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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15章 夜无眠,幽馆锁秋心(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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应当说,我是胜利了。

大夫被急召而来时,我歪在榻上发晕,见了他不觉沉了脸愠道:“你是如何治的?不过是着了点凉,还给我越治越重了?”

微展开眼,已见小落正和两名内里的侍女嘀嘀咕咕,小惜则搓动手向我凝睇,眉峰已紧紧蹙起。

阶下数丛菊花开得恰好,粉红紫白,长长的瓣垂卷而落,散着极清的淡香,很像当年萧宝溶所住的翠玉轩前经心培养着的那几株。闭上眼,深吸两下,那菊香便和着杜蘅的暗香,连同萧宝溶熟谙的温润体息缓缓浸润入肺腑。

必然只是风迷了眼罢了,我又怎能够为这么冷血无情的男人掉一滴泪?何况他说,他对我有那么点如有若无的情义,不过是因为我长得像他少年时看上的甚么人罢了。

萧宝溶的身材略有平复,但气色还是不太好,白净得有点透明,眉间郁结着愁意,却拍拍我的头,含笑道:“没事,我去。你尽管安守在宁都,静候动静。如果和谈胜利当然好;如果他有甚么诡计,或我有甚么不测,你不要有所顾忌,马上立了听风为新帝,好好帮助持续大齐鼎祚,我便没甚么好顾虑的了。”

匣子悄悄揭开,呈到我跟前。

何况,我下认识地不想让拓跋顼见到我满面蕉萃病容的模样。我不想让他感觉我变得丑恶,也不想让他感觉我离了他过得如何不快意。

我虽不是萧宝溶的妃嫔,但和萧宝溶早已超越兄妹之情的干系,南朝皇亲重臣尽人皆知;连萧宝溶至今未曾立后,都无人敢为当日的惠王妃请命。谁都晓得,大梁皇后的位置,是为前朝安平长公主留下的。

“是几人前来?”

我说不上来,只是直觉地认定,他必然会解剑来见,便如我深知他并不会真的伤我一样,料定了我不会真的伤他。

厥后两天,我的孕期反应更狠恶了,加上风寒未愈,几近一向没出房门。而拓跋顼带了兵马已在长定城北三十里处扎下营来,遣使商讨详细的闲谈地点。

大夫低声道:“可否请公主屏去外人?”

或许,我向来便不是夺目刁悍的人?

我随行的从人卫队很多,此中也有大夫,却在另一艘船上。我料着是晕船,只得强撑着,等候过了江,天然规复过来。

“只一人,是个年青漂亮的男人。”小惜窥测着我的神采,“传闻看来挺斯文的,不过腰间佩了剑。”

“甚么事?”我懒懒地问。

正沉闷时,大夫上前为我诊着脉,迟游移疑,待说不说的一脸难堪模样。

光亮的脸颊贴在他软滑的素色前襟上,微微地凉,却极温馨。但闻他在耳边缓缓道:“我也信阿墨。阿墨不会让三哥绝望,但愿三哥也不会让阿墨绝望。”

长定城早由当日征西军一支的大将百里骏卖力镇守。此人曾奉萧彦之命擒过我和萧宝溶,在初入大梁时我一向看他不扎眼,也没给过甚么恩德,但他对萧彦极是忠心,朴重得倒有几分敬爱,萧彦总不肯委曲他,前期虽没如何汲引,但金银地步实在犒赏很多;待重修大齐后,萧宝溶虽不计算当年之事,可因他对故梁的忠心而疑虑重重,但我却已体味出这些武将将来对我的助益,再不肯让他出事,遂宠遇其京中后代,连两个弟弟都授以高官厚禄,再让他远远地镇守江北去,有事直接向我禀报。

而拓跋顼呢?

现在……现在我怀着萧宝溶的骨肉,和昔日的恋人商讨寝兵事件……

“三哥,还是我去吧!”我瞬息窜改主张,如许和萧宝溶说着。

我怠倦道:“算了,幸亏这马车睡得还舒畅,我就一起先养着吧!”

——只是,太多的仇恨和隔阂让我和他都已越来越不纯真,我只知我的回应在当时顶多只要五分诚意。到厥后频频兵器相见,血影纷飞,加上新仇宿恨相迭,那份感情愈深,愈会成难堪以接受之重。

连笑都泛着苦涩,而胃部泛出的酸水更是勒得我喉咙一紧,俯下身来,“哇”地一声,已呕吐出来……

不日便到了江干,噬了南北两位帝王性命的牛首山鲜明在望。

叮咛下去,我便下了榻,换了件豆绿色竹叶暗纹镶边粉白长衣,披了绣绿萼梅绫锦披风,往镜照着看时,神采更显得惨白清癯了,幸亏一双杏眼,傲视之间的辉光愁闷迷离,反让整小我更形娇弱纤巧,病如西子,再看不出一点久握大权的夺目刁悍。

萧宝溶当年擒过拓跋顼,乃至让他为此被囚石牢中达七月之久。拓跋顼对他不会容情,而对我……

而我的心,在那一瞬俄然稳妥。

眼看和谈之期将至,拓跋顼已亲身带了五千兵马从驻地赶来长定,我却病歪歪地不能见人,岂不糟糕?

应当是遥祭之时着了风,给扶上船时,竟然有些头疼脑热,像着了凉了。待向榻上卧着时,竟然一阵阵的反胃,不竭往外泛着酸水。

“去请他出去,不过请他先解了剑。就说我的话,久在病中,畏兵器之寒凛,公子若来话旧,请解剑入内。不然恕不见客。”

我内心一跳,很久沉默。

邻近中秋时候,增兵两万已至定东驻扎,北魏却递来国书,聘请南朝和谈,说是大魏天子陛下聘请南朝天子萧宝溶或安平长公主,至定东相叙详细事件。

“你还信赖三哥?”他俄然这么问我。

半晌,我才气勉强沉住气,沙哑着嗓子道:“匣子里是甚么?”

他转而跪下道贺:“恭喜公主,脉相甚稳,待明天春季,公主必可平安产下龙嗣!”

在那万物冷落中,萧宝溶苗条的身形映着高大陈腐的宁都城池,悄悄地站着,石青的宫廷常服在秋风里猎猎飞舞,垂垂恍惚成一纸远远飞舞的剪影,文雅寂静,清姿如仙。

我自知身材未复,不敢再在山间走动,先回了别院歇息。

此次小落和小惜倒是陪侍在身边的,小落嘀咕道:“公主又不是来玩的,那里能静卧啊?这不还在路上么?”

我明白他的意义。

大夫忙陪笑道:“那里,那里!公主只是偶感风寒,待微臣开两剂药,发披发散就好。常日多多喝水,多多静卧,也便好了。”

我临时松了口气,持续疗养着,让大夫尽快为我调度,设法减轻症状。可惜这江北小城,并知名医可传。何况我名义上尚未婚嫁,总不好明目张胆说在害喜吧?

而也幸亏是如许身经百战的大将苦苦撑着,不然在四周皆敌的江北,当真要连一座城池也保不住了。

玉青色的绸缎根柢,衬出了一缕墨油油的发,干净得像刚重新上剪下;中间系一条窄窄的雪色丝带,在人的行动间缓缓飞舞,似可听获得当年扣在少女发梢时的灵动和欢笑,哀痛和泪水。

那么久的胶葛,也该够了,太够了。

关河萧瑟,残照当头,三行两行寒鸦凄叫着从泛着苍黄色的青山掠过。碧水惊秋,黄云凝暮,白草红叶瑟瑟于江滩,凭添无穷萧索。

竟是当年我在青州行宫被逼着喝下毒酒后剪下的发。我将它送给拓跋顼,想用以皋牢贰心神,并在死前最后一次诽谤他们兄弟的干系。

萧宝溶喉间转动一下,清颀的身躯踏上前一步,痛苦般嗟叹一声,张臂将我拥住。

第二日上午下船换车,公然好了些,唤了大夫前来诊断时,他游移了很久,望着附近的侍从,支支吾吾,半天没能说出一句完整的话来。

我的心底仿佛有了那么一丝踌躇,适口中倒是毫不踌躇地答道:“我天然信赖三哥。不管甚么时候,三哥都不会丢开我不睬。”

又似看到了拓跋轲身后他满面的悲怆和懊悔。可即便当时候,他也没舍得伤我,只是在醉后的气愤中逼出了男人最原始的卑劣赋性。

我心中一动,忙让房中的小丫头和内侍拜别,只留了小落、小惜守着,才微红了脸,轻声问道:“莫非我是……”

怔忡很久,我又令人重备了一份祭品,也点了香,向着牛首山的方向浇了三盅清酒,心中默念,愿来世莫相逢,来世莫相恨,来世莫相爱。

孤单梧桐,荒烟衰草,满目秋色萧索,连天空都是灰白阴沉的。

分开宁都那日,萧宝溶一一检点了我的随身物品,亲身将我送出了城,才立定在长亭前,久久鹄立着望着马车拜别。

心格登一跳,似猛地沉下又弹跳起来,将近将喉嗓生生地塞住。

如果不是如许密意的最后告白,拓跋顼厥后一定会有那等情深,舍了命弃了天下也要救我。统统的爱情,都只能在获得回应后才气敏捷升华至存亡相依的不离不弃。

我笑道:“拓跋顼和我有一段过往,他不管如何不会杀我。如果我当真不慎落到了他的手中,三哥也必然会救我,对不对?”

那次争论后,我们固然言归于好,可两人间的相处,明显不如以往那般密切无间,连平常的言谈都多有顾忌。他不再和我提立我为皇后之事,却还是让太医为我调度,连和他在一起的炊事都是特别配制的,一心想我早日为他生下皇子来立为太子,用我们共同的骨肉来弥补两人间模糊可见的裂缝。

我一时僵坐,再不知是喜是惊。

我皱眉道:“有话直说!莫非我得了甚么治不了的大病了?”

陈王萧听风是萧宝溶宗子,萧宝溶对其资质并不是很对劲,何况春秋尚幼,并没筹算立为储君。但诚如萧宝溶所说,前去江北与魏帝和谈,风云变幻中随时能够有不测之变。拓跋顼如有其兄一半手腕,便很能够设下甚么骗局,将萧宝溶擒为人质。

这日到了长定城,百里骏一起将我引到了城池北方建于半山腰的别院上,向我禀道:“这座山叫北山,山形峻峭,易守难攻。末将已在此地设下重重关卡,即便拓跋顼带再多兵马来,也当无机可乘。”

我也不及上山,只令人备了祭品,点三炷香遥祭亡父英魂。

萧宝溶凝立不动,月白的宽袖却在殿外徐来的秋风中悄悄飘摆,清绝如玉的手腕从袖中暴露一截,脉搏处似在狠恶地跳动。

小落、小惜对视一眼,遣退前来通禀的侍女,才走到跟前,呈上一红漆雕并蒂莲花的填金木匣,低声道:“公主,内里有人求见,自称是相山故交。保卫劝止了不肯通禀,他拿了这个匣子过来,说内里是公主的随身之物,公主一看便知。”

我强撑着在四周草草检察一番,公然戍守森严,进可攻,退可守,步步为营;想来以他的夺目,一旦有所异变,连退路都该预备好了。

我身边跟着大夫,当然是拔尖的,医术绝对信得过。见他如此推搪,我不由迷惑道:“如何,我的病不轻么?”

不知是因为配制的汤药,还是害喜症状,这一回,我是真的嗜睡,连白日也常常卧在软榻上,迷含混糊地眯着。

三盅酒毕,江风俄然紧了,乱叶翻飞,沙尘滚滚,一时竟迷了眼,揉出几滴泪水来。

“公……公主……”小惜谨慎问我,“公主,你见是不见?”

他长长感喟,明显深感遗憾。

大夫点头道:“那微臣早晨再来给公主诊脉。”

萧宝溶微一蹙眉,以手掩唇,压抑着低咳,点头道:“阿墨,你不准去。我没来由让你一个女儿家冒险。”

大夫不敢大声,只低笑道:“公主无恙,风寒不太小事,静养数日就无碍了。只是公主脉相流利,油滑如按滚珠,显出滑脉之相,那日江干小人便猜着应当是喜脉,因为才一个多月,又有着凉后的浮缓脉相,是以不敢鉴定。但现在瞧公主神采,应是喜脉无疑。”

江北大片地盘,已沦入北魏手中,但我们所走的这条路,另有齐军一起策应,中转定东的长定城,那座将用于南北两朝和谈的城池。

这日午后正睡得正沉,模糊听得珠帘撩动,有人在一旁窃保私语,听来非常短促焦炙,带了显而易见的不安。

萧宝溶却坐到我身侧,苗条柔嫩的手掌缓缓在腹中抚摩,轻叹道:“你韶华正盛,如何至今未曾受孕?我原想……”

可不知为甚么,叩首默念时,没出处地便想起了拓跋顼。不是想起他对我的欺侮或宠嬖,不是想起铁血手腕豪杰霸气,而是俄然便又记起他顿挫有力走向我的姿势,眼眸映照着大海般的波光,明朗豪气;然后便记起他死背工腕垂下,滴溜溜滚落的那只凤纹臂钏。

我想着是拓跋顼在约见,顿时心慌意乱,遂问萧宝溶如何措置。

我极不温馨,虽知不太安妥,还是让人以抱病为由推托几天。本觉得拓跋顼已一国之君,必然不肯在城外屈尊久候,但使者传话去后,拓跋顼竟然立即承诺了将和谈之期推迟旬日。

他的眸光也在刹时转过几次,瞳人上迷蒙飘零的雾气让我看不出他安静如水的表面下,埋没着如何狠恶的心机。

那边小落、小惜无不大喜,忙也跪倒道贺。

正在沉吟另有甚么要筹办时,一阵山风吹过,呼呼的风响伴下落叶萧萧,灌到耳中时竟是一阵嗡嗡乱响,同时胃部又是阵阵地翻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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