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六十四章·掀棋
殷令仪不置可否,道:“我这一起行来,虽没有遭受第二次截杀,但能感遭到伤害如影随形。”
萧正风扯了下嘴角:“郡主何出此言?”
冤鬼路血案的黑幕,即使萧正风身在黑石县也能猜出个七七八八,原觉得是方怀远为了保护殷令仪痛下狠手,殷令仪却道本身当时身在披霞县,须知那披霞县离冤鬼路有三百里之遥,就算是快马加鞭,一天也难以到达。
“我本来是要去栖凰山一观武林大会的盛况。”殷令仪毫不避讳隧道,“但是,在我到达中州以后,不测得知怪医殷无济在披霞县一带出没的动静……想来萧楼主也晓得,我得了痼疾,这一两年来发作频繁,西川境内名医皆束手无策,只怕会病入膏肓,因而在得知动静后,我临时窜改了路程,北上披霞县寻医问药。”
氛围顷刻冷凝,殷令仪恍若未觉地给本身添了一盏热茶,道:“所谓施助救人,平南王府大可派出一两个管事来此,他们能做的定然比我更多,恰好我来到了这里,还是在这风声鹤唳之时,萧楼主内心必然在想,我定然是另有所图。”
殷令仪人在县衙,对这些事也能猜得八九不离十,她没有点破,只是抿嘴轻笑道:“若能如此,便是极好了。”
平南王女殷令仪有着清和郡主的封号,其人如其名,她不但有秀美姿容,另有一身清净平和的气质,如同亭亭玉立的水莲,一颦一笑皆浅淡,素手弄弦,曲声清冽,再暴躁的心境都会渐渐安静下来。
“你……在遁藏谁?”
心下明悟,再面对这个荏弱清丽的女子,萧正风背后竟生出了几分寒意,那点谨慎思都如烟散去,他将这些散碎的线索串连起来,眉头几近皱成了疙瘩,道:“郡主,旁的不必多说,我敢对天发誓,披霞县那场刺杀与听雨阁绝无干系。”
“我确切是另有所图。”殷令仪呷了口茶水,眉头微皱,“不过,在住进县衙以后,目标已经算是达成了。”
萧正风不由得想道,倘若平南王府没有反心,我合该娶如许的女子为妻。
想到这里,他下认识看了眼钢针:“你觉得……是我们动的手?”
手指一动,金簪如同利刃般堵截了灯芯,火苗掉落下来,只燃烧了半晌灿烂,旋即黯然。
内心回旋着诸多动机,萧正风顺势问道:“你以为他所言是真?”
卿本才子,何如从贼。
“这是——”
“是!”
萧正风凝睇着她的脸庞,道:“倒也不晚,郡主好生在此歇着,待到通道掘开,自当让你见到他。”
除非,殷令仪所指的是她住进县衙这件事本身。
暗卫赶紧朝事发地赶去,未几时就疾奔而回,面上尽是欣喜之色:“楼主,民夫们听到乱石以后模糊传出了人声,部属上前一问,应是癸七无误!”
殷令仪只是含笑,持续道:“披霞县临北,我已知有杀手盯上了本身,身边保护只剩寥寥几人,倘若急于南下,恐怕不等进入西川,我就要落入贼手,因而不得不反其道而行之,思及云岭地崩一事,故向此而来。”
当街杀人……萧正风双眉紧皱,他本是心下存疑,可殷令仪说得笃定,而当街杀人之事必然轰动本地官府,目睹者也有很多,只要转头查证一番便可辩白真伪,殷令仪不会说如许低劣的大话才对。
此事,须得尽快与冯墨生合计一番才好。
一时候,贰内心五味杂陈,终究只能道:“郡主早些安寝,后半夜我会赶返来。”
“本日之大靖,已非高祖与先帝在时之大靖。”殷令仪一字一顿隧道,“北有乌勒蠢蠢欲动,南有土人反叛为祸,东海以外更有劲敌扰乱不休,当今天下……经不起第二次三王之乱了。”
萧正风平生好美酒也好美人,何如老婆虽是吏部尚书的嫡孙女,边幅只能勉强算得中上,他看在岳家的面子上与她相敬如宾,在外总免不了沾花惹草,特别殷令仪实在是个极风趣的女子,风趣到哪怕萧正风明知她不是简朴人物,也乐于离她更近一些。
萧正风却不肯就此放过,诘问道:“郡主令媛之躯,为何如此看中一个江湖草泽?”
殷令仪道:“我将那人杀死以后,马上筹办撤离,没想到杀手胆小包天,竟是当街脱手。”
萧正风这一问出口,殷令仪沉默半晌,忽地站起家来,背对着他拉下半截衣衫,暴露全部右肩,再将泼墨长发捞起,冷声道:“萧楼主,你且上来看看。”
癸七恰是跟从冯墨生出来的人之一,他既还活着,想来冯墨生也安然无事,萧正风内心一松,道:“从速些,天亮之前务需求将门路翻开!”
“如何说?”
他拿起桌上的灯盏疾步上前,用烛火细细一照,总算看清这一片巴掌大的红点竟然是密密麻麻的针眼,少说有几十根细针曾扎入此中,血痂结成不久,看得人头皮发麻。
殷令仪道:“蒲月廿五,我在中州披霞县遭受了一伙黑衣人的截杀,保护奋力抵当乃至死伤大半,我也身中暗器,几乎不活。”
萧正风拿起锦囊就要出门,忽听殷令仪的声音从背后传来:“萧楼主亦是皇亲国戚出身,我殷氏也好,你萧氏也罢,皆与大靖江山共荣辱,或有短长相冲之处,归根结底还是一条船上的人,故有些话固然冲犯,但是不吐不快。”
萧正风浑身一震,殷令仪已将衣领拉拢,从袖袋内取出一只锦囊丢到他手里,道:“你可认得此物?”
萧正风内心一松,招来个暗卫问道:“那些江湖人,本日可有甚么异动?”
“武林大会闭幕以后,白道七秀的名声传遍江湖,我在沿途已听闻过很多有关他的事情,都说步山主名师出高徒,寒山后继有人,岂能不记在心上?”说话间,殷令仪暴露些许遗憾之色,“可惜我来晚一步,未能与他见面。”
再如何可惜,萧正风毕竟不是色令智昏之辈,他按捺住那点轻浮心机,干脆与殷令仪谈起云岭山之事,用心道:“冯先生一行人被困山中已有两日,当下情势瞬息万变,也不知这两日之间又平增了多少变数。”
蒲月廿五。
这一番话字字在理,也与萧正风的心机不谋而合,正因为他看到了昭衍的代价,才在谢青棠身后为其向周绛云说项,不然以那魔头睚眦必报的性子,昭衍敢当众杀了他的左膀右臂,周绛云只会让他死得更丢脸,就算明着不可,公开里能做的手脚才令人防不堪防。
“恰是此人,郡主莫非熟谙他?”
萧正风内心覆盖上一层阴霾,他本是过来看一眼,现在却想要比及冯墨生出来,有了这尊煞神坐镇,上至暗卫下至民夫都不敢懒惰,拖着怠倦的身躯抓紧清理门路。
他正要再叮咛几句,俄然听到前面传来一阵鼓噪声,当即眉头一凝,道:“去看看如何回事。”
南麓整面山壁都塌了,在不能动用火雷的前提下,要想在两三白天掘开通道,所费人力物力皆非小数量,特别土石俱已松动,发掘的人略不留意就要被落石砸中,短短两天内,已稀有人被砸伤压死,只是这些哀声必定传不出百步远,提刀在侧的听雨阁暗卫更是无动于衷。
殷令仪一笑,眼神却冷了下来:“太多的偶合堆砌到一处,那就不是偶合了。”
“眼下冯楼主尚且被困山中,萧楼主却有闲心在这儿喝上两日清茶,莫非不也是以为我来得太巧吗?”
猝不及防见到这一幕,萧正风几近被那片凝脂白玉晃花了眼,他定了定神,目光落在殷令仪的右肩上,很快被一片红点吸引住。
换了旁人在此,恐怕早已寝食难安,可殷令仪不但安之若素,另有闲心煮茶操琴。
现在,殷令仪终究给了他答案。
“有、有刺客潜入县衙,杀伤数人,掳走了清和郡主!”
殷令仪没跟他客气,点头道:“多谢萧楼主。”
他们赶到南麓时,夜幕完整黑沉,幸亏四下灯火透明如白天,民夫们还在持续发掘,幸亏此处只是一面山壁,这么多的人力物力砸下来,本来堆积如山的落石已被搬开了大半,勉强清理出了长达百步的门路,最迟比及明日晌午,山道就能完整打通了。
如此一来,本来剑拔弩张的氛围总算和缓下来。
萧正风点了点头:“那可曾找到?”
就在将近五更天的时候,一阵短促的马蹄声俄然从官道传来,有些困乏的萧正风立即展开眼睛,周遭暗卫敏捷上前将快马反对下来。
萧正风内心一突,他对这个时候非常敏感,不但是永安帝在前一日下了罪己诏,更因那桩骇人听闻的冤鬼路血案,此事前由昭衍提及,后由刘一手详说,两边说法出入不大,可见是真。
萧正风无数次思疑过她,可他没出处的信赖殷令仪是发自肺腑地说出了这句话。
这两日来,他与殷令仪打了无数机锋,既是为了云岭山之事,也是想要晓得她对南北天下一日严峻过一日的局势如何对待。
六月初四,阴云垂,大风天。
这一句轻飘飘的话入耳,萧正风持杯的手微微一紧,他不必细看,这只杯子已经裂了。
天下没有不通风的墙,平南王女得病难医之事对听雨阁而言不算奥妙,萧正风不知她到底得了甚么弊端,却也晓得毒手非常,而那怪医殷无济自打退出了补天宗,便在江湖上销声匿迹,偶有几次现身都是神出鬼没。
萧正风的神采阴沉下来:“这是如何回事?”
他压下翻涌的心境,慎重道:“郡主请说。”
难怪本身这两天诸般摸索,她都稳坐不动,只因她在光亮正大地住进县衙以后,已经位于不败之地。
李鸣珂等人如许循分,反而让萧正风心焦起来,但是殷令仪的话犹在耳畔,当下局面可谓云谲波诡,要想重演那晚河堤之事已是不成为了。
殷令仪果然住进了萧正风的行辕里,她带来的四个保护卖力扼守寝房,其他事件皆听萧正风安排,后者天然不会错过这等大好机遇,明目张胆地将县衙人手全都换成了听雨阁暗卫,哪怕一个端茶送水的女婢,那也是技艺不凡的。
“没有,我一起风尘仆仆地赶到披霞县,派人四周探听,得知前不久确有一名游方郎中途径此地,只是此人医术平常,不过能医些跌打毁伤的弊端,委实算不得神医。”说到此处,殷令仪嘲笑一声,和顺的面庞上陡生杀意,“得知此过后,我立即让身边保护杀了那报信之人。”
殷令仪定定地看了他一会儿,端茶送客。
脚步微顿,萧正风转头看去,只见殷令仪仍坐在原位,正拔下簪子拨弄灯芯,那火苗在金簪上一跳一跳,一如萧正风现在惴惴的心。
殷令仪沏得一手好茶,也不吝于为萧正风筹办一盏,她仿佛能掐会算,常常萧正风前来拜访,总能喝上温凉适度的香茗。两人在袅袅茶香中相对而坐,萧正风成心旁敲侧击,可这诸般摸索都被殷令仪自但是然地挡下,她实在是博学,上至天文地理下至四书五经,哪怕是最平常噜苏的贩子民生,凡是萧正风提到,殷令仪都能毫无停滞地接话详聊,到最后竟是萧正风词穷,可不等他难堪,她又恰到好处地转了话锋,半点不见当日咄咄逼人的姿势,和顺如三月间的桃花东风。
萧正风道:“线索太少,尚且不明,先前那位昭少侠以为其间贼人恐与乌勒特工有关,但他口说无凭,现在又随冯先生进了云岭山,恐怕要等他们出来才气见分晓。”
距云岭山南麓崩塌已畴昔了近两日,为了尽快策应冯墨生,萧正风从黑石县强征了数百民夫日夜发掘,再有刘一手代武林盟出面调剂,李鸣珂与朱长老也就顺坡下驴,带领世人去河堤帮手,既是扶危济急,也是暂避风头。
暗卫领命而去,萧正风喜不自胜,可当他无认识碰到那装满钢针的锦囊,脸上的笑意不由得淡去很多。
武林大会固然首要,但也比不得本身的性命。
萧正风心乱如麻地出了县衙,天气已经昏黑下来,他纵马直奔云岭山而去,随行暗卫不敢怠慢,赶紧紧跟在后。
可惜的是,萧正风对武林大会的运营功败垂成,被发配到这偏僻之地干苦差事,本身先前铺设好的统统都让后续接办的姑射仙捡了便宜,是以当萧正风乍见昭衍呈现在这里,他是又惊又喜,惊的是这不速之客来意莫测,喜的是姑射仙想必没来得及招揽此人,本身的一番苦心不算为别人作嫁衣。
这下子,萧正风是真正坐不住了,他细心回想殷令仪这两天的所作所为,只感觉无一有异,除了一些私密活儿,其他都是在本身和暗卫们的眼皮子底下,她哪来机遇搞小行动?
锦囊里是一把钢针,细如牛毛,遍体扭成罗纹状,极易打进肉里,若无精于暗器之道的人谨慎挑动,冒然将其拔出,必将牵皮带肉。
那暗卫道:“回禀楼主,丐帮的朱长老带领众弟子整日构筑河堤,李鸣珂则动员部下镖师在河岸边支起棚子,卖力为他们造饭治伤,有很多民夫和哀鸿堆积畴昔,混迹此中的探子没有发明可疑之人。”
如此恶毒又精美的暗器在江湖上并未几见,萧正风刚好再熟谙不过,只因这针名叫“魂牵梦萦”,是冯墨生研制出来的独门暗器,伤人刑讯皆可用之,忽雷楼的部属都有随身装备。
多年来的明流暗涌,朝廷与平南王府早成对峙局面,很多事情虽不能摊开来讲,各自倒是心照不宣,殷令仪明显晓得黑石县已落入听雨阁的掌控,可她挑选了直奔萧正风而来,乃至主动迁入这座行辕,每日形同囚禁普通,足见在她看来,听雨阁已不是当下最大的危急。
萧正风目光一寒:“有人用心作饵,引你入圈套?”
火光燃烧的顷刻,萧正风心口如被无形的力量擂了一拳。
“楼主,出事了!”
不管殷令仪所说是真是假,这一把魂牵梦萦是忽雷楼的独门暗器总不会有错,就算有人栽赃嫁祸,一旦事情得逞,不但冯墨生脱不了干系,听雨阁也休想置身事外。
深夜来此的人鲜明是萧正风留在县衙的暗卫之一,看清此人脸孔后,萧正风心头一凛,厉声道:“出了甚么事?”
“昭少侠?”殷令仪美目一抬,“但是那寒山的小山主?”
殷令仪放下茶盏,道:“以萧楼主之见,这伙贼匪应是甚么来路?”
“此人可不是普通的江湖草泽,萧楼主何必明知故问?”殷令仪斜睨过来,眼角如带香风,虽无娇媚之气,却勾得萧正风心猿意马,“他是白道七秀之首,四大门派将来的顶梁柱都与他交好,乃至承他拯救之恩,武林盟将来必有他一席之地,更何况他有天下第一报酬师,寒山虽未复归大靖,却为北疆镇守天门十八年,对稳定边疆有莫大助益,以周总兵为首的边关守将都与步寒英订交,多年来同寒山守望互助……如许一小我,莫非不值得我们在乎?”
只不过,听殷令仪言下之意,恐怕她也是如许想的。
事关严峻,萧正风也不敢忽视,当即承诺道:“郡主放心,我必然命令诸人严加戍守,毫不放一只苍蝇入内。”
他半信半疑地问道:“郡主去披霞县做甚么?”
住在如许的处所,莫说殷令仪拖着病体,她就算有再大本领,也是插翅难飞。
她说得隐晦,萧正风倒是明白了过来,殷令仪的确思疑过杀手是听雨阁所派,何如情势所逼,她只能铤而走险,先施善举集合民气,再用心现身于世人面前,南北对峙毕竟还在公开里,统统转明之前,萧正风与冯墨生都不能拿她如何,倘若事情真是他们所为,堂堂王女在听雨阁的地盘里出了事,平南王府就算出师驰名,可如果栽赃嫁祸,听雨阁不但不能动她,还得庇护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