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97章 夜访皇华驿(一)
人穷气便短,不幸这老儿豪杰平生,到了临致仕却落得个老景苦楚,当真是天不幸见的!
首战得胜天然是功德,可这得胜的背后么,明显埋没着沟壑,真如果对劲失色了去,那了局一准美好不到哪去,这一点,弘晴明显是心中稀有的,这不,天赋刚黑,换了身青衣小帽的弘晴便已领着身着便衣的李敏行数人赶到了东城的皇华驿。
“巴军门请起,本贝勒此来乃是奉旨与巴军门说话,如有获咎处,还请巴军门多多包涵则个。”
皇华驿,天下驿站之首,附属于兵部会同馆,专供进京述职之官员留宿——按朝律,在面圣之前,统统官员只能住在驿站,纵使在京师有家,亦不得回,只是朝律归朝律,真正履行起来却并不算严格,此番奉召进京的百余大员中,真正入住皇华驿的不过寥寥数人罢了,大多数官员全都不知所踪,四位封疆大吏里,也就独一两江总督巴锡一人入住了皇华驿,其他三人皆去处不明,乃至未曾在皇华驿露过面,夜幕一落,偌大的皇华驿自也就显得格外的寥寂。
巴锡都已是难堪万分了,可弘晴却并未是以而放其一码,但见弘晴面色一沉,冰冷非常地哼了一声,顿时便令巴锡身子蓦地颤抖了起来,那等朽迈的模样,要多狼狈便有多狼狈。
“老爷,老爷,您……”
弘晴在来之前就已体味过了巴锡的家底,也清楚他所欠的这么多债是如何来的,自不会不晓得巴锡这不过是打肿脸充瘦子罢了,真要叫他还钱的话,那一准是没半点的希冀,当然了,心中清楚归清楚,弘晴却并未点破,而是笑着压了动手,表示巴锡坐下再说。
“巴军门客气了,且请坐下叙话好了。”
“唉……”
巴锡的表情相称的不好,不为别的,只因明日便是其到户部报到的时候了,光是本身所欠下的二十万两白银就够其烦心的了,更别说全部两江空中还欠着两百万两银子,这两桩事儿就有若两块千钧大石般,压得巴锡喘气都难,一想到自个儿光荣平生,到了临致仕之际,还得在公堂上丢人现眼,巴锡的表情又怎个愁闷了得。
弘晴越是温暖,巴锡的表情便越是严峻,只不过严峻里也夹带着些许的期盼,希冀着弘晴能带来老爷子的赦免之令谕,忐忑之余,自不敢在弘晴面前有甚失礼之处,恭谦地谢了一声以后,便即规端方矩地坐了下来,但却不敢端坐,而是只斜坐了半边的屁股,以示卑贱之姿势。
“家父行三,与巴军门有旧,特令小侄前来拜访。”
一弯残月高挂天涯,月色下,一名白发苍苍的老者临窗而立,面带笑容地仰天望月,默立了很久以后,悄悄地摇了点头,收回了一声意味难懂的长叹,这老者恰是当今两江总督巴锡——巴锡,伊尔根觉罗氏,正黄旗人,顺治十二年生人,康熙四年起,便被选为布库(摔比武),入宫陪康熙帝耍练跤术,后在平灭鳌拜中立下大功,得以晋升为大内二等侍卫,不久便外放为两江总督府参将,参与平三藩之乱,得功晋升为广州将军,康熙三十三年七月,晋云贵总督,康熙四十一年六月,转任两江总督至今,乃是康熙最信重的封疆大吏之一,后代影视剧里那位忠心耿耿的魏东亭就是以这报酬原型塑造出来的。
“见过巴军门,小侄奉家父之命前来拜访,如有打搅处,还请巴军门包涵则个。”
“老爷,他没说,只是给了这个,说是老爷一看便知。”
皇华驿门口虽是人迹希少,可毕竟还是有着把门的兵丁在,弘晴自不肯在此际流暴露自个儿的身份,这便朝着巴锡深深一躬,行了个长辈觐见之礼,口中客气着,却绝口不言本身之来源。
“不敢,不敢,只是令堂……”
巴锡长年在外任官,甚少有回京的时候,虽久闻弘晴之大名,倒是向来未曾见过面,先前之以是猜度出来访的是弘晴,靠的便是那块竹制名片,此无它,“麒麟商号”名闻天下,那个不知此商号背后的大老板便是弘晴其人,再遐想起年事与气度,巴锡自是能猜着弘晴的身份,只是弘晴没承认,巴锡却也不敢百分百肯定,这便游移着还想再多查问一番。
这一见巴锡气色不对,老管家自不敢怠慢了去,赶快将手中持有的一块竹制牌子递到了巴锡的面前。
“谢小王爷赐座。”
“这,下官,下官……”
“不敢,不敢,小王爷有甚叮咛直管说,凡是下官能办获得的,断不敢辞。”
“哦,本来如此,好,世侄且内里请!”
“老爷,外头来了个小公子,说是有要事要见老爷。”
“嗯?甚的小公子,说清楚了!”
弘晴此来代表的可不止是三爷,持有御赐金龙玉佩,代表的便是老爷子亲临,与巴锡之间,也就算是钦差对处所大吏之间的奏对,礼数天然是少不得了的,正因为此,弘晴并未禁止巴锡的大礼参拜,直到其行完了礼,这才将金龙玉佩收进了袖子中,而后声线平和地叫了起。
一听弘晴如此转述老爷子的问话,巴锡心底里最后的几丝幸运也就此幻灭了去,心一急,满脑门的汗珠子立马便狂涌了出来,却又不敢去擦上一下,脸皮子抽搐不已,嘴角颤抖了好一阵子,也没能说出个以是然来。
就在巴锡一筹莫展之际,但听一阵脚步声响起中,老管家从房内行了出去,谨慎翼翼地凑到了巴锡的身后,低声地禀报了一句道。
“下官叩见小王爷!”
“嗯?”
这一听弘晴乃是奉旨前来说话,巴锡的神经立马便抽紧了起来,不为别的,只因他所欠的债务实在是太多了些,多到他巴锡便是卖尽了产业也还不起之境地,何如告饶的话又不好说将出口,也就只能是硬着头皮先行表个态。
“敢问您但是……”
一众仆人们尽皆退下以后,弘晴也没多言,只是一抖手,从广大的衣袖中取出了一面五爪金龙之玉佩,双手捧着,高高地举过了头顶,巴锡一看,立马便认出了此乃老爷子御用之物,哪还端坐得住,赶快起了身,一头跪倒在地,大礼参拜不迭。
老管家浑然没想到自家老爷说走便走了,不说连个交代都没有,那一身的便装明显也不是迎客之道,不由地便有些急了,先是一愣,接着赶快小跑着追了上去,可就是这么一担搁,巴锡竟已是走得没了影踪。
巴锡此际正烦得很,哪有会客的心机,这一听老管家说得含混,顿时便有些个来了气,眼一横,不甚客气地喝问道。
“咦?嘶……”
弘晴并不因巴锡的查问不休而着恼,微微一笑,彬彬有礼地应对了一句道。
牌子并不大,也就半个巴掌摆布罢了,两面打磨得极其光滑,后背无书画,正面也就简朴地刻着“麒麟”二字,乍一看起来,仿佛无甚希奇之处,可落在了巴锡的眼中却又分歧了,但见其先是惊咦了一声,紧接着又是倒吸了口冷气,连句解释的话都没有,就这么急仓促地向内行了去。
望着巴锡那等谨慎翼翼的模样,纵使弘晴生性沉稳,也不由感到好一阵的心伤,当然了,心伤归心伤,该办的差使,弘晴倒是不会有所更易的,这便面色一肃,腔调降落地开了口:“巴军门,皇玛法有问:巴军门所欠之亏空何时能还清?”
巴锡健步如飞地冲到了皇华驿的大门口,借着两边门上高挂着的灯笼之亮光,入眼便见数名彪形大汉簇拥着一名青衣少年,面虽生,可气度倒是不凡,心中的猜想立马便更笃定了几分,但却并不敢完整肯定,这便疾步行到了近前,非常客气地拱手行了个礼,摸索着问出了半截子的话来。
巴锡能得老爷子信重,天然不是等闲之辈,弘晴的表示都已是如此较着了,他自不会听不出来,心下里不由为之一振,也不再多啰唣,拱手还了个礼以后,又一摆手,将弘晴让进了皇华驿中,一起酬酢地进了其留宿小院里的书房,各自分宾主落了座,自有随行的仆人们紧赶着奉上了新沏的香茶,又各自退出了书房,独留弘晴与巴锡二人相对而坐。
康熙四十三年八月二十六日,停顿了近半个月的清欠一事终究重启,首日便传捷报,统统应招而来的官员尽皆赔补出了所欠之亏空,次日亦然如是,总计追回五十万四千余两银子,算是为再度清欠开了个好头,户部高低委靡已久的士气顿时为之大振,重振旗鼓之豪气冲天而起,一个个尽皆摩拳擦掌地等着后日一早的重头戏开端,就连一贯有着铁面贝勒之称的四爷都笑得格外的利落,乃至有表情跟三爷调侃了一番,至于四爷到底在镇静个甚,那就只要他本身才晓得了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