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自愿卖身
“前次买了胭脂水粉，又给冬梅做了衣裳，早就不敷使了，我还本身垫了些。”小耗子叫屈。
“不必说了，一百两是不是？我给你。”夏月瞧亦不瞧李守银。
斜花疏影里，碧波泛青漪，朱粉画壁，玉阶握翠，偌大的楼外，一丛石榴开得正浓，千娇百媚地表示着这里的秋色。
在一旁端水的小耗子，水盆撒了一地，面红耳赤直勾勾盯着她。
金不换心喜，却嫌价高，一百两纹银得买多少女人？
金不换眼毒，一眼就瞧出她是个上等货品，天生的美人胚子，肌肤细致柔滑，最是可贵眉角自生一股风情，固然穿戴素衣，却讳饰不住骨子里披发的娇媚，好像隆冬内里的最明丽的藤月花，灼灼逼人。真真是能要了男人的命。
李守银缩回击，嘴里嘟囔道：“竟然背着我藏钱。”
金不换亲身挑起衣裳，披在她身上，连续迭声叮咛小耗子去拿笔墨写卖身契，又笑问道：“女人叫甚么名字？”
万花楼。秦淮河边的浩繁红粉楼中的一座。
俞景鸿不肯罢休，夏月抬眼瞧他，目光生冷：“若你不再不罢休，我便从这河里跳下去寻死。”
“你买的甚么胭脂水粉？化也化不开，做胭脂不可，匀脸更不可，抹在脸上老厚一层，还老掉粉，和鞋根柢似的。”金不换恼道，“让你买醉水堂的，你倒会捡便宜地买，黑了多少银子。”
日上三竿，现在的万花楼收起昨夜的残酒，喧闹地安睡。
金不换见他恼了，取出一锭碎银想了想又收了归去，换成一小吊铜钱递给他，“杏仁露和萝卜丝饼不要很多钱，你记得早些返来，不要让饼冷了。”
龟奴小耗子累了一夜方才躺在板凳上睡下，就被人推了下，翻身想骂，却见是老鸨金不换，骂声忙变成了殷勤：“嬷嬷，有甚么叮咛？”
俞景鸿面色煞白，他晓得她的脾气刚烈，说得出做获得,若不是如此，又如何会闹到如此境地？
“夏月。”她草草系紧衣服，对金不换道：“如果嬷嬷承诺了，明天我再来。”
“贱人！”李守银伸手要打，俞景鸿眼疾手快捉了他的手，“你动她尝尝。”
夏月冷冷道，“我这辈子最眼瞎的是当初嫁给你。”
“你是不是疯了？”俞景鸿低声吼怒道，“万花楼那是甚么处所？你要干甚么？”
金不换即使舍不得，却也不便多说，只得叮嘱小耗子送她出去，瞧她有没有去别家。
他不敢再如畴前那般，步步算计，处心积虑，最后她竟然宁肯堕入风尘，亦不肯嫁他。
俞景鸿上前握紧她的手，“夏月，你别疯了！快跟我走，分开这里。”
白日里的喧哗不属于这里，只待夜里，灯影摇摆，衣香鬓影，美人红袖招。
只得松了手，眼睁睁瞧着她跟着小耗子走向万花楼。只是，如何能甘心？
“我又没有银子，如何救你呢？”她眼神冷酷，嘴角却挂出笑来。
夏月笑道：“本来是如许，俞公子你这份厚爱，夏月真是无觉得报。”
一河胭脂色，女人们梳头洗脸的残水尽数倒进河里，浓浓的脂粉香，一面残红，表示着昨夜的露水情缘。
“俞公子你感觉夏月值一百两银子，天然也有人如许以为。”夏月笑盈盈道。
俞景鸿夙来喜形不露于色，听到她这番话，面色如纸，心如刀绞，她嘲笑的眼神果断如铁，深深扎进他的内心，疼得堵塞，他嘴角抽搐，竟说不出话来。
时价初夏，阳光柔嫩，随便倾泻。秦淮河边杨柳垂丝，层层翠叠，风一过，河风里夹着淡淡脂粉香劈面而来。
“你那里来的银子？”李守银站起家来，指着她骂道：“本来你还藏了这些钱！早不给我还债！”
“我没有银子，”夏月指着万花楼，笑得娇媚，“但是这里有。”
她也不恼，回身便走，秦淮河边青楼楚馆多，不怕没人识货。金不换叫住了她，“女人，万花楼的女人可都是非同普通……”
胭脂污墙色，残酒翻罗裙。
她眉梢斜掉，红唇半启，一双桃花眼忽闪，声音魅惑：“嬷嬷，我够不敷格进万花楼，值不值一百两银子？”
小耗子不平气道：“嬷嬷，如当代道不好，你也去探听探听，胭脂水粉甚么代价了，就是这些钱，买这些东西，又要胭脂又要衣服，够是不敷？”
俞景鸿捏紧手中的扇子，欲言又止：“夏月……”
小耗子走了两步就瞧见了明天阿谁女人，一袭红花软布长裙，淡扫蛾眉，素面朝天，身无长物，却极是刺眼夺目，似一株开错的花，昂然立在河边。
金不换不解，怕她改了主张，忙道：“为何要比及明天？”
“俞公子，我夏月眼瞎，错付毕生，我认命，”她用力摆脱他的手，目光灼灼，一字一句道：“既然我‘相公’把我拿去抵债，我天然是要替他还债的，俞公子，请等着收银子吧。”
如许一个妖孽样的人物，若落到其别人家，万花楼即便有凤雏，只怕日子也要难捱了。
她就势坐下来，翘起二郎腿，对小耗子道：“另有，凤雏要吃杏仁露和萝卜丝饼，你去玉华楼买些来。”
这个女人倒是希奇得很，小耗子在万花楼这些年，甚么模样的女人都见过，进园子时候都是哭哭啼啼的，死不甘，情不肯。而她却主动推开了万花楼的大门，让金不换买下她。
小耗子一并应了，嬉皮笑容对金不换道：“嬷嬷，玉华楼不让赊账，嬷嬷且给些银子使使。”
“你去瞧瞧，明天阿谁情愿卖身的女人来了没？”金不换四十岁高低，年青时的仙颜模糊可见，干瘪的身子套着一件石青色缎织暗纹菊花袍，手腕上套了两只金镯子，因是太瘦，镯子都严严箍在胳膊上，像两个金枷锁。
小耗子见状从中间走出来，笑嘻嘻道：“女人，你可来了，嬷嬷等待你多时了。”
小耗子心道，莫不是要投河？仓猝往河边走，却瞧见中间有个二十七八岁模样的公子站在离她不远的处所，一身牙白快意纹长袍，手里把玩玉竹小扇，脚边还蹲着一个年事相仿的男人，衣衫褴褛，双目通红跪地要求：“夏月，夏月，求求你救救我。”
“对，我就是甘愿做妓也不肯跟你。”她笑得狠辣，她感觉痛快。“来，我们去写卖身契，银子给你，我们两清。”
“你只要跟了景鸿就行，他说过了，只要你承诺，我们之间就一笔取消。”蹲在地上那男人指着身边的男人道：“景鸿一向都喜好你的，又不嫌弃你嫁过人。”
夏月瞥见他，笑道：“劳烦你来接我。”
俞景鸿心头微惊，玉竹扇亦不觉落进地里，“你说甚么？”
她的话未说完便被惊呆了，那女人轻解罗裳，裸身站在万花楼空无一人的大堂当中，阳光自天井落在她身上，闪亮得让人堵塞。
“明天我要带我的借主一起来，货银两讫。”她嘴角浮出一抹笑，笑得既美又暴虐。
金不换啐道：“前次不是给你银子吗？这么快就花完了！”
小耗子气极，接了钱嘴里嘟囔着推开了万花楼的大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