了一座孤城，还答应西霞从高丽国借道，雄师才会来得这么神不知鬼不觉。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