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八十六章 此生不见
初时鹰愁峡不过是小小的一座石堡，到今时本日，北连哈兹，南接十万大山，扼守大甘西进，西域群豪东下要道，百年来，除了戍守将士以外，很多大甘和他族之民在鹰愁峡落地生根，垂垂自成一城。
“放了西戎的五千降卒，城中如有人要拜别，让他们随圣引一同离城，不得留难。”
多年之前，多数在鹰愁峡以东补葺房舍居住，自鹰愁峡被西戎所占，西戎兵将便尽将城外住民赶至鹰愁峡以西，城东房屋付之一炬。
城下被烽火烧毁的房屋，李落令周临寒登记造册，着军中善土木的将士在各处依册重修，安设留在鹰愁峡的百姓。
二十八年前，大甘朝廷积弱，西戎借机攻占鹰愁峡，自此狄州战祸不竭，到了十七年前，狄州全境除漠上城外，俱被西戎所占，可叹朝中却还是一片歌功颂德之声。万隆帝初登帝位，也曾励精图治，数度派雄师征讨，只是皆都无果而终，近些年，万隆帝和大甘朝廷似也淡忘了大甘另有狄州一处，若不是狄杰镇守，恐怕天水和沙湖也已难保。
在鹰愁峡以西，建六处屯兵要塞，成刺马之势，倘如有敌军欲攻鹰愁峡，必先穿过六处要塞，方能攻城。一月以后，鹰愁峡内井井有条，六处要塞已初具范围。
散过财物不过几日，朝中传来动静，万隆帝加封军中诸将，司空仇自探亲身前去鹰愁峡宣旨。
二十八年后，鹰愁峡重回大甘，世人举目四望，狄州已是千疮百孔，十室九空，只要这鹰愁峡的城墙还自耸峙不倒，看尽了人来人往，冬去春来。
李落眼中一酸，终忍不住落下一滴清泪，涩声说道：“李落谢过。”
李落一怔，看着长宁的背影，想起在路边碰到的阿谁背着行囊的娇柔女子，怎也想不到长宁在问李落为何是大甘将军时的神情，冰心诀再难压抑，一口鲜血，蓦地喷了出来，众将大声呼喊，李落心头一阵恍忽，一句也没有听清。
沈向东和刘策几将也来到李落身边，将李落扶起。沈向东含笑道：“自古难有分身之事，李将军不是也说随心做事，但求无愧么。”
袁骏嘿嘿一笑，没有接言。李落看着帐中世人，只觉一股暖意直上心头，男儿立世，当交友这般血性手足。
李落入城以后，没有如西戎般让百姓再度流浪失所，命军中将士互助城下百姓，重修寓所，依阵势分别四周，一为居处，二为从商之处，三为城中官衙司职之所，四为外族之民居住之地。
云无雁命将士传话，放他们拜别，这些西戎军民都觉得听错了，不敢信赖，惹得云无雁心中不快，命人摈除，这才仓促向朔夕城奔逃。
狄杰走到李落身边，抓紧李落肩头，沉声说道：“不管别人如何看，但我狄杰自认没有看错你。”
“末将在。”云无雁率先领命道。
李落看了一眼，轻声说道：“长宁，你也走吧。”
不过半个时候，云无雁便将西戎降卒和城中不肯留下的西戎族人赶到了大营以外，西戎族民财物秋毫无犯，任他们自行清算。
李落看过，只觉更是沉重，不过军中将士都极其欣喜，李落做主，除却雄师常日开消，将财帛之物论功行赏，尽都散给军中将士，战死兵将多领一倍，命戚邵兵清算安妥，发还故里，并亲书一份，倘如有府郡官吏敢私扣银二者，穷究无赦，本身没有留一分一毫。
鹰愁峡称之为城，尚显勉强，若为关塞，倒还贴切，并非如同中府之城，城墙以内，除却屯兵哨所，没有百姓，这些零散的布衣都居住在城墙以外。
狄杰一瞪眼道：“多嘴。”
鹰愁峡建自太祖末年，经大甘数朝，已成天下少有的雄关。
李落黯然，降落应道：“保重。”
袁骏笑道：“为戋戋五千西戎降卒伤神，传出去会不会被别人笑话？”
高傲军攻陷鹰愁峡，朝中数次传来嘉贺，卓城当中张灯结彩，万隆帝更是大宴群臣，连连催促李落返回卓城，欲重赏李落，李落看罢，点头感喟，顺手便将朝中传信扔在一边，只言西府战事未终，不好擅离，敷衍畴昔。
长宁转过马身，走了几步，俄然停了下来，没有转头，似是悲伤，似是遗憾，却又抱恨道：“你为甚么是大甘的将军？”说完轻叱一声，一骑孤孤傲单的追着西戎族人拜别。
“是。”众将齐声喝道。
“我大甘男儿，自当堂堂正正，不但是你李落，就是我西征军中儿郎，也要有担负，莫说是五千，就是一万残军，又能如何？本帅舍得这五千人，也要让你问心无愧，他日你们纵横天下，也要行的正坐得端，座中众将，从本日起，都是存亡订交的兄弟，不管那个有难处，都要伸手互助，这五千西戎兵将，如果循分守己，本帅也就算做了一件功德，但若还是死性不改，哼，我大甘儿郎，定会再杀他们一次。”
“来人。”狄杰喝道。
李落和军中大将，护送长宁缓缓出营，零寥落落竟稀有万军民，在大甘将士利刃之下，瑟瑟颤栗。
邝立辙和戚邵兵率沙湖守军不日赶至鹰愁峡，押送来了一批赋税，数量之丰，便是李落也暗自咋舌。
长宁望着李落，悠悠说道：“长宁此生，不会再下祖山，我和你，不会再见。”
众将骇怪，若论军功，当以李落居首，进言李落，李落只是笑笑，直言身为大甘皇子，财帛之物颇丰，着世人不必在乎。众将见李落意绝，只好作罢，军中将士听闻此事，都多出了几分佩服之心。
“末将遵令。”云无雁领命而出。
冢宰，章荣政接万隆帝圣旨，从大甘库府中拔出一大笔财帛，犒赏全军，比之李落当日命人运回卓城的还多数倍，万隆帝对李落正视赏识之心，这些年在大甘尚无一人可比，便是淳亲王李承烨也略有不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