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2章 借衣(一)
“真的不必。”
……
兰香微顿,叹了声,走到那香炉前,把雕花镂空盖子揭开,用香匙一勺一勺地舀了香灰出来,道:“五蜜斯同四蜜斯交好。”
这句话足以表白了,茵茵的目光暗淡下去,低头沉默,而后道:“那只好去处邱姨娘借衣裳了,她若不借,便去处夫人借。”
“好了,走罢!”
换好了出来,茵茵又走到铜镜前,把自个儿头上的绞丝银簪子和鎏金点翠小金鱼簪子都取下,换上一根短簪簪着,便又仿佛是当初厨房里打杂的阿谁小丫环了。
钗环已卸洁净了,邱姨娘起家,当即有奴婢捧了寝衣来,她转到美人屏风背面去换衣裳,再不言语。
小食奉上来,一碟蟹黄包、一碟松瓤卷、梅花糕和赤豆酒酿,邱姨娘一面本身吃一面喂猫。
茵茵点头,站起家,当场踱起了步子,“我想……姨娘的面子老是顾的。”
“去处姨娘借?”
眼下院子里恰是人来人往,因到了年关府里事情更多更杂。
有庄子上的管事连续来府里交租,几个庄头颇用心肠预备了给老太太贺寿的礼,请邱姨娘过目,外加几个商店的帐本、年下这府那府里丧事不竭,单单各处该送甚么礼便是一门大学问,是以邱姨娘这几日都在盘点票据,调派人手,忙得不成开交。
兰香却觉如许还不敷,走上前来,悄悄抓过茵茵的衣领子看那密缝的针脚,道:“本来这块儿叫扯得棉絮都飞出来了,背面命绿屏缝好,她就给缝得如许密实,扯都不好扯开了,奴婢拿剪子来。”
茵茵吓得从速护住胸口,“如何,姐姐还要剪开么?不必了罢?”
“猪血似的?”茵茵不由扑哧一笑,“那里有猪血似的,那是暗红色。”
最后,那领口处才缝上不久的黑线被剪开了一半,使得里头的棉絮不至掉出来,但又模糊可见衣领处扯烂的陈迹。
茵茵理了理衣裳,望着镜子里本身领口的残破处,冷静很久。
“谢太医?哦,我记起来了,你再按往年的规格发一份帛金就是了,”说完邱姨娘忽想到甚么,坐直身子,叫住她:“等会儿,宫里派的恩赏命人去领了么?”
“不必不必,”茵茵回身遁藏,兰香追上去,“要剪开的。”
……
“传闻是给她做的冬衣还没送到,她没衣裳穿了,”费妈妈对插着双手立在门口。
费妈妈见如此,另有甚么不明白的,这又回身出了门……
凳子还没坐热,便闻声禀报说六蜜斯求见,她没当回事,命费妈妈下去对付,没一会儿费妈妈返来,说茵茵非见她不成。
邱姨娘略略点头,夹了个蟹黄包入口,盛妈妈自去了。
“那就叫她找芙姐儿去,来我这里做甚么?”
盛妈妈掀帘出去,禀道:“本年给太病院三位太医的炭敬已备好了,还同往年一样,传闻那位谢太医几日前家中丧母,姨娘看可要表示表示?”
“老奴问过了,六蜜斯说那衣裳尺寸与她相差太大,改也改不好,恐怕还得借五蜜斯的衣裳来穿。”
“奴婢也是如许想的,”兰香说着,发觉香案上那对博香炉不冒烟了,她便走到黄花梨刻花鸟镜台前,蹲身拉开最底下的抽屉,从里拿出一雕花铜盒,一面道:“五蜜斯与蜜斯身形附近,奴婢想着便去处五蜜斯借,借了来叫绿屏连夜改一改,两日总够了,后日蜜斯便可穿上新衣去侯府的暖寒会。”
不过茵茵发觉镜子里的本身两颊微鼓,比本来更白胖些了。
“不是给了她两身菡儿的衣裳么,如何她穿不得?”
到晌午人有些困乏了,便命盛妈妈代为摒挡,她自去房里安息。
兰香略一顿,明白过来茵茵的企图,“蜜斯说的是!”说罢立即盖回了香炉盖子,放下香灰盒,去衣柜里寻衣裳了。
邱姨娘每日午后都得安息小半个时候,雷打不动的,今儿她安息好了,也换好衣裳理了妆,却仍未出去理事,而是命人送点心出去,她坐在快意小桌前逗猫儿。
“我瞧着倒也不破。”
“已派人去了。”
紧接着,又有费妈妈出去禀报说:“六蜜斯还没走呢,姨娘可要见见?”
邱姨娘口里的包子还没下咽,仿佛不悦,瞅了眼身边服侍的大丫环如芸,如芸会心,立即将帕子展开来送到邱姨娘口边,邱姨娘吐了,另一边丫环递上茶来,她接过漱了口,手挡着吐在痰盂里,而后像没瞥见费妈妈似的,持续尝另一碟松瓤卷,她缓缓地吃了半个,还饶有兴趣地点评道:“今儿的包子皮太老了,松瓤卷倒不错,把那碟包子给猫儿吃了罢!”
她从不是个弄虚作假装不幸的人,现在为了保存,也不得不可此下策了。
“蜜斯听话。”
她边翻找边喜兴隧道:“蜜斯不但要向姨娘借,还要穿那身猪血似的棉衣去借!”
邱姨娘当时正坐在镜台前打哈欠,身后丫环在为她卸簪环,她非常不耐,“甚么事非得见了我才说。”
费妈妈会心,自去禀报茵茵了……
“五姐姐会情愿借我么?”茵茵殷切望向兰香。
漪澜院并不像陆夫人的小院那样高雅,春季桃花夏季梅花的,她这院子里只要几株梧桐树,阶下两只铜鹿,因邱姨娘是管事的,常有丫环婆子收支,中间的天井分外宽广,夏季大师都在耳房里等传话,如果夏季,便都站在天井中,当时喇叭似的紫红色的梧桐花便会落满肩头。
“哈哈哈,总之是那身褴褛衣裳就对了。”
说话间,兰香已把暗红色撒花长棉衣寻着了,茵茵上前接过,自去屏风后改换。
“要的,愈是凄楚不幸愈好,”兰香一本端庄说着,从螺钿柜里翻找出把银剪子,上前诱哄道:“蜜斯别怕,只剪开一点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