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九章·参商
有人本来暗道方怀远刻毒无情,闻言心头凛然,场上立即剑拔弩张起来,倒是傅渊渟怔了怔,仿佛也没想到会有这变故。
有人收回警示,有人捂嘴惊呼,更有人闭上眼不敢再看。
他离傅渊渟有七八丈远,间隔无数人影刀光,这一步身形虚晃,如同飞鸿踏雪般踩过不知何人的脑袋,顺手夺了一把剑,转眼到了傅渊渟头顶上方,双脚一错绞住腾空飞扬的玄蛇鞭,生生将傅渊渟从包抄当中拉拔出来,两人在半空对掌,内力相撞带起的暴风压得下方世人衣发飞扬,震得积雪枯叶簌簌落下。
刘一手心知不好,返程途中撞见展煜一行人,得知他们才刚入城,底子没有去过府衙,更无派人送信求援一说,顿时发明入彀,仓猝赶回南北堆栈,奈何为时已晚,薛泓碧跟方咏雩都没了踪迹,留守的人大半都出去寻觅,仍还没有线索。
一刹时,飞星飒沓,寒光乍破。
方怀远已经上了岸,冰寒砭骨的河水杀得他面无赤色,穿透肩膀的剑已经被拔了出来,穆清手忙脚乱地扑畴昔想要给他包扎止血,却被他缓缓推开,重剑压在掌下,剑锋刚好朝向前刚正中,却不知是对准了谁。
“……那小子非常机灵,我们尚未发明行迹轨迹,他以小公子做威胁,想必一时半会儿不会下毒手,但是……”
统统人都被这一幕骇住,谁也不敢上前,只能眼睁睁看着那病笃挣扎的魔头仿佛拼尽尽力,要从步寒英肩头撕咬下一块肉来。
傅渊渟的招式奇诡,步寒英的剑法超脱,前者内力深厚绵绵不断,后者招术天成点水不漏,斗了数百回合也难分伯仲。眼看就要变成耐久战,步寒英的剑法俄然一变,但见他脚下一错,身形便闪到傅渊渟面前,倒是后背撞前胸,长剑换到左手,右臂竖起格挡玄蛇鞭,左边长剑反手从腋下疾出,眨眼之间连出三剑,看也不看直刺傅渊渟咽喉、心口和丹田三处关键!
但是,有一只手在他发力之前抵在了剑柄末端,将剩下半截剑身一点点往前推去。
一样一式剑招,傅渊渟今晚看到了两次,第一回是为救方怀远,第二回是为要他的命。
听到傅渊渟问出那句话,不但武林盟世人愣在当场,连步寒英本身也有半晌怔忪。
终究,步寒英从腰间解下一只羊皮酒囊抛了畴昔。
一刀未收势,傅渊渟的玄蛇鞭已经挥出,鞭头直取江天养头颅,饶是后者退得及时,长鞭抖擞如蛇影,几个兜转又追了上来,缠住他握刀右手往前一拽,下落刀锋刚好劈在丐帮帮主王成骄的铁棍上,顷刻间火花迸溅,傅渊渟一脚踩在上面借力而起,手腕翻转,长鞭回旋,将两人绑在一处,顺势一甩抛向围杀过来的刀枪剑雨。
傅渊渟缓缓低下头,看到一把剑刺穿了本身的心口,露在胸前的半截剑身还在震颤。
为了武林盟,方怀远必须同意此事,可他不肯看到步寒英给傅渊渟做陪葬,有些人罪大恶极死不敷惜,有些人却该积德事得善果。
傅渊渟抬手接住了,也不狐疑对方下药,翻开塞子猛灌了一大口,不想这酒入口极烈,红缨血与它比拟都成了女儿红,他猝不及防被呛住了,咳嗽得脸通红,却不舍得把酒吐出来,反而又喝了一口,这回细细品出了味来,眼睛一亮,笑道:“好酒!就是味道有点奇特,先甜后苦,酒性烈劲又冷冽如冰,这叫甚么?”
“时候不早了。”方怀远握住重剑,目光如电扫过场中两人,“傅渊渟,故交见到了,断头酒也喝过了,是时候上路了吧。”
“没带。”
一鞭未中,傅渊渟手臂挥动,又是七鞭咄咄逼人,连打步寒英身周七处,吃准了别人在半空不得进退,复又腾身而起,自上而下画了一个圈,便要将人套住,孰料步寒英弃剑抬手抓住鞭梢,右手接住长剑斜出向上,从侧面刺向傅渊渟腋下。
步寒英那一剑使他免于火焚,他本该感激,但是方怀远比其别人知情更多,考量也更多,越是感激对方,他越晓得对方这些话不该说出来。
这一下堕入困局,傅渊渟当然逃不出包抄,他们一时也何如不得他,一拥而上轻易被他借刀杀人,单打独斗又没人是他敌手,唯有车轮战渐渐将他耗死,可如许一来必定伤亡不小,非方怀远等人所乐见。
“哈哈哈哈哈,正该如此!”
转眼以后,两人各自落在一棵树顶,隔着漫天飞雪相望,步寒英横剑在前,一字一顿隧道:“你的命,我来收。”
步寒英摇了点头,道:“我发过誓词,伞给朋友,剑给仇敌。”
世人看得严峻非常,方怀远和谢安歌倒是皱眉,就在两人再度拉开间隔时,谢安歌猛地抬手,将本身的剑抛向步寒英。
与此同时,玄蛇鞭因为仆人身形挪动,错失了本来准头,打在了步寒英左臂上,“啪”地一声,鲜血迸溅,狭长伤痕深可见骨!
顿了顿,他又看向步寒英:“步山主远道而来,想必身心疲累,不如先为我等压阵,免教等下混战起来被这魔头寻到空地逃之夭夭。”
说罢,方怀远振臂一挥,世人都握紧了刀剑,明显是不筹算跟傅渊渟讲甚么单打独斗的江湖端方,后者见状微讶,继而不怒反笑,可贵不带调侃隧道:“好,哪位豪杰豪杰先来赐招?”
不应时宜地,傅渊渟想起本身起初行走乡野,看到一群小孩在玩蚂蚱,他们将活蹦乱跳的蚂蚱抓起来,用细而锋利的草杆穿畴昔,很快穿出一串,蚂蚱还在病笃挣扎。
他现在就像是一只蚂蚱。
世人都心胸忐忑地等方怀远做定夺,方怀远只是深吸了一口气,将血书收了起来,对刘一手道:“加派人手去找,他带着咏雩逃不出绛城。”
已经垂落的右手重新攥紧,玄蛇鞭倒卷而上,这回终究缠住了步寒英的脖颈,却没了绞下首级的力量,只能往下一拽,他们靠得太近,傅渊渟一口咬在了步寒英肩头,鲜血在白衣上排泄。
“……傻孩子,偏要找死。”
步寒英拒不参战,他们便狐疑他是九宫之一,而他出身关外寒山,把握着乌勒、大靖两邦交界间最首要的通途,是进可攻退可守的兵家必争之地,与很多游散的北方部族同气连枝,看似不显山不露水,实则权势连累甚广,不管哪方都对此地虎视眈眈,却又不敢等闲震惊,若能寻到由头抓住步寒英的错处,便可找到机遇往寒山钉入楔子,一口口啃掉寒山的骨肉。
那一次没人观战,只晓得步寒英输了,傅渊渟也博得惨烈,使白道联军大大增加了娲皇峰之战的胜算,而这位力挫敌首的功臣却没喝一口庆功酒,以养伤为名分开中原退回寒山,顾念当初在中原武林学百家技艺的恩典,留下十恩令赠与十大门派掌门人,承诺替中原武林做三件事情,而后十令不入山,名剑不出锋。
一滴眼泪无声淌过步寒英的右边脸颊,他闭上了眼。
他俄然笑了一下,沾满鲜血的手把握住剑柄,想要将穿骨入木的长剑拔出来,这剑钉得太深,力道也极大,以傅渊渟仅剩的内力不能把它拔出来,因而他的手把握住了剑刃,不顾掌心刺痛,内力顷刻吞吐,欲将剑刃折断。
“参商……这个名字好。”他轻声细语,“这一辈子,当真是……再也不见了。”
当刘一手看到那封血书的时候,内心凉了半截,来不及唾骂薛泓碧忘恩负义果然是贼子,惊骇方咏雩出事,赶紧快马加鞭赶来面见方怀远。
光阴飞逝若流星,眨眼间三十二年畴昔,江湖后浪推前浪,一代新人换旧人,记得他们这段友情的人已经未几,在场便有半数,而这些人都讳莫如深,是故后生长辈谈起他们,只一句“正邪不两立”便概括了三十年平生。
“不,正因你二者皆是。”
鲜红的血,惨白的雪,逐步在脚下混成一堆。
步寒英道:“参商。”
——“鄙人步寒英。”
相较方怀远的重剑,谢安歌这把剑二指宽、四斤重,是一把不折不扣的轻剑,看起来不堪一击,可步寒英一动手便知是好剑,来不及伸谢,玄蛇鞭又逼命而来,他手臂一挥,轻剑疾点如飞,竟与鞭梢撞了个正着。
傅渊渟脱手暴虐,一掌将人震开后倒卷长鞭,玄蛇回顾直取步寒英脖颈,若要满身而退需得向左斜出驰驱,而他已经先一步站在那边提掌以待,只等步寒英自投坎阱。
步寒英当年在中原行走,随身兵器是一把伞中剑,由傅渊渟破钞很多人力物力打造而成,伞面是水火不侵、刀枪不入的天蚕丝织就,藏在空心伞骨中的细剑是北海玄铁铸成,普天之下仅此一把,无数宵小趋之若鹜,他那天下第一剑客的名声最后就是踩着这些人打响的。
这一鞭毫无花巧,直往步寒英面门劈去,后者仿佛腾云驾雾般飘飞避过,鞭子劈在树上,竟将整棵树从中劈开过半,看得世民气头骇然,没想到这老魔斗了半宿不但不见力竭,反而更加凶悍。
方怀远皱起眉,当着世人的面也不好说其他,直接问道:“出甚么事了?”
薛泓碧冒险绑走方咏雩又留下这封血书,“一命换一命”的意义很简朴,倘若傅渊渟死在他们手里,方怀远恐怕也只能找到自家儿子的骸骨,这小子年纪不大却非常恶毒,想以这类体例为傅渊渟争一条活路。
统统看似灰尘落定,方怀远却晓得听雨阁从未善罢甘休。
步寒英还是一声不吭,部下未松。
人生不相见,动如参与商。(注2)
人间万籁,在这一刹时都销声匿迹了。
“盟主!”
旁人只当步寒英义薄云天,方怀远却晓得此中关窍,听雨阁当时候四周搜索飞星盟成员,对九宫更是记在心头,哪怕没有真凭实据,只需一点捕风捉影,他们就会化身疯狗死咬不放。
可惜他不敷体味方怀远。
他这声呢喃很轻,在场只要步寒英一人闻声了。
——“我二人意气相投,于本日在此结拜,灵官作证,六合为盟,结兄弟之谊,誓约情同手足,存亡相托,此后有福共享有难同当,平生相扶不相负,倘如有违此誓,背信弃义者当受天诛地灭,神灵不佑,不得善终。”
是以,步寒英虽没插手白道联军,却以小我名义向傅渊渟约战。
言罢,他重新握紧了重剑,对傅渊渟冷冷道:“你倒是构造算尽,可你作歹多端,哪怕是为了浩繁无辜死者,我等也不容你活过今晚。”
步寒英终究松开手,缓缓今后退了一步,看向傅渊渟双目半阖的脸。
走马江湖三十载,了断平生遗故交。
最后,终是傅渊渟的兵器胜了一筹,凡铁长剑再次被玄蛇鞭绞住的时候终究不堪重负,“咔嚓”几声碎裂开来,步寒英脱手如电拈住一截断刃抹向傅渊渟咽喉,玄蛇鞭兜转返来打在他背脊上,白衣顿时排泄血痕,他却眼也不眨,手指翻转如莲花开放,那一截断刃成了他掌心神出鬼没的花,一转眼远在三步开外,下一刻又在天涯之间。
“部属有负重托,那姓薛的小子跑了,还……”刘一手踌躇了下,终是不敢坦白,“他还绑走了小公子。”
——“鄙人傅渊渟。”
进是死,退也是死。
傅渊渟抬开端,对上步寒英溅染鲜血的脸,那血有他的,也有本身的。
但是,步寒英站在原地一步未动,只在傅渊渟站定身形的顷刻抬起了手。
除却流星,另有甚么东西在夜幕下一闪而逝?
方怀远做下定夺,海天帮帮主江天养第一个脱手,他的兵器是一把九环刀,挥动起来却一声不响,足见功力深厚,看似粗笨的刀锋只一霎就到了傅渊渟面前,几近与他脖颈掠过,罡风劈在一棵碗口粗的树上,树身立即间断倾塌。
眼看战况从强攻转向迟延,步寒英叹了口气,从压阵的火线往前踏了一步。
最后一截剑刃没入胸膛,剑柄抵在两人胸膛之间,如同他们半生至死也迈不畴昔的那条鸿沟。
因为他们本是八拜之交的结义兄弟。
望舒门掌门谢安歌剑法超群,她用的是一柄轻剑,此时跟方怀远联手作战,轻重相帮,刚柔并济,强即将傅渊渟从半空逼了下来,一左一右围攻他双手,替其他同道压抑玄蛇鞭,可惜这老魔多年来没少面对多人围杀,早学会了借力打力的真谛,发觉到兵器被制,判定俯身下腰,轻剑重剑比武压背,他临危不惧,当场一个横扫绊倒身周数人,直接拖过两个给本身挡剑,若非谢安歌与方怀远及时撤招,这一下就能错杀两条性命!
就在这时,一匹快马倏然冲了过来,如同一碗冷水浇进热油锅,世人先是一惊,好几个差点射出箭矢,幸亏及时认出来人,纷繁面露惊奇。
一剑穿心,血如泉涌,一小我的生命仿佛流水一样在现在崩溃决堤,长鞭“啪嗒”一声掉在了血迹斑斑的雪地上,那双翻云覆雨的手也渐渐垂下了。
那年傅渊渟十八岁,步寒英十六岁,了解于微末,相知于磨难,这段友情尚未掺杂那些恩仇利弊,也不牵涉是非态度,觉得等闲世事不成摧折民气,到头来风云骤变,落得个脸孔全非。
傅渊渟不依不饶地诘问:“你不带它,是因为我在你内心二者皆非了吗?”
“你来杀我,却不带剑?”傅渊渟有些不测,“还是说,你嫌我送的东西脏手,早就弃之不消了?”
但是,他还是跟傅渊渟约战晚晴谷,斗了个两败俱伤。
“你我兄弟一场……”
“……寒英,这一剑叫甚么?”
统统人都睁大了眼睛。
人生寄一世,奄忽若飙尘。(注)
这一剑来得神鬼莫测,傅渊渟避得虽快,仍被剑尖刺破肩胛衣裳,点滴鲜血淌过剑锋,他一抖长鞭拉开间隔,恍若飘忽不定的鬼怪游离在步寒英身周,眼力差些的只听风声不见形影,可见身法之快、鞭法之诡!
傅渊渟握住酒囊的手指颤抖了一下,在世人提心吊胆的时候,他抬头喝完了最后一口酒,脸上重新带起笑模样,盯着步寒英高低看了几眼,问道:“你的藏锋呢?”
现在皆去。
傅渊渟终究抬开端,在统统人都看不到的处所,悄悄地凝睇着步寒英的脸,无声笑了一下,鲜血从嘴角源源不竭地溢出。
欲诛杀天下第一魔头,必得请天下第一剑客脱手,在很多人看来这是一件顺理成章的事情,只要少数人晓得这件事有多么荒诞又可悲。
若再拖久一些,可就不必然了。
飞仙楼的火势愈发大了,船身坍塌的速率也越来越快,傅渊渟第一个飞身登陆,其别人也紧随厥后,以河岸为界将他团团围住,而他对这些明刀暗箭不屑一顾,目光自始至终都落在步寒英身上。
不等勒马,来人直接一跃而下,竟是受命留守南北堆栈的刘一手!
“你……”
傅渊渟张狂大笑,这笑声未落音,抬手一鞭劈空而去!
——“平康十三年庚寅月壬午日,蕴州葫芦山顶清虚观。”
流星飞逝,白虹贯日。
傅渊渟半张脸被他肩膀挡住,声音微小如梦话,在他耳畔喃喃道:“平康三十二年……葫芦山顶……情同手足……”
究竟上,刘一手没到达府衙,走到半路就发明事情不对,那带着令牌前来接他的人举止应对虽无异,模样倒是生面孔,说是奉展煜之命带他去府衙,又不肯流露是何要事,走过半途就把他往偏僻处引,被刘一手发觉端倪,出刀以后竟逼出数名埋伏在侧的黑衣杀手,武功皆不弱,事败以后立即服毒他杀。
步寒英低声道:“……参商,酒成之日也是剑成之日。”
血海玄蛇傅渊渟,名剑藏锋步寒英。
在萧太后的属意下,听雨阁对步寒英的狐疑始终存在,又不能轻举妄动,便想方设法地把寒山仆人与藏锋剑客两个身份分裂开来,此番大力促进十恩令一事,既为借步寒英之手诛杀傅渊渟,也为操纵傅渊渟对于步寒英,能同归于尽是最好,两败俱伤也不差,摆布步寒英是遵守誓词再入中原,与他决斗的又是被大靖朝野皆鄙弃的魔头傅渊渟,存亡伤残都缠累不到其他,反而能带来可乘之机,若能以步寒英之死蚕食寒山,为北疆边防再添一道通途,听雨阁就算是为国为民,大功一件。
前半生的存亡之交,后半生的存亡之敌。
猝不及防之下,傅渊渟只避开了两剑,当胸一剑唯有倚仗截天内力硬接,剑锋果然入肉半分便不能寸进,他忍痛挥出一掌打在步寒英背心,两人唇边同时见红,顿时又错身开来。
一顷刻间,长鞭化作天罗地网将步寒英困在方寸,他干脆闭了眼侧身一避,同时反手一剑扒开鞭梢,脚下一个箭步向左奔出,左手搓掌成刀悍然劈下,正正切在傅渊渟左臂上,后者闷哼一声,抓住他手腕往下一拽,两人都跌下树梢,落在了一片狼籍的雪地上。
血迹斑斑的手掌改抓住步寒英的手腕,内力透体,收回令人牙酸的骨骼挤压声,如许的摧骨之痛,步寒英脸上连一分动容也没有,将右掌也抵了上去,两手合握剑柄,剑刃穿透血肉,堵截肋骨,藏在其间的那颗脏器也被绞了一个洞,灌进冰冷的风。
萧太后虽是女流之辈,却有不减色高宗的野心,寒山与大靖虽是友邻,族人也多混有靖人血脉,可归根结底还是熟睡卧榻的旁人,他们因通途而强大,也是以受人顾忌。
十二年前,傅渊渟刺杀镇北大元帅在先,牵涉谋逆、残杀无辜在后,一夕之间从把握武林半壁江山的补天宗之主沦为天下公敌,当时的步寒英固然早已与他分裂,却不筹算参与到武林各派的讨伐军中,不止是他乃关外人,也是他不想跟傅渊渟拔剑相向。
他们想要步寒英死,跟想要傅渊渟的命一样。
树林里收回一声微不成闻的动静,像是有人踩断枯枝跌了一跤,在这个节骨眼上没有人重视到,除了耳力过人的步寒英,可他没有去看,也无需去看。
旁观的人们听到这番对话,神采都不多数雅,此中最丢脸的还属方怀远。
傅渊渟的眼中六合失容,只要那一点破空而来的寒芒由小变大,在风声刺耳之前,他的胸口蓦地一凉,劈面而来的沛然之力以点破面,仿佛有千钧之鼎撞在他胸膛,在他来不及反应的时候,脚下已经今后滑出一丈远,背脊重重地撞在树干上,积雪震下,落了他满头浑身,仿佛一霎白了首。
脚下踩到实处,步寒英没有半晌踌躇,曲肘抬臂挡住傅渊渟倾身一撞,右手翻转剑锋回刺,甫一触及傅渊渟的脖颈就被他后仰避开,同时鞭子兜转返来缠身而上,仿佛噬人毒蛇般箍住步寒英的腰。两人近身厮杀,上一招方才脱手,下一招已经蓄势待发,鞭影纷飞,剑光霜寒,破空之声不断于耳,谁占了半晌上风,紧接着又要被讨返来,一时竟然难分高低。
他不是靠着树干,而是被长剑钉了上去。
实际上,步寒英只感到了一顷刻的疼。
若说先前的剑法是行云流水,现在就是疾风暴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