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章 曾经渊源
“……嗯”悄悄的一声，她梦中梦话，那钦抬手略僵一下，轻拍着被。
三人一边走，一边低声谈笑，侍从顺手折了路边的叶子递给那钦。那钦一时也鼓起，接过来含在口中做哨，和上鸟儿的鸣声。
归去？回哪去？这一踌躇，与人立即辨出了端倪，才刚的客气冷了下来，掌柜只道：留下物件抵押也可。三个大男人，既无金饰、也无值钱的衣袍，独一能卖得银两的就是佩刀，可这如何使得？且不说离不得身，怕只怕一旦被人识得，更是祸事！
作者有话要说：
疯了一夜，审了一夜，冻得早无知觉的上身披了夹袍，现在的吉达身心极是倦怠，可毕竟静下了神。
那钦摆摆手，摆布侍卫给吉达松了绑，退出帐去。
所谓一文钱难倒豪杰汉，更况现在那钦怀中不过几日简朴的川资，算起来也将将够买个壶盖。掌柜的见他们面露难色，倒还通融，说留下一人在此候着便可，旁的人可归去取钱。
临行前一日，几人装完车已是日被骗头，那钦决定用些吃食便上路。特地择了一家背在街巷深处的小栈，两间的门面小楼装点的极是内敛含蓄，已是午餐时分不闻人声鼓噪，买卖甚是平淡，遂号召了侍从进得门来，见独一的雅间已闭了门便寻了角落落座。
小二报上来，都是名号极雅的小菜，平淡得与这买卖门面甚是婚配。未几问，点了几样菜，一壶茶。
小小轻柔的丝帕在他怀中揣了六百多个日夜，那帕上的暗香任是四时更迭，仍然缭绕心头。本来，心机就这般丢在了那涧水边……
这轻声细语惊得那钦的心格登一下！本身汉话流利且面貌、身型并不似族人那般彪悍，遴选的侍从也都如此，再换了汉服，人只能说是北边来，又如何看出他们是“未叩门的客”？更况，小小的女孩儿家这一句“下次来”于现在对峙中的敌我是如何的气度与估计？
那钦鹄立很久，直将那车马当作了一个点，消逝在雨中。转回身，青石上一块与那衣裙同色的丝帕……
现在怎会俄然呈现在面前，在这千里以外？？托瓦的践踏之下，她又是如何残存了性命？疑团各种，再想起那疯颠之色、惨痛的声音，那钦的心一揪，牙咬得咯咯响。
旁的都先不管了，此时的当务之急是先护着她养好身子，喀勒这天涯一样的地界倒正合适，只是老六那边么……
“军令如山，老六再是怀旧也容不得你。” 那钦缓了口气，压下后半句没出口：更况老六底子就不是个怀旧的人！“杖责一百，撑畴昔，你回籍奉母；撑不畴昔，你认罪伏法！可服？”
考虑不及，这深切虎穴的情境实在容不得还价还价，只能人家开口多少就多少。一来二去，差事倒都办好了，这囊中却顷刻羞怯。
避驿站，绕官道，一线路人延展、谨慎行事。
那女孩冷无妨身后有人，四目相接，腾地烫红了脸颊，吃紧起家而去，怎奈青石滑、绣花鞋软，一步不稳险是趔趄，小仆女倒是眼疾手快，一把扶住，“哎呀，蜜斯！”
那一年，恰是江南梅雨时节，那钦悄悄带人潜入中原要地，为的倒是一桩说不得的差事。大汗的宠妃过寿要正宗的杭丝做衣裳，实在草原风烈，那娇软的丝那里经得住，可无法大汗一句话，只得从命。当时两军虽不在战，却仍然剑拔弩张对垒着，两边严禁互市，但得有冒死赚银子的也弄不来甚么端庄物件。三哥怕旁人有闪失，一步不慎燃起烽火，遂才差了他去。
“是！”
押了货色行走得慢，出了城，近郊也到处是人影人声。川资未几，再有枝节恐要生乱，不宜停，不宜急，屏住气稳稳前行，待到傍晚时分行至山间见前后无人，这才略松快了心肠。
这一声唤醒了那钦的神，想上前去，又怕吓到她，眼睁睁看着她从面前过，清楚见她悄悄瞥了本身一眼，却仍然不敢多行动。
江南山川真如文人骚人丁中的诗、笔下的画，灵中带秀，生就一股风致。白丝般的水汽腾起绕在山间，轻烟漫漫，云雾环绕；青的山，绿的树，清灵的鸟鸣都似被晕了水的墨，淡去很多。空中的味道潮湿润的，沁人苦涩。
眼看着这事越闹越大，那钦急得顿足搓手，正暗自考虑动武是否更恶化事端，忽见店小二小跑着过来与掌柜私语一番，掌柜马上展了眉眼，拱手笑道，“本来这几位爷与蜜斯是旧识，恕小的眼拙，几位客长尽管慢用，本店这就嘱人再添一壶茶来。”
山林巷子越行越窄，深幽处一涧清冷凉的溪水。那钦正要叮咛稍事歇脚，却见不远处的青石上已然坐着两位女子。看中间候着的车马和人，那钦一怔，不觉微微蹙眉。
“起来吧。”
小仆女已然拜别，口舌拙了一刻，那钦这才想起几次三番竟是未曾道得一声谢！
“可曾享鱼水之欢？”
“哪处不实？”
“女人！女人请留步！”
中原商市繁华、风景如画，初度到来，人不免眼慌。那钦紧嘱侍从目不斜视、谨言慎行，能不开口尽量不言。中原人么，虽不及草原人豪直，却也非常热情，买卖也似昌隆，迎来送往甚是热烈，只是这票据上的物件却一样比一样贵，让那钦心中不免嘀咕。是真如那口舌如簧的掌柜们所诩真值这些银子，还是本身这北方族人的模样和实实在在的银锭子晃了他们的眼，一开口就是让人咋舌的代价？
“吉达带到。”
“是！”
“是！”
此人是谁？缘何为他们得救？身边侍从这就要去诘问，那钦悄悄拦了，如此不测埠化险为夷，不能再做穷究，马上分开茶馆带车起行。
“为了一个素不了解的女人要反了本身的主子？？”
天凉，倒是去了披风，她一身嫩嫩的衣裙裹着娇小的身子坐在大大黯黑的青石上，暴露绣花小鞋舒畅地颠颠着。
落日晚照，柔光映了溪水，笼在她身上，点在那眸中，水漾漾，眯朦朦，似泪光未尽，又似熟睡初醒。
袅袅醇香带着淡苦，绕在唇齿舌尖浓而不烈别是一番滋味。草原上地广风劲，皆好大碗酒，少小盅茶，这品着的意境更是可贵体味。再看这茶壶、茶盏实在是精美，悄悄拈起壶盖，但见壶中翩翩绽着一朵白花，热汤中那般舒畅伸展，蕊心嫩瓣新奇如活；壶壁上雕着山崖、流瀑，应着这花仿若一方世外六合，妙哉，妙哉！
“起来。”
吉达闻言带着绽血的伤痕满面惭愧，低头弓背，高大的身躯无处躲藏，“将军言重了！六将军于我如再生父母，这些年拔擢，恩重如山！末将……”
那钦回回神，起家绕过屏风，“带出去。”
那女孩被这大声吓了一跳，却当真未再上车。那钦大步来在近前，依着中原之礼隔开两步，拱手见礼，“多谢女人脱手互助。现在途中不便，肯请女人留下姓名，今后定如数偿还。”
“末将……末将并与那女人并未有任何感染。”
这么娇，如雨点小荷，润润欲滴；这么净，如淡月初升，不染嚣尘。说不出的细致，看不尽的宠，山川就此住了声，路与光阴都断在了这一刻……
“既如此，男人汉敢做敢当，你不该编了话来诓他。”
“……哦，这……”
“不，不是！”
怎的又碰上了？那钦打了个手势表示留步，本身翻身上马悄悄上前。
主仆二人去到车马旁，想着这就要拜别，那钦恰是不知如何是好，却见她并未急着上车，两个小女人似咬着耳朵说了些甚么，那仆女便又折了返来。
将将及笄的年纪，乌丝滑亮，流海儿衬着双睫，毛毛绒绒地不听话。小鼻微翘，小口艳艳，鬓角垂丝俏俏结了两个小辫把一张细白如瓷的小脸妆出几分不安份的奸刁。
“那是如何？！”那钦猛地哈腰迫向他，大声呵问，阵容之强不容稍有游移！
“五……”
“你可曾与她同眠？”
“多谢将军！”
“吉达，当年老六于你有知遇之恩，这些年你随他出世入死，也算知恩图报。”
“她，她一个弱女子，这般惊吓自……”吉达俄然噎了声，那钦附在耳边吐出的几个字让他当场结舌。血，血崩？那，那她……
吉达惊得扑通跪地，“末将不敢！末将初时确是救民气切，以后，以后末将……”
来在那钦身边，小仆女指着他才刚丢掉却粘在了前襟的叶子，“我家蜜斯说，这是‘了哥王’，别号‘桐皮子’，苦寒，性毒。倘若误入口中，半个时候便会腹痛难忍。不必惶恐，饮些浓茶或是盐水便可解毒，也或是吃些冻凉的白粥。”
看头领面露笑意，随来的人问，但是见着甚么壶中奇景？那钦笑说当真是奇，遂递畴昔与人传看。这一传不当紧，几只大手拈不稳这细壶，咣铛一声打碎在地上。
“……有。”
被押出帐来往法场去，吉达不由捏紧了拳，看得出五将军那钦于她是有怜悯的，只是这怜悯在六将军那边能撑很多久实在难料。还好，虽则交代了些许实话，可他们毕竟未曾窥得她的身份，本身死不敷惜，只是就这么把她放在这狼兄弟身边，如何是好？
吉达不及应，脱口而出，“末将与那女人是两情相……”
今后？她悄悄抿了抿唇，略迟疑了一下，福身辞礼，开口时语声有点颤，却清楚可闻，“陋屋未开，花//径待扫，客人下次来，无妨先叩门。”
掌柜的似久经场面，并未被几人彪悍的身型、驾势所慑，竟是要去号召寻街的捕快来。
前后想来事有蹊跷，此处并非官道，她们如何拐到这里来？成心跟踪他们？可这老的老，弱的弱，哪来的脚力？难不成是钓饵骗局？可环顾四周，此是已在坳中，半天也不见起埋伏，究竟……
那钦正在迷惑之时，那女孩似成心若偶然，回过了头。不看犹可，这一眼，误了今后多少光阴……
毁人财物自当赔付，任是塞内塞外都是一个理。可待掌柜来到跟前儿，那钦才晓得这祸惹大了。本来这小栈并非平常酒楼，乃是个端庄品茶的去处。这一壶茶竟是叫出了二两银子，而这茶壶么，不知是欺诈，还是确有其事，传闻是景德镇官窑极珍之品，代价不菲。
“嗯？”
那钦不时提着心，草草吃了几口便住了筷子，单独饮茶。
“那你可知她现在为何昏倒不醒？？”
一句话，那钦眼中暴露了笑意，这就是了。
艰巨地站起家，吉达生硬的双膝嘎嘣作响。
“左副将吉达！”
……
那钦一声嘲笑，直起家，“我再问你一遍，只此一遍！报给六将军的话中可有不实？”
蜜斯？那钦这才留意不知几时那雅间已是敞开了门，房中客已然结了茶钱正待拜别。那是一名身型纤瘦的女人，青丝轻挽，面上掩纱，披了一件薄棉缎的披风，淡淡荷蕊儿的色彩略略镶了几撇竹叶，婷婷袅袅。此时人已走到门边，随行的除了贴身仆女只要一个故乡人。一行人似也在途中，门外已候了远行的车马。莲步轻移，如云行水，薄纱的裙脚漫过门槛，这就去了。
……
不敢言，一恍成念，熬煞七尺男儿！悄悄冒险派人去寻，寻遍了江南各地，苦苦无踪，她仿若雨后幻显的彩虹，带来了晴日却一晃就再不见……
“末将在！”
多少年的奔碌与撕杀，时候紧绷着神经，此时那钦身上竟忽地生出了倦意，任眼中的柔嫩渐渐淌进骨头里……
山中无常，落日未尽蒙蒙起了雨丝，与那雾气相结，近在天涯便有些不真。她的车马拐回了官道，仓促而去。
“五将军，” 屏风外来人轻声禀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