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5章 家书(一)
薛妈妈最是珍惜自家主子,恐怕陆夫人自责,立即开解道:“那也不能全怪您,当初我们蜜斯病了,您衣不解带地顾问,对府里的事天然成分乏术,偏这时候章哥儿误吃了东西,上吐下泻,老太太错怪您,说是您苛待他,漪澜馆阿谁又在旁煽风燃烧,老爷也不站在您一边,您这才死了心,不然您如何会撂下一摊子事不管?”
只是可惜,她做惯了受宠的女儿,做不了受气的儿媳妇,下嫁以后,她狷介习性不改,天长日久,便与老太太不睦,陆润生夹在中间摆布难堪,不免怠慢了她,加上陶沅艰巨产子,不久后嫡子又短命,接连打击,令陆润生对她非常惭愧,常日写给她的信不是最长的,倒是最花心机的。
“就是……就是……”玉菁说不上来,要真说谁对她不敬倒也没有,可她们待她与待玉菡,老是有些微的不一样。
“你爹远不如畴前了,”陆夫人说着,顺手拿起把银剪子,将旁逸斜出的垂丝海棠剪下来一枝。
“你父亲,起先我同你祖母定见不应时他还会向着我,厥后垂垂帮亲不帮理了,我说他的理歪了,行不正了,他倒说我抉剔,揪细,不晓得和光同尘,公然人是会变的,”陆夫人看动手中这盆剪坏了的海棠,长叹一声。
在陆夫人眼里,陆润生作为都察院的御史,有清除朝廷之责,就该将姑苏那起子贪墨蛀虫一查到底,至于牵涉到朝中重臣,那也是他们自作自受,为了公允公理,便把朝堂翻个个儿也是该当的,现在却畏首畏尾,还要先查探人家秘闻,莫非那布政使背后有人,他就不查了不成?
陆夫人打量着这盆海棠,觉不扎眼,又几剪刀下去,把小半边裁了,道:“我当初嫁给你爹便是看中了他朴直不阿,敢在朝堂上公开斥责几位皇子及辅国公宗子当街扰民,与贤人政见分歧也能据理力图,现在却学得和他们一样,会看上头神采行事了。”
下首端坐的玉菁瞥了目炫梨木几上的信,不敢拿起细看,只问:“娘,如何了?爹爹在信里说甚么让您不欢畅的了么?”
然此番家书上,除了风花雪月,陆润生还请她千万向小舅子探听浙江布政使王明厚与户部侍郎的干系,信中说此人做事扭捏不定,似是而非,令他很摸不着脑筋。
陆夫人读着夫君写的情诗心中嘲笑,及至看到此处,更是拉下脸把信丢开了。
他一旦写信必写三份,因府里三个女人都为他争风妒忌,他稍稍薄待了哪个,返来都没好果子吃,也因是一家之主,府中几百口人全仰赖他。贤人言,修身齐家治国平天下,齐家不力,更休谈治国平天下,而齐家重如果均衡好这三人的干系,以是,哪怕他在朝堂上敢冒死谏言,都察院里也威风八面,但在这三个女人面前,他凡是只能认栽。
“底下人谁敢对你不敬?”陆夫人快速看向她。
“当初也是我胡涂,只想着同你爹活力,现在这个家由她管了十来年,我要再接办,不是件易事,何况老太太站在她一边,你爹凡事又听老太太的……”
陆家老太爷当时虽是朝中新贵,颇得隆宠,然在百年世家陶家面前还是不敷看,陶沅却不顾家中反对,绝食相逼,执意下嫁于他。
陆夫民气底最在乎的始终是当年她和老太太闹反面,陆润生站在了老太太那边,这扎在内心的一根刺不能拔出,陆润生写多少情诗也无用。
却说陆润生两个多月前的手札不知如何在道上担搁了,今儿才送到府里。
天然,伉俪间由倾慕到腻烦,凡是不是源于某一件小事,而是长天日久的冲突堆集。
“娘为甚么这么说?”
“老太太要强,爹爹也不敢如何,只好委曲了娘亲这些年,可您为了负气把管家权给了漪澜院的,我想想也是不值,这些年我看着四mm气势愈来愈盛,把我也不放在眼里,不但她,连底下人都见风使舵,唯她马首是瞻,仿佛她才是太太生的。”
信中需求附上他自个儿作的情诗,因夫人最好这一口,还要问候她院里的花儿开得如何,她表情如何,身子如何,女儿如何,迩来看了甚么书,总之,与夫人谈风花雪月,方能顺了她的心。
一个是老太太,当年他爹上疆场杀敌,数年未归,是他娘又当爹又当娘辛辛苦苦把他和弟弟拉扯大,以是他不能不敬他娘。
每回给老太太的信上他都报喜不报忧,说本身办案如何顺利,处所官员如何尽力帮手,本地风土情面如何浑厚,再问老太太身材可安康,请她白叟家保重身子,本身不日便会回金陵。
另一个则是陆夫人,她名唤陶沅,家中幺女,陶家世代簪缨,祖上出过两位内阁大臣,以她的身份,当年足以入主东宫当太子妃,可她恰幸亏自家祖父的寿宴上,于千百个青年才俊中相中了陆润生。
他奉皇命在浙江查盐税大案,处所干系错综庞大,牵一发而动满身,他不好往深了查,怕牵涉京中权势,又不好对付了事,怕皇上见怪,是以必得摸清了这些官员的老底,方能收放自如,把局势掌控在本技艺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