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6章 万里风沙知己尽,谁人会得广陵音
杜浒悄悄拧了拧她耳朵,“跟你说多少遍了?现在不准老想着报仇。”
奉书一下子心痒难耐,“赛龙舟?这里也赛龙舟?如何个赛法?”
只是沿路见到的灾黎仿佛无穷无尽。直到行到龙川江上游地带时,环境才稍稍好一些。但颠末大的阛阓、村镇时,他们却不得不绕畴昔,因为他们底子没有身份证明,更没有路引文书,没法自证是“天`朝”的“良民”。广南东路是最后被蒙元攻陷的地盘之一,固然已被改成行省,但还没有制定任何安设流民的办法。除了驻扎着元军的处所另有人办理,其他的乡野地段都是一团糟的无主之地。有几次,明显能够直行的门路,杜浒却必然要绕路。他说前面百分之百有劫财害命的匪贼,还是避开些好。
中间的房门俄然开了,汉人周老二斜眼打量着他俩,恶狠狠隧道:“甚么人在内里聒噪?”
奉书夸大地“哎呦”了一声,叫道:“饶命,饶命,疼!断了!”
奉书听到“菖蒲酒”三个字,顿时把他前几句凶巴巴的威胁全忘了,一边迈步,一边睁大眼睛问:“为甚么要喝菖蒲酒?”
众百姓一哄而散。那妇人的哭声也跟着马蹄声渐行渐远。
杜浒却没有像她一样义愤填膺,“我们仗打输了,也就没资格讲甚么公允不公允。眼下活着才是最要紧的。如果我们大家都死了,大好江山全都变成草地牧场,那才真是遂了他们的意呢。”
周老二剔着指甲,接话道:“可不是吗,畴昔比年兵戈,做老百姓的吃了上顿,都不知下顿还能不能吃上,哪故意机惟这些欢愉事呢?现在改朝换代了,这懒劲儿却也改不掉了。”指了指门口,又道:“要不是保长非要每家都挂着劳什子,咱才不乐意费钱买呢。”
当时候,赣州城里,家家户户门前都会挂上辟邪的艾草小人,种上蒲花、葵花。益寿延年的菖蒲酒也是必备之物,总有一群群的小贩在沿街叫卖。城外的赣水里,另有热烈的龙舟比赛,看的人摩肩接踵。不过,比起赏识江上挥汗如雨的划舟健儿,奉书更喜好瞧那些看客被挤到江里的狼狈样儿。
周老二明显是个怕老婆的,当即喏喏连声,道:“用饭,用饭!”
一个汉人官兵冲着人群喊道:“看甚么看?这反贼胆敢行刺剌颜大人,死不足辜,有甚么都雅的?剌颜大人爱民如子,你们这些游手好闲的,都从速去寻个生存,安居乐业去,不然,下次再撞着时,一个个都给你们宰了!”
那妇人的丈夫赤红了脸,从人群中扑出来,大呼:“贼鞑子,我跟你们拼了!”抢上去便要夺那妇人。那长官却仿佛感觉风趣,一边笑着,一边一刀砍下那人的半个脑袋。其他的流民都吓得呆了,有些对那长官瞋目而视,更多的却从速垂下眼睛,不敢暴露半分不满之意。
杜浒叹了口气:“不是……”却没有再说,而是摸摸她的头,说:“走,我们瞧瞧阿谁风景热烈的龙舟赛去。”
周老二笑道:“可不是吗。传闻新来的阿谁长官没见过咱汉人过端五节,心内里猎奇,就命令每家每户都得热热烈闹的装点一番,给他看个新奇。对了,客人如果想看热烈,村西头五里外的河里正赛着龙舟呢,你们吃完饭从速畴昔,说不定还能看到个尾巴呢。”说完便催他婆娘,“大嫂,饭还没好?”
奉书想想也是,点点头,说:“那现在就先忍一忍,等今后有机遇了,再渐渐报仇便是。”
家家门前皆是如此,有些木牌上面是歪歪扭扭的署名,有些是用羊毫划的圆圈,更多的是像周老二普通的指模。
杜浒毫不粉饰眉间的肝火,“这是把我们汉人当犯人对待呢。鞑子这是要搞得老百姓大家自危,谁都不敢起半点异心。”
那几个官兵的马鞍上挂着较着是百姓的包裹,明显是从不知那边劫夺来的。他们见百姓惶恐,却都嬉笑不止,纵马追逐着一个小脚妇人,像捉老鼠普通戏耍了一阵子,一个长官模样的将那妇人一拎而起,面朝下横放在马背上,拨马便走。那妇人长声哭叫,那长官反倒哈哈大笑。
但是到了近前,两人却同时皱了眉。那几家村民的门上,挂着些艾草和符箓没错,但是最显眼的,倒是一个个写了字的木牌。凑上去一读,只见一个木牌上写着:“大元江西行省赣州路信丰某县某村,户主汉人周老二,全户六人,有田多少亩,见保为忠良顺民,如有从叛、窜匿者,百口处斩,告密者有赏……”最上面是一个红色的指模,想必是那周老二按下的。
杜浒把奉书挡在身后,在路边的草丛里立了很久,等官兵完整走远,这才重新上路。奉书早气得面庞发白,抬高了声音道:“现在不是不兵戈了吗?如何鞑子还是随便杀人?”看着杜浒还是一脸严峻的神采,俄然感觉非常窝囊,又道:“师父你也不管管!”
周老二开端甚是警戒,收了钱,便一句话也不说,只在堂屋叉腿坐着,高低打量着杜浒。杜浒却只是有一搭没一搭地和他拉家常,消磨时候,又问有没有菖蒲酒、雄黄酒,想讨一杯来吃。
杜浒笑了:“你走了这么久,都不记日子的?现在已经蒲月啦。”
公然,方才走到那村庄,远远的就看到家家门口都挂着很多零琐细碎的小物件,在轻风中飘来摇去。杜浒伸手一指,转头朝奉书眨眨眼,意义是:“你看我说得如何样?”
杜浒赶紧赔罪,取出一串钱,说本身叔侄俩路子贵地,筹算讨顿酒饭吃。周老二见他言语有礼,手中又有钱,这才点点头,让他们进门,叮咛婆娘打火烧饭。
她从速提示杜浒:“现在天下事蒙古的。蒙前人可不过端五节。你别想喝甚么菖蒲酒啦。”
杜浒有些绝望,道:“好久没好好过一个节了,明天还是不能如愿!”
奉书拉着他的袖子,连声问:“你不欢畅?那家人没志气,满口‘新朝’、‘旧朝’、‘官老爷’的,你活力了?”
周老二笑道:“小娃娃爱玩,去看看不就晓得了?我们村的蒙古长官说了,此次的龙舟赛,务需求比往年的风景十倍,热烈十倍,方才显出新朝比旧朝的好来。对了,他还邀了几个蒙古大官儿去看呢,你们畴昔,也算能开开眼界,人家官老爷的边幅,我们百姓但是等闲瞧不见的。”
但征服者的铁骑,却不是那么轻易能避开的。有一次,他们远远地看到一队元兵闯进一家大户人家的祠堂,把那家人的先祖泥像搬来当柴烧,喝酒吃肉,好不欢愉。两人悄悄地避了畴昔。另有一次,他们混在流民里行进,只听得马蹄杂沓,却稀有骑蒙元官兵飞奔而来,冲进人群中纵马驰骋,流民们立即乱成一片,尖叫声此起彼伏。
奉书这才明白了挂上这些木牌的企图,俄然又有了别的一个发明,低声道:“赣州!我们已经到赣州地界啦!”
“这算甚么!不公允!”
杜浒奇道:“如何,门口那些艾叶符箓,还是蒙古长官要你们挂的?”
奉书掰动手指头数了数,这才点了点头,心内里仍旧不太信赖。但是越来越闷热的气候、骤但是至的一场场大雨、另有水边火红的石榴花,都明显白白地明示着此时早已入夏。本来明天是端五节。她记得小时候,端五节那天,家里的仆人总会搬返来一萝萝的蒲丝、艾朵、一盒盒的粽子、果子,摆在厅堂上,那都是官家赐给父亲的。不过那些粽子没有本身家里包的好吃,艾草也不是最新奇的。
周老二见他举止平常,言语平淡,也渐渐的放松起来,笑道:“家里没这东西。客人要想吃节酒时,得去信丰县城的集市上买。”
周老二婆娘旋即从厨房出来,把饭菜往几上一撂,对丈夫道:“就你懂很多!他们搞他们的龙舟赛,还非要我们每家出一贯钱,还征了我们的老二老三去帮手干活,给咱一个子儿了吗?亏你还对劲!那龙舟又不是赛给你看的!”
那饭菜味道还算不错,可杜浒扒饭的时候,神采一向不太都雅,刚吃完,就告别出门。
杜浒却摇点头,不觉得然,“只要汉人还没死光,该是我们的节日,我们就得都好好的过。哼,屈大夫投江就义的时候,蒙前人的祖宗还没出世呢!”
杜浒嘲笑道:“别给我装!我手上还没轻重?还不快走,明天另有四十里路,走不完时,看我揍你!——前面有个村庄,到了那儿再停,咱俩去讨杯菖蒲酒喝去。”
杜浒淡淡道:“你师父没用,这些人有马有刀有枪,我可不想去送命。”见她还是撅着嘴,又小声道:“再说,杀了蒙前人,他们迟早还会抨击回百姓身上。你不晓得吧?故宋地盘上的汉人百姓,现在性命连牲口都不如,蒙前人想杀谁,都能有几百条罪名安在他身上。就算没有罪名,汉人被无端杀了,也不过赔几两银子的棺材钱。汉人如勇敢杀蒙古、色目长官,那就不但要偿命,连他的亲戚邻居都得受连累。就算你只是打了蒙前人……”
她还在惠州过过一次端五,也是热烈不凡的。那天二叔摆了家宴,宴请可贵团聚的几个家庭成员,席间一向在畅怀大笑,最后喝得路都走不稳了。明天,他或许不会这么高兴了吧。何况,他已经做了蒙古的官,蒙前人仿佛是不过端五节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