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7章 柳家往事
她站在窗棱旁，大风鼓荡着她杏子红的长裙，身材亦轻飘起来，飞上天空。
当时夜幕初上，花灯如昼，琉璃灯火照得合府如梦如幻。
柳玉言面若桃花，将纸细细折成方胜。
她周身素缟，站在凤栖楼上，衣袂蹁跹，目光清冷，让人不敢直视。
在那间狭小逼仄的房间里，她被吊起来，皮鞭蘸着盐水抽在她的身上，银针一根根扎进她的手指，她一辈子都未接受过的痛苦。
柳玉言忙夺下纸，怒道：“更加没端方了！”
偌大的家属瞬息之间分崩离析，她瞥见父兄被铁链锁起关进大牢，家中狼籍各处，古玩瓷器碎了一地，满地的诗书被随便踩踏，树木亦被连根拔起。
将来以柳玉言的资质，再培养一个侍郎阁老也不难。
“俞，俞公子……”她结结巴巴道，“俞公子来了。”
她柳玉言不需求别人怜悯，更何况是一桩婚事。
那日里天气忽暗，妖风阵阵，浓云翻滚，瞬息之间，大雨滂湃，白练如注。
翠缕吐吐舌头道，“蜜斯，你别活力，算起来蜜斯你也过了及笄之年，是该出嫁了，俞家上门提亲也是道理当中，再说那俞公子，仪表堂堂，我听人说他也是饱读诗书，只是不晓得比不比得上蜜斯……”
小丫头红儿不敢说话，面色惨白，怯怯望着柳玉言。柳玉言瞧着不对，便问道，“红儿，如何了？”
柳家是王谢望族，蜚声乡里，世代钟鸣鼎食。
月华如练，照得他眉角格外清楚。
柳玉言脸皮薄，呵叱道：“你混说甚么？红口白牙的提及这话，倒不羞臊。”
柳玉言正临窗习字，不防风突然吹进，纸飞了满屋，飘飘零荡飞在半空，似出殡的纸钱，通往末路阳间。
只是她等来的，不是花轿，而是囚车。
但是，树大有枯枝，到了这一代，到底不若畴前，柳家十几位青年男人皆好杂耍戏乐，又或寻欢作乐，流连青楼赌场。
翠缕不敢作声，忙蹲在地上的拾纸，瞧着纸上写了半阕词：安稳锦衾彻夜梦，月明好渡江湖。相思休问定何如？情知春去后，管得落花无。
唯有柳家大蜜斯柳玉言倒是些安抚，她自幼便与其他女儿分歧，爱好读书习字，其仙颜娴雅，才情精绝。
柳老爷虽则以为圣上此言一定是真的为了不让女儿华侈芳华，倒也不能违旨，只得收了那份心，帮女儿遴选夫婿。
柳玉言不敢睁眼。她惊骇。
可他竟不要她！他拼尽身败名裂，也要悔了这桩婚事，那么断交！
奇耻大辱，与她和全部家属而言。
她展开了眼，闻声耳畔有两个陌生男人还价还价声，两个男人在会商她的身价，一百两白银，这是她的代价。
“他既不肯娶我，我何必必然要嫁他！这桩婚事只当从未有过！”她心高气傲地宣布，三寸的指甲生生掐断，胸口涌动的鲜血生生吞下去。
走到高楼旁，纵身往楼下一跳，却被人拉扯住，那人毫不踌躇将她打晕，将她拖拽到囚车上。
他也不过如此罢了，她会嫁得更好。
柳家一门秀士辈出，曾有多名柳家人在朝中为要员阁老，把持朝政，申明赫赫。
她记得阿谁雨骤风狂的午后，她展开眼，瞧见的是满屋的怜悯担忧之色。
原希冀到了恰当的春秋，两家结为秦晋之好。谁知一夜之间，天翻地覆——
母亲在一旁和声安抚，劝她宽解。翠缕端了一桌养心汤药，红儿在屋外小声抽泣。
最后，她撕下衣袖覆在母亲脸上。
翠绿剥了橘瓣递给她，她怔怔接过，捏在手里，碾了一手的橘汁，汁水粘腻满手，像她的心机，百转千折，藕断丝连，甜腻的，生出无数牵挂。
母亲哭了一夜，第二天把本身挂在凤栖楼的大梁上。
她见过他，当时他作为未婚夫婿前来送元宵节礼，父亲留他用过晚餐，便邀他在府里观灯。
乌云翻动，一道惊雷劈下，柳玉言感觉那雷劈在心头，她只感觉一片茫然，望着窗外的木槿花落了一地。
“他如何了？”柳玉言心头一紧。
“翠缕，你越来越不像话了，这满地的纸不晓得拣，倒在那耍贫嘴，我看你是焦急嫁人了，明天我回了夫人，让你嫁人。”柳玉言佯怒道。
翠缕茫然，“这是甚么问不得的吗？”
梅开如雪，夜风拂过，花瓣落浑身。
风更大，吹散翠缕手里的纸，漫天纷飞，似纸钱，铺向阳间的路——
她望着这漫天飘飞的纸，怔怔入迷，小丫头翠缕畴前院奔来，“蜜斯，蜜斯，俞公子来了，说不定是来提亲呢。”
原希冀能够送入宫中，力保柳家现世的繁华，却未想到宫里传出话来，圣上金口玉言，以为如此绝色女子，送入宫中，反而孤负了美意，不若许配个好人家，方才不算孤负她的绮年玉貌。
他身着绛红繁华万年软罗袍，站在一株梅树下，漫不经心望着花灯。
她怔怔瞧着这统统，似与她无关一样，只痴痴瞧着，直到兵士来押送她那一刻。
在前面服侍的小丫头红儿在门口摔了一跤，翠缕扶起她，笑骂道：“干甚么这么手忙脚乱的？细心着点。”
可又有甚么意义？他到底是看不上她，她又有那里不好？他也不过如此。
她拿着纸笑道：“蜜斯，这诗没有见过你写的，是甚么意义呢？”
她细细替母亲净面，上妆，她画得精美细致，用尽统统脂粉，抹平母亲脸上的笑容。
她终究开口，要替母亲入敛。
她经不住翠缕撺掇，站在凤栖楼遥遥向下望。
“他来退亲。”红儿低头不敢瞧她，从牙缝内里挤出话来。
她有力回嘴，乃至说话的力量也没有，浑身酥软，只任由那此中的一名付下银子，将她带走。从一个天国带到另一个天国。
柳家大门门槛都被媒婆踏破了，柳家终究选了俞家宗子俞景鸿做亲，两家都是诗礼簪缨之家，门当户对，相得益彰。
母亲说，那俞景鸿不知中了甚么邪，一小我跑来退亲。他家里人晓得后，忙登门道歉，并表示绝无悔婚之意。
气得柳家老爷几次开祠堂，以家法惩办，倒也未见有效。
可如何又能及得上她心头的痛，倒不如和母亲一起去了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