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3章 雄辩滔滔（二）
万方敏不拿出杀手锏还好，这一拿将出来，顿时便遭来了弘晴一通狠恶非常的炮火，直接将万方敏骂成了井底之蛙。
弘晴所言可谓是刻薄已极，骂人虽不带脏字，可却句句诛心，直刺激得万方敏浑身颤抖不已，手指着弘晴欲要辩驳，却又被气得一时候不知说啥才是了……
“小王爷请了。”
“哦？尔既有贰言，那便说说好了，朕听着呢。”
“敢问万御史，我《大清律》中可有载明未成年之天家后辈不得具有商号之财产者？”
明晓得弘晴这是在打律法的擦边球，可万方敏倒是何如不得，至于贸易贵贱题目么，虽说自古以来朝野已有公论，可弘晴一翻出子贡与管仲两位先贤为例子，万方敏还真就不敢说本身比子贡、管仲更贤明，眼瞅着跟弘晴胶葛于律法难以占到便宜，万方敏立马调转了枪头，窜改了进犯的方向。
“井蛙不成语海，夏虫不成语冰，燕雀又岂知鸿鹄之志哉，似尔酸儒，唯知人云亦云，又岂可言政兮！”
七宗罪？私结商贾、与民争利、有违朝纲、以奇淫巧技悦人、失天家之面子、带坏俩阿哥，这鄙人六宗罪么，哪来的七宗罪？得，真要算，大兴土木或许也勉强能够称得上罪罢！
万方敏明显也没想到本来的君前议事的格式竟然会被弘晴三弄两弄就成了场御前官司，措手不及之下，内心头不免有些慌乱，不过么，自忖胜券在握的景象下，万方敏又怎肯逞强，一样是一拱手，道了声请。
一听康熙老爷子如此问法，弘晴先是微微一愣，可很快便回过了神来，神情寂然地应对了一句道：“回皇玛法的话，孩儿觉得此本章荒诞绝伦，请恕孩儿不敢苟同之！”
弘晴早就在等着老爷子的传唤了，这一闻言，自不敢有一丝一毫的担搁，紧赶着从旁闪了出来，抢到了御前，恭谨地行了个大礼。
万方敏倒是堵得严实，何如弘晴却不是茹素的，抓住万方敏话里的纤细马脚，毫不客气地往死里穷追猛打，言语间丝丝入扣，抢着道义之高度，压根儿就不给万方敏留下否定与辩驳的空地。
“孙儿在。”
万方敏一贯自大辩才了得，可几番比武下来，不但没能从弘晴处讨到便宜，反倒被压得气都快喘不过来了，面红耳赤不已，但却毫不肯就此认输，这便一咬牙，抛出了最后的杀手锏。
“这个倒是未曾，然，祖训有云：旗人不得操别业，天家后辈亦在旗，自不得有违，且商者，贱业也，君子不为，小王爷身为天家后辈，自该为天下榜样，又岂能以身犯之，此大过也！”
弘晴一昂头，振振有词地扯了一通，虽是认了商号之事，可却毫不客气地将一顶“欺君”的大帽子扣在了万方敏的头上。
“皇玛法明鉴，万御史之本章除了孩儿与十五叔、十六叔一并开了个商号是实以外，余者皆危言耸听也，实有欺君之大罪，孩儿又岂能苟同之！”
康熙老爷子多夺目的小我，这场弹劾案方才刚起了个头，他便已知了内里之蹊跷，本内心实在是很不喜大阿哥的无事生非的，本来筹算将此事临时压在一旁，却没想到本日一早弹章竟接连而至，不到一个时候，已是近百本弹章涌进内廷，乃至另有几位阿哥的分头上书，事情至此，明显不好强压了，老爷子这才会将相干人等调集到了养心殿，打的便是快刀斩乱麻的主张，原想着给弘晴三人一个不轻不重的惩办，便算是将事情告结束去，可却没想到弘晴在这等倒霉局面下，还竟然有胆量要跟万方敏打御前官司，倒叫老爷子真来了兴趣，也没多考虑，直接便准了弘晴之所请。
能站在这大殿中的，哪一个不是极贵之辈，阿哥们就不消说了，那可全都是天潢贵胄之辈，而佟国维等人也个个都是极品大臣，更别说另有个康熙老爷子高坐在上首，这等场合下，成为众目睽睽之目标，压力明显不是普通的大，没见只是被附带着提溜出来的胤禄哥俩个已都是颤抖得有若打摆子普通了，可弘晴倒好，竟然纹丝不动地站着不说，神采还带着丝浅浅的笑意，安闲得的确就跟一没事人似的，顿时便令满大殿之人都不由有些犯含混了，闹不懂面前这小家伙到底知不晓得被弹劾的结果究竟有多严峻来着。
“重农重商夙来是君子小人之分际，小王爷为天家楚翘，却自甘出错，有违贤人之道，于教养万民有大倒霉，岂能轻纵！”
傻大胆？当然不是！弘晴那七岁的身躯里装着的但是成年人的思惟，又怎能够看不出这等弹劾的短长之处，不过么，弹劾也就只是弹劾罢了，短长不短长的，归根结底还得看可否通得过，如果不能，那也不过就是废纸一张罢了，弘晴虽不敢言定能满身而退，可倒是早就想好了壁虎断尾之策，纵使输了官司，也不致于有伤筋动骨之虞，更遑论这场御前官司还真不见得会输，既如此，又有甚好怕的，再说了，输人不输阵，就算必定会输，气势上也断不能弱了去，概因胜负事小，被康熙老爷子看轻事大，其中轻重缓急，弘晴还是很能分得清的，又怎会去犯那等初级之弊端。
弘晴人虽小，气势却并不小，不等万方敏阐扬，已是率先开了头炮。
究竟如何，康熙老爷子早就派人查过了，自是清楚其中之详情，本觉得弘晴此际该是设法减轻惩罚来着，却没想到弘晴竟然来了个完整否定，还一派义愤填膺之状，猎奇心立马就起了，还真想听听弘晴到底能有甚了不得的说头。
“孩儿多谢皇玛法隆恩。”老爷子金口一开，弘晴的精力顿时便是一振，紧赶着谢了一声以后，站直了身子，朝着在一旁看傻了眼的万方敏拱了拱手道：“万御史请了。”
“方御史上本弹劾你七宗罪，尔可有贰言么？”
“你，你……”
“皇玛法经验得是，理须得辩了方知真伪，孩儿愿与万御史打打这御前官司，还请皇玛法恩准。”
跟老爷子这么唱敌手戏下去，那一准没啥好果子吃，弘晴又不傻，哪肯就让这等奏对格式一向持续下去，这便话锋一转，提出了要与万方敏打御前官司的主张。
康熙老爷子并未叫起，而是双目猛地一睁，炯然非常地盯着弘晴的脸，腔调无尽严肃地喝问了一句道。
“哦？这么说来，尔私开商号另有理了，那好啊，所谓理不辩不清，话不说不明，朕正胡涂着呢，晴儿就给朕开开窍如何啊？”
“香皂者，奇淫巧技耳，术也，非道者，又岂是天家后辈应为之举，此有辱斯文之事，方某岂能苟同！”
“万御史此言又差矣，俗话说得好：病从口入，为何，概因不洁也，现在有香皂可干净，推而广之，满天下将消多少病患，此利民之善举也；且香皂工坊依律运营，依律征税，旁的不说，仅此一月间，便已缴了税款白银五千三百余两，如果照此运营下去，一年到头，国库可多得近十万两之税赋，于国亦是大利也，此等既利民又利国之事，又何来有辱斯文之说？本贝子不明，还请万御史说出个事理来。”
康熙老爷子看似双眼微闭，实则倒是在不动声色地察看着弘晴的一举一动，这一见弘晴竟然能顶得住如此之压力，自不免悄悄称奇不已，但并未带到脸上来，而是眉头一扬，声线平高山唤了一声。
“晴儿。”
万方敏转向虽快，可惜弘晴乃是有备而来，又怎会被其进犯得逞，但见弘晴眉头一挑，再次畅畅而谈，轻而易举地又将万方敏的指责驳得个别无完肤。
“嗯，准了。”
“万御史，尔休要偷换观点，我《大清律》自未曾规定过天家后辈不得坐拥商号，旗律也只言不得操别业，却并未曾规定不得坐拥商号之股分，本贝子只具有股分，却并不管运营，怕是算不得操业罢？且本贝子所拥之股分出的是真金白银，又以工艺入股，与侵犯民产可有连累么？至于说‘商者，贱业也’，请恕本贝子不敢苟同，先贤子贡有云曰：商虽小道，亦有可观，再，管仲，大贤也，何尝忌商乎？莫非万御史自认贤于管子耶？”
按大清祖训，旗人除习武参军以外，不得有旁的谋生，连打小工都不答应，就更别说经商了，这一条，康熙老爷子自即位以来，但是没少几次公告旗民，这可算是大清的一条根基国策，至于天家后辈么，身份自是高贵非常，虽无明文规定，可又岂能跟卑贱的贸易扯在一起，现在，弘晴既已认下了开商社的究竟，却又决然否定背面的统统控告，这明显有着浓浓的抵赖之怀疑，老爷子又好气又好笑之余，还真就想听听弘晴到底能有甚正理的。
万方敏乃是汉军旗人，对旗律自是熟稔得很，言语间死扣着旗律不放，不给弘晴留下涓滴展转腾挪的空间。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