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六十一章·背叛
这伙贼匪的巢穴在云岭山西侧,前有绝谷,后临北麓,本是个进可攻退可守的绝佳宝地,可惜连日地崩使得山中地貌大改,北麓已经塌了,滚土落石堵塞了谷底,很多人被压死在里头,幸存下来的人只得转移别处,重新找了一片地临时安营,那处统统溪流充作水源,前头是草木富强的林地,前面则是断崖深涧。
贼窝真相果然如同昭衍所说,前有林地,前面模糊可见山崖表面,只是那些帐篷、栅栏等粗陋工事已被暴力拆毁,当中人影十去七八,不时能闻声几声烦躁不安的催促。
冯墨生心下一动,笑道:“好说。”
昭衍一点就通,顿时眉头微皱:“凭我们这点人手,袭营怕是不易,何况两地相距不近,自我逃脱已有近两个时候,贼匪若真要转移,现在也该人去楼空,我们冒然畴昔只怕会中圈套。”
十二连环钩不但令人眩目,更加震慑民气,可发了癫狂的武疯子哪会晓得惊骇,只见王鼎不退反进,倚仗浑厚内力硬抗铁钩锋芒,待到十二道寒芒闪过,行云流水般的钩法终究暴露马脚,王鼎猛地近身抢入,身躯前倾若弓,双拳一上一下,同时袭向冯墨生的头颅和胸膛。
“哗啦——”
“他们本日两次伏击我等,现在却让你逃脱,必将会连夜转换窝点,届时藏匿起来,再想从这偌大山林中将他们抓出来就是难上加难了。”冯墨生的手指在膝上敲击了几下,眼中精光明灭,“既然如此,与其跟他们玩捉迷藏,不如趁此机遇浑水摸鱼。”
鲜血喷出,溅在昭衍伸到半空的手上,烫得他颤抖了一下。
武疯子的尽力一掌,任谁也不敢忽视,午七等暗卫立即拔刀攻向王鼎,不想这疯子神态虽失,出招的本能早已刻入骨髓,发觉到身后劲风来袭,王鼎脚下一旋,左手回荡一扫,“叮叮当”数声过后,利刃悉数倒卷而回,暗卫们退了三步,王鼎却借这股反震之力往前一蹿,瞬息逼至冯墨生面前,双掌齐出,恰是那“双鬼打门”,势要将他的脑袋拍成个烂西瓜!
冯墨生眉头微皱,立即有暗卫提刀上前,那男人当即叫道:“别!不要!我说,我甚么都说!”
这些人,就是方敬部下不成为战的伤病患。
内心动机回旋,冯墨生矮胖的身子蓦地向下一沉,几近团成了匪夷所思的球状,王鼎双掌同时扑空,胸膛冷不丁被这肉球撞上,沉重的巨力如同猛兽横冲直撞,王鼎被迫向后退去,凶性倒是更甚,只见他两手一翻,左拳疾出,右掌下压,以力拔千钧之势生生挡住冯墨生,眼看就要一拳砸在他脑袋上,已被死死压住的肉球蓦地一软,冯墨生浑身柔若无骨,自王鼎部下摆脱出去,森寒铁钩顺势挥出,左一钩,右一钩,虚真假实难鉴定,招招连贯似流水,眨眼之间便使出了十二连环钩,不但将自个儿护得滴水不漏,更是封闭王鼎满身佛门!
昭衍离得比来,下认识脱手禁止,可惜他仍慢了一步,只见冯墨生唇角含笑,站在原地寸步不移,手掌一翻成爪,擒住男人持刀的右手手腕,但闻“咔嚓”一声,那条手臂竟然被他生生折断,骨头从手肘穿刺出来,扭曲的小臂掉转归去,本是刺杀仇敌的利刃深深没入了男人本身的咽喉。
见此景象,冯墨生朝身后打了个手势,六个暗卫倏然散开,转眼消逝在暗影中,昭衍本欲跟上,一道铁钩却拦在了面前,他皱起眉,只见冯墨生侧过甚来,半张脸被遥遥投射来的火光一映,竟如染血一样通红,半是美意半是威胁隧道:“恐贼子有诈,小山主稍安勿躁。”
冯墨生弹指解穴之前已推测了这一结果,现在王鼎逼近在前,他能清楚看到那双赤目中的血丝正诡异活动,虽是出招疾攻,眼中却没有倒映出本身的影子,可见不是用心而为,端赖本能行动。
先前在山洞里,那已身首异处的贼子也曾口吐这个字眼,两相对比,冯墨生内心有了数,唇角笑容渐深。
他吞了吞口水,仿佛在天人交兵,过了一会儿才嘶声问道:“我如果说了……你,能不能放过我们?”
冯墨生一样在打量这些人,他的目光与昭衍分歧,像极了挑肥拣瘦的屠夫,仿佛能隔着一层衣服看清上面有几斤骨头几斤肉,半晌以后他笑了起来,道:“本座是听雨阁紫电楼之主,奉朝廷之命来此剿贼,尔等如果认罪伏法,供出头子地点,本座自当网开一面,可如果负隅顽抗,便休怪本座毒手无情。”
商讨既定,事不宜迟,昭衍将王鼎临时交托午七照顾,自个儿提上藏锋为冯墨生开道,六名暗卫皆随行在侧。此时夜色已深,山林中伸手不见五指,幸亏这八小我都惯于夜间活动,暗中不但不能反对他们的脚步,反而更无益于埋没行迹,昭衍另有过目不忘的好记性,几近没绕甚么弯路,只消个把时候,顺利带着冯墨生等人到达了目标地,尚未靠近,模糊瞥见暗淡火光,在风中一跳一跳,如同鬼火。
按照昭衍言简意赅的论述,冯墨生不难通过设想复原出午七分开后的事情生长——在发明攻击者竟是神态不清的王鼎后,昭衍认识到云岭山这潭浑水比预猜中来得更深,因而兵行险着,佯装不敌被擒,有人认出了藏锋,由此得知他是寒山之主的门徒,顿时窜改了杀人灭口的主张,马上将他绑回了老巢。
冯墨生还当昭衍要顺着本身的话答允下来,没想到竟是劝说得句句在理,反倒令贰心中雾水愈浓,又狐疑这是暗度陈仓,本来扭捏不定的动机反而果断下来,沉声道:“我等先行入山本就是为刺探贼情,不想谍报泄漏,前后连遭暗害,现在风声吃紧,袭营是独一的机遇,焉有害怕不前之理?”
自始至终,冯墨生面上的笑意涓滴未变,在骂声渐歇后,他扫了眼剩下恨火难平的人,命暗卫架起篝火,要抓一小我出来架上火堆活烤,片下几块肉吃。
一老一少两只狐狸打着机锋,见冯墨生临时放过了这茬,昭衍悄悄松了口气,须知王鼎这番非常并非假装出来,而是昭衍成心为之,先使王鼎用心行气走岔,再渡去一股精纯的截天阳劲,使王鼎气脉逆冲、神关失守,如同练武之人走火入魔时气入脑识,实在与疯子无异,如果七天以内不能将阳劲抽离,武疯子说不定就真要疯颠一世。
一寸铁钩,一条血口,冯墨生已是动了杀心,不管王鼎是真疯假疯,既然被他撞破了暗害,焉能不杀人灭口?
昭衍神采一变:“不成——”
话音未落,被解了穴道的王鼎猛地展开眼睛,本来吵嘴清楚的眸子此时竟是赤红一片,血丝几近要满溢而出,乍然见到面前有人影闲逛,眼瞳尚未凝光,本能已差遣他悍然脱手,身材蓦地弹起,猛恶至极的一掌劈面向近在天涯的冯墨生打去。
“你们?”冯墨生扫了一眼他身后的人,似笑非笑,“那得看你说出来的话有多少代价了。”
武疯子……当真疯了?
这般阴损的伎俩天然于人有害,但是当下情势非常,若不假戏真做,不但骗不过冯墨生,还要弄巧成拙。不得已之下,两害相较取其轻,可贵王鼎情愿如此信赖昭衍,令他既是打动,又觉肩头沉重。
冯墨生不出声,始终袖手旁观的昭衍倒是动了,他拿了个馒头给这个男人,别的甚么也没做,悄悄地垂目看他狼吞虎咽。
昭衍已是累极了,满脸疲态地坐在地上,一旁的王鼎仍在昏倒中,身上伤痕累累,很多伤口都结了血痂,可见不满是本日所成。
“我们是被他调集……到这里……两年……”
那会儿日头正烈,约莫在中午,困兽犹斗的贼匪们仍未丧失次序,来回在营地四周巡查,寥寥几个帐篷给了伤员,剩下的人大多被天寝地,昭衍被带到这里,一盆冷水泼下来,他假装悠悠醒转,看到了一张平平无奇的脸。
昭衍强打起精力:“冯楼主的意义是……”
“贼心不死,无药可救。”
男人的声音越来越轻,冯墨生不得不俯下身去才气勉强听清楚,可就在这时,栅栏里俄然传出一声急呼:“大人,谨慎!”
正考虑间,忽听冯墨生道:“你带着王鼎一起奔逃,想来已经轰动了贼子,事情难办了。”
眼看天气将暗,昭衍缓过了力量,担忧匪首将归,趁着巡守第二次轮换的机遇,悄悄将绳索摆脱,打杀了四周几名保卫,一不做二不休点了王鼎的昏睡穴,带人遁入林中,发挥轻功疾走而去,堪堪将追兵都甩在了前面,只是他也不知该往那边去,唯有死马当作活马医,想去南麓碰一碰找寻前程的运气,没想到前程没见着,倒迎来了午七。
直到现在,冯墨生才收起铁钩,朝昭衍和蔼地一笑,举步迈入营地中,昭衍盯着他的背影看了半晌,也跟了上去,才刚靠近栅栏就踩了一脚污泥,暗红的,湿漉漉。
昭衍谨慎翼翼地将王鼎身躯扶正,感喟道:“但愿分开此山以后,能够找到医者为他诊治。”
与此同时,那看上去半死不活的男人猛地一拍空中,拖着残躯扑向冯墨生,世人这才发明他怀里藏着一把匕首,寒芒突然闪过,直向冯墨生腹部刺去!
本能差遣昭衍别开脸,明智却让他睁大了眼睛,一眨不眨地看着这十五小我,仿佛要将每小我的脸都烙印在内心。
这番比武只在电光火石间,冯墨生心知错过了杀死王鼎的大好机遇,他用心暴露惊诧可惜之态,道:“王少帮主……当真疯颠至此。”
他半闭着眼睛,手指随便地点来点去,摇摇摆晃没个定向,指尖却像隔空戳在每小我的心头。眼看着那火越烧越旺,手腕粗的长木棍也已削好,冯墨生指着此中一小我道:“就他吧。”
昭衍见劝他不动,内心嘲笑一声“公然”,面上倒是忧心忡忡的模样,踌躇了半晌才道:“既然如此,长辈只好受命相陪了。”
这个在云岭山里建起叛贼窝的男人并不脸孔可爱,天然也不算漂亮,他看上去普浅显通,与贩子间擦肩而过的贩夫走狗没甚么两样,昭衍不认得他,他却认得昭衍和藏锋,指着一旁眼神浮泛如木偶的王鼎道:“你若冥顽不灵,这便是你的了局。”
冯墨生一脚把尸身踹开,脸上还是笑盈盈的,目光看向火线,刚才那出声示警的人已经被暗卫带了出来,是个身材肥大的男人,走路跛脚,右手缺了三个指头。
昭衍看他一眼,抱剑不语,也没轻举妄动。
局势生长一如料想那般,贼人们早已安排了告急撤退,留在这里的不过是些没来得及撤走的伤病残废,当中虽有几个能打的,但也敌不过六名听雨阁暗卫,很快败倒下来。未几时,这片粗陋至极的营地已被搜刮了一遍,统共找到了十五人,一个个都是身带伤病,想来已被其他贼人丢弃,逃生无路了。
他说狠话时老是爱笑,半点没有严肃的模样,却会让听到的人不自发打起寒噤。阶下囚们先是一寂,旋即发作出一阵叫骂声,武人们大多粗鄙,骂人的时候更是生冷不忌,直恨不得把冯墨生祖宗十八代先人都挖出来,但是这骂声很快小了下去,暗卫们手起刀落,声音最大、骂得最狠的几小我很快被割了舌头。
昭衍对冯墨生言下之意心知肚明,他这回没有装傻充愣,而是深深看了这老狐狸一眼,道:“如此自是再好不过了,须知王帮主夙来待侄如子,他如果晓得了这件事,必然会承冯楼主这小我情。”
男人明显饿极了,云岭山被困多日,就算是方敬也经常饿得难受,更别说这些伤残病患,都说男儿有泪不轻弹,他一边吃一边落泪,撑得本身直犯噎,直到恋恋不舍地咽下最后一口馒头,他才双手并用地爬到冯墨生脚下,低声道:“我只晓得,掌事的姓方,是个……”
姓方。
“停止!”
即使冯墨生满心猜疑,仅从这一番说辞和他二人身上来看,实在找不出端倪来,因而他沉吟半晌,忽地屈指一弹,劲气自指间弹射而出,直直点中王鼎的穴道。
“……便是如此了。”
目睹没法等闲撬开昭衍的嘴,他给王鼎喝了一碗不着名的药酒,再将二人关在一处,站在栅栏外旁观斗兽戏般看他们俩自相残杀,昭衍已暗自做好孤注一掷的筹办,不想有人仓促来报,对匪首私语了几句,他夙来耳朵尖,模糊听到了“目标现身,事不宜迟”八个字,不等揣摩沉思,匪首已面色大变,拂袖拜别了。
“我……”
轻飘飘三个字出口,不啻于没顶之灾来临,暗卫直接挥出绳索套上那人的脖子,双臂发力就要将人硬拽出来,他惨叫着,冒死想要摆脱,何如无济于事,只能眼睁睁看着本身离火堆越来越近。
千钧一发之际,人群中响起一声断喝,冯墨生勾了勾唇,抬手表示暗卫立足,只见一个身材高瘦的男人爬到了最前,他一条腿早没了,应是被落石砸断的,现在看着面前的冯墨生,又看看那几乎被架上火堆的火伴,眼里除了仇恨,另有挥之不去的惊骇。
染血的刀映着火光愈发通红透亮,看得男人不寒而栗,冯墨生命人将他从栅栏里带出来,男人如狗一样蒲伏在地,咬牙看着冯墨生,又看了看一旁的昭衍,嘴巴张了张,倒是道:“能不能……给口吃的?”
栅栏里的十五小我只剩下了十三个,两具死不瞑目标尸身已经倒下,在人堆里看也看不见了,其别人气愤非常,又惊骇不安,他们面黄肌瘦,身上都有腐败的伤口,更有甚者已经带了残疾,就算一拥而上,恐怕也冲不出这小小一方栅栏。
仅此半晌工夫,他脸上的惊骇已经不见了,取而代之的竟是压抑不住的镇静,他先是警戒地看了看面熟的昭衍,终究转向冯墨生,毫不踌躇地单膝跪地,颤声道:“部属甲六,附属惊风楼,受命在此暗藏刺探,拜见冯楼主!”
这些人如猪狗般被关进残破的栅栏里,暗卫们提刀扼守在四角,谁如果胆敢抵挡,伸手砍手,伸头剁头,血腥味很快随风飘来,令人一阵阵犯恶心。
“此事不难。”冯墨生安抚他道,“以听雨阁的权势,延请名医不在话下,王少帮主吉人自有天相,定能规复如初。”
男人刚开了个话头,火线其别人都气愤起来,七嘴八舌地唾骂着,大声打断他的话,更有甚者想要捂住他的嘴,令他打了个颤抖,到嘴边的话又不敢说了。
嘴皮子短长的人常常都有几分辩书天赋在身。
但是,如果王鼎落在了听雨阁手里,甚么复苏浑噩还首要吗?
就在现在,一张素白伞面恍若银河倾倒,突然降落在两人之间,王鼎的双拳悉数落在伞面上,冯墨生蓄势已久的第十三钩也在同一时候劈中伞骨,他眉头一皱,昭衍却对冯墨生的杀意恍若未觉,手掌在伞柄上一压,身躯借力腾空,趁着王鼎力量不继的机遇,他如柳絮般飘落在王鼎背后,并指连点他身上四道大穴,方才势不成挡的武疯子顿时踉跄了一步,眼中血丝褪去些微,身材软倒,闷声不吭地昏倒在地。
这一走,两个多时候也没返来,营地的巡守换过一波,昭衍与王鼎皆已筋疲力尽,被他们从栅栏里带了出来,昭衍被捆在一棵树下,王鼎许是药效发作,很快坐在地上发楞,巡守见怪不怪,竟也不去管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