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卷 『风月潇湘』 第四章 云堂辞钹影，林壑烟欲暝
“嗯？可惜甚么？”
此时恰是初夏。大山以外，阳光普照，山里林荫道中，阴凉清爽。从盘曲的山路中迤逦而下，野果杂花而坠，不时中肩，头顶又有鸟鸣啁啁，枝间雀鸟腾跃，如许的一起路程倒也活泼。而当山路渐长，落日西坠，暮雾便垂垂升起。此时这纤细如弹丸的二人便融入万山当中，隐进云缠雾绕的山色，如同沧海一粟，不复能辨。
“牧云啊，此梦恐怕大非平常！依老衲所见，所谓铜铃系狮解铃还需系铃人，既然出事时你面前幻出各种草木山川，那恐怕这破解妖带之法还得去跟那草木山川中求！”W．16 ．n
“……嘻嘻！”
约莫半晌工夫以后，张牧云已站在了智光方丈的面前。捂着另有些发痛的腰眼，张牧云朴拙地跟老方丈扣问解带之道。听了他的乞助，老方丈皱着眉细心看了看他腰间紧紧缠绕的那根竹索，一时也是满心利诱，一筹莫展。
“却为了用饭！”
略去闲言，到了这日下午，张牧云暗自留意，正见得那老方丈到了药师金刚琉璃塔前，跟人指手画脚地叮咛说，这寺后琉璃佛塔因为此中供奉了历代相传的古物，向来不便洒扫，乃至于年久失修，塔中各层蛛网尘结，门路腐朽。刚好现在古物已去，便该好生打扫，不日还要请人来洗刷一新，绘上七彩佛画，浇筑镇塔佛像，也好还了宝塔本来脸孔――他这番行动，本来张牧云便有些狐疑，现在一看如此做派，更感觉这老衲人如何仿佛有点如释重负，就差没张嘴跟人说，他终究能名正言顺地送走这故老相传却又莫名其妙的“宝贝”！
智光眉头舒展，思考了一阵，便问：
说罢，老方丈也不断留，不待张牧云答话，便宣了声佛号，竟自去了。而他刚才这番言语中，已将牧云腰间竹索称为“妖带”；不过张牧云只是拿耳听着，一时倒没听出这吓人字眼。他只是感觉，这老衲人半晌迟疑，好一场沉默，却俄然欢畅说话，总有些不当。心中这般疑虑，等侧耳一听，却闻声那寺中中午斋饭的钟声正悠远宏亮地传来，声音震惊着四周的山壁，覆信袅袅不断。这时他才恍然大悟，明白僧报酬甚么答得如此之快。
听得智光问话，张牧云恰是急于摆脱腰间累坠，天然知无不言。到了这关头他也不顾当时那幻境荒唐好笑，挑了些紧急地跟智光方丈说了。当然，固然他想尽量说得详细，但毕竟说梦总如痴人；那些当时感觉衔接得还蛮天然的梦境，一经说出口，却感觉荒唐不堪。以是这番答复，刚开端时他还说得甚为流利，才过得半晌，便变得吭吭哧哧，语焉不详。
“嗯？张大哥……既是和尚，便该是秃顶，这不当么？”
没得说，见老高僧也这么没搭塞，他一时也只好作罢。正巧被那午斋钟声一敲，也感觉肚中饥馁，便拉上一旁相随的少女，略有些悻悻地往饭堂去了。
除此还不算；临送到庙门时，智光觉对劲犹未尽，又拉住兄妹俩请他们暂候，转头他便从速着小沙弥去寺中网罗小巧佛器，甚么极新小铜钹、开光小佛镜、小巧碾玉观音坠，乃至还拿来串檀香木磨成的佛珠，都一股脑儿装在只香袋中珍而重之地递到白手的少女手中。
她张大哥斩钉截铁说道：
固然讲得含混，智光已听得大抵。因而老方丈拧紧了眉毛，严厉了面皮，在那座香炉鼎旁深思了半晌才俄然开口说道：
“妹子啊，可惜了。”
听得张牧云这话，少女忍俊不由，失声而笑。而固然这林荫喧闹，山路清幽，少女嬉笑畅怀时，仍记得抬手掩口。
总之打这以后的一两天中，张牧云睡不安寝、食不甘味，也不知如何就恍恍忽惚过了两天。他这般懵懂，智光和尚却自有计算，安排得度。作为宝林寺一寺之主，他怎不知是张牧云兄妹二人救了阖寺僧众？是以就如前天月婵想去抄经时听到的，这老方丈底子不再让这两位仇人辛苦抄经。到了这日送二人下山时，他再不似平常那般锱铢必较，要着甚么执事和尚跟少年盘腐败细按帐付钱；这一回，智光二话不说，直接拿了二百两银子装了好大一个褡裢，赠给少年。二百两纹银，这在当时可算一大笔财注；今后张牧云便称小封，正式脱贫致富！
不消说，作为一方名寺的宝林寺，即便是这些临时划拉的物件，也都是精美之物。现在琳琅满目摆在面前的物事如果都拿去市间卖了，毫不是一笔小钱。看着这些精彩之物，张牧云心花怒放，两眼炽热地赏看了很久，才意犹未尽地转过甚跟月婵说道：
“牧云你细心回想，当时是否有异事产生？”
如此地依依惜别，当午后日头略向西斜时，张牧云这兄妹二人终究踏上了归程。山路迢迢，林荫翳翳，当负重走了一段路程，估摸着已走出那些相送和尚的视野，张牧云便赶快放下那矜持的身架，从速拉着月婵蹿到路旁，眼瞅着四外没人，便寻了一块平坦的山石，将智光厥后相送的那只口袋翻开，将此中杂货一股脑儿倒出摆在石板上，细细瞧看。W．1 6．
“当然不当！”
“此事也甚奇特。”
“哈哈，好笑吧？”
“也不知哪位佛祖定下端方。你说如果宝林寺的和尚个个都有头发那该多好！当时恐怕这方丈临别赠物里，便有银梳，不免得我归去还得给你买把好梳梳头？”
“我说可惜那些和尚都是秃顶。可惜，可惜！”
听张牧云这般说辞，月婵不明其意，一脸利诱。
张牧云一边说，一边点头晃脑，真显得无穷可惜。
见得如许，牧云更加心虚，感受着腰间那紧紧相箍的竹带，便总觉后脊梁骨一向冒冷气。暗叫倒霉，正想找那和尚实际，谁知就在那一恍忽的劲儿，再看那老方丈时，发明他竟自走掉，不在原处。
实在也只是普通逗乐，没想到少女竟胜利如许，受她传染张牧云也跟着大笑起来。一时那声振林木，不知惊飞多少山鸟。这般笑得一时，张牧云便将那石头上摆列的宝货一件件细心收好，系牢包裹，重新上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