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七十七章·名单
“你在武林大会上藏拙留手，我当你是为了保护郡主，直到我瞥见你用出那身刀枪不入的武功。”昭衍的语气越来越短促，喘气也变得粗重起来，“我跟谢青棠是存亡仇敌，毫不会认错《宝相诀》，你的境地比他低，根底却比他踏实，证明所学功法是为全册正统，可《宝相诀》是历代掷金楼楼主的不传之秘，掷金楼又是被我娘亲手屠灭，你又是从那里学来了《宝相诀》？还是说……空山寺与掷金楼之间，有甚么不成告人的联络？”
他浑身剧颤，肢体因为强忍疼痛而痉挛，又吐了两回才将淤血排净，几近已没了力量坐稳。
昭衍问了三遍，震碎了他三根肋骨，冯墨生也答复了他三次，俱是“不晓得”三个字。
这一张纸，竟然是听雨阁多年来不竭寻觅的九宫名单！
鉴慧被他紧紧压抑住，昭衍只看得见他满脸如见了鬼的神情，却不晓得本身此时有多可骇——面庞扭曲，双目赤红充血，青紫色的筋脉都闪现出来，真如择人而噬的恶鬼一样。
“阿弥陀佛。”他低声念诵了一句佛号，将那封密信还入昭衍手里，“小僧愿对佛祖赌咒——本日之前从未见过这份名单，亦未曾自家师与殷先生口入耳闻相干，对明觉此人也只传闻过只言片语，绝非成心包庇，请你信我。”
“这是——！”
昭衍定定地看了他一会儿，直看得鉴慧内心发慌。
昭衍盯着他的眼睛，轻声道：“你没有别的题目了吗？”
十八年，十八年啊！
忽雷楼司掌监察处刑之权，上至涉案朝官下至江湖罪犯，就连其他三楼的部属犯了错误也要落在冯墨内行里受罚，他擅攻心，又好酷刑，威胁利诱的本领可谓登峰造极，因而把握了很多鲜为人知的奥妙。
他不敢对付，逐字逐句地看完正面的全数内容，本就惴惴不安的内心顿时掀起了滔天巨浪，不成置信地看向昭衍：“这、这是——”
子丑之交，夜深天沉。
他浑身发颤，手脚无认识地就要发力，鉴慧不知在想甚么，本来绷紧的身躯竟然被强行放松下来，只是抬头看着昭衍，盯着他的眼睛。
听到动静有异，鉴慧赶紧回身看来，只见冯墨生已断气身亡，他愣了一下，忙低头念了句佛号，这才看到昭衍有些站立不稳，从速上前扶了一把。
鉴慧神采一白，下认识地收紧五指要将这一拳往空中压去，却不想昭衍腰身一抬，双脚蓦地登时而起，整小我以枯藤绕树之势向他身上缠去，不等鉴慧摆脱开来，那两条腿已如蟒蛇普通绕过了他的脖颈，顺势发力一转，鉴慧猝不及防地被他带倒在地，脖颈、胸膛两处关键被压抑，昭衍的右手更是屈指成爪，罩在了他的面门上！
经历了一遭磨难与共，鉴慧虽对昭衍的行事手腕有所微词，却也不再当他是外人，亦有与其修好之意，遂深思了半晌，问道：“小山主接下来筹算如何做？”
那晚在看过三遍名单以后，昭衍的手指一点点下移，随目光一起，落在了“震宫，空山寺明觉”这一行字上。
在此之前，昭衍已通过江烟萝得知琅嬛馆前任馆主杜若微恰是叛变飞星盟的两名叛徒之一，也是他出售了九宫名单企图调换繁华繁华，成果被季繁霜横插一手，先是获得名单的掷金楼被白梨率人满门灭口，紧接着是他本人在上京途中遇袭惨死，而后有一场震惊江湖的大火烧毁了全部琅嬛馆，杜若微的亲眷与部下葬身于火海中，唯独杜允之一个无知冲弱苟活下来，九宫名单今后石沉大海。
他长相浅显，笑起来有些憨傻，现在却比那燃烧的火堆还要暖和敞亮，遣散了这山洞里回旋不散的阴霾。
中宫，武林盟方怀远；
冯墨生撒了一辈子谎，可昭衍情愿信赖他今晚说的都是实话。
他疯了，在他看到这封信的时候，他已经是个疯子了！
杀人不过甚点地，昭衍是连人死以后的用处都要操纵洁净，哪怕他面上带笑，仍让鉴慧感到背后发寒。
鉴慧当然是自幼削发，并非全然不懂情面油滑，先前跟在洁白身边时就曾听殷无济说过一嘴昭衍的事，晓得这是个不好招惹的人，虽不知本身在那边获咎了他，但也没有耿耿于怀，乃至于昭衍的态度俄然硬化下来，他竟有些无所适从。
有这蛊虫在体内，无异于枕边插了一把两刃刀。
鉴慧谨慎翼翼地撑着他，问道：“你如何了？”
这九小我，鲜明是当初飞星盟的九宫之主！
鉴慧在冯墨内行臂骨被捏碎时就不敢再看，他毕竟是削发人，虽说犯了杀生戒律，但不是出于一己之私，更不会动用这般狠毒手腕来逼供，哪怕明知冯墨存亡不敷惜，内心也会生出不忍，可没等鉴慧开口，昭衍满含冷意的眼神就如剑一样刺了过来，那一刹时他竟有种被杀死的错觉。
按理来讲，昭衍身怀《截天功》和《太一武典》两大绝学，内力浑厚远非常人可比，只要未曾伤到根底，本不该衰弱至此，只是他中了子母连心蛊，那蛊虫当然为他供应了莫大便当，也给他形成了费事，须知截天阳劲主行督脉，与心府相连密切，现在那蛊虫钻进了心脉间，真气常常运转至此都要将它轰动，从而牵动五脏六腑和奇经八脉，若非他辅修《太一武典》，中和阴阳，以柔化刚，恐怕就不但是吃些苦头了。
薄薄一页纸，鉴慧用了好大力量才横下心来将它翻面，只见信纸后背不如正面那样笔迹拥堵，而是工致地列下了九行人名——
鉴慧满心骇然，断金切玉都轻而易举的双手此时竟在微微颤抖，连他本身都没能认识到。
合法鉴慧将近忍耐不住的时候，他听到了“明觉”这两个字，不由得浑身一僵，怔在原地。
鉴慧一时语塞，半晌才犹踌躇豫地问道：“方才，你为何……问起明觉？”
“不……知……道……”
昭衍想杀人，想大开杀戒，想要摧毁面前看到的统统，实际上在畴昔的五年里，他经常会做如许的梦，梦到截天阳劲化为火焰从胸口绽放出来，将他整小我都包裹在烈火里，他一边狂喊惨叫一边奔到人来人往的街道上，街上每一小我都长着熟谙的脸，有严荃、周绛云、方怀远……他扑在这些人身上，让他们都浑身着火，看着他们被烧死，然后大笑着化为灰烬。
因而，鉴慧只能转过身去，低声念诵心经，只是越念越乱，不时从背后传来的裂响和惨叫仍如魔音，一声声过耳入心，搅得他气味不稳，神思难安。
按理来讲，如许一小我就算进了飞星盟，也不成能成为九宫之一，除非他是一个让人没法回绝的惯例。
“至于空山寺与掷金楼的渊源……忸捏，此乃师门前辈的一段尘缘孽障，且听小僧渐渐说来。”
九宫飞星，家破人亡，尔虞我诈，颠沛流浪……
艮宫，镇远镖局李长风；
昭衍侧头看他，眸中血丝尚未褪尽，这一眼很有些骇人，只是刚才六神无主的鉴慧现在许是捱了过来，没有再被他吓住。
鉴慧的一颗心跌入谷底，浑身僵冷如堕冰窟。
昭衍这厢正闭目调息，俄然听到身边传来一声感喟，他睁眼看去，只见鉴慧双手合十，脸上俱是苦笑，本来紧皱的双眉却缓缓松开，似已做出了决定。
昭衍低头看着鉴慧，后知后觉地想道：“我竟然真要动手杀了他。”
“我……”
“明觉，是谁？”
见他没有推开本身，鉴慧内心松了口气，想到昭衍刚才的模样，本来升起的一丝愤懑也不由得消逝了。
他这一起上跌跌撞撞，好不轻易爬过了迷雾丛生的波折地，却没想到云开雾散不见日，只等来知人知面不知心。
离宫，白梨；
“明觉是谁？”
我在做甚么？
操他娘的世道，该死的人！
“这是当年九宫事情时，我娘写给中宫之主的求援信。”昭衍的声音很轻，“别焦急，后背另有呢。”
冯墨生固然贪婪，却也晓得分寸，他一心想要将这些奥妙带进棺材里，可未曾猜想会落到本日这般地步，他能够耍弄一个聪明人，但没法打动一个疯子。
兑宫，丐帮王成骅。
这是漫冗长夜中最暗中的时候，特别在这荒山野岭中，暗中仿佛亘古未变，不会有一丝光亮照出去。
自始至终，鉴慧都在场。
叱咤风云的忽雷楼楼主冯墨生，于此时此地，死在了这一片黑暗中。
“昭衍！”
整条手臂骨被碾碎的时候，他一面声嘶力竭地谩骂，一面断断续续地说出忽雷楼的人事摆设及暗桩运转；左腿被自下而上一点点捏住的的时候，他痛得涕泗横流直欲咬舌，被打掉牙齿后嘶着气透暴露听雨阁这些年做下的阴私秘事与物证保存；待到肋骨被一寸寸压烂，他已是活力全无，双目浮泛，嘴里喃喃念着的都是“杀了我”。
鉴慧终究没能忍住，在看清九行人名以后，蓦地惊呼出声！
内力甫一入体，鉴慧顿时发明昭衍体内的真气不但混乱更是驳杂，此中最短长的两股真气正在龙虎相争，一股凶悍阳刚，一股中正清纯，恐怕就是截天阳劲与太一元气了。
多希奇，把握了无数阴私秘辛的忽雷楼楼主，竟然也有闻所未闻的人和事。
身上压力一松，鉴慧来不及从死里逃生的惊慌中规复过来，就看到昭衍伸直在地，面上一阵青红变幻，鲜明是半只脚踩进了走火入魔的门槛里，他顿时大惊失容，再也顾不得其他，赶紧将昭衍扶起，盘膝坐在他身边，双掌上抵后心下按丹田，以本身内力为他疏浚体内真气。
他生前是个矮胖的半百白叟，固然少了一条手臂，仍旧精力矍铄，慈眉善目如同长了头发的弥勒佛，可如果佛祖有灵，开眼就能看到他的浑身业障，莫说引渡西天极乐，打入十八层天国也不为过。
“不是身份，是名义。”昭衍摇了点头，“冯墨生在听雨阁扎根数十年，晓得了太多东西，不管他是否叛变，听雨阁不会容忍如许一小我逃脱在外，如果拿他身份去做一些事情，只怕事还没办成绩先惹得一身费事，得不偿失乃下策也，不过……这个身份不能再用，存在却不能销声匿迹，起码两年内冯墨生必须得‘活着’，才气让听雨阁高低睡不平稳。”
“你是洁白大师的弟子，他对我有拯救之恩，于情于理，我不该恩将仇报，但是……”昭衍垂下头，对上鉴慧难掩惊骇的双眼，“九宫名单上有你们空山寺的人，可他这么多年来销声匿迹，在朝在野皆不闻其名，连执掌忽雷楼近二十年的冯墨生都不晓得‘明觉’这小我……你，是如何晓得的？”
他是真的不晓得明觉是谁，乃至不晓得昭衍为甚么会提到这个名字，乃至于死都不能瞑目。
因而，昭衍冒了庞大风险提早来找鉴慧汇合，以如此酷烈的手腕刑讯冯墨生，为了找出这个叫明觉的人，成果出乎他料想，冯墨生一问三不知，反而是鉴慧在听到这个名字后有了非常，无形间偏向了贰内心最坏的阿谁猜想。
鉴慧顿时笑了起来。
何尝别人诸般苦厄，莫劝别人转头是岸。
巽宫，琅嬛馆杜若微；
冯墨生一辈子贪恐怕死，终究竟是哭求着想要一个摆脱，这事说出去怕也没人信，只是哂笑过后，不免会感觉毛骨悚然。
神思失守的顷刻，丹田内一股清寒之气终究摆脱了桎梏，狠狠与截天阳劲冲撞厮杀，体内真气突然间阴阳失衡，他整小我也一下子坠入了冰火两重天的地步，部下劲力一松，蓦地从鉴慧身上翻滚下来。
昭衍对待仇敌惯会虚以委蛇，面对本身人时倒是热忱亲善，经常开些无伤风雅的小打趣，不过鉴慧自与他了解以来，感遭到的多是外亲内疏，乃至偶有寒意。
男人不好养甲，特别是习武之人，昭衍双手指甲都齐缘剪去，指头戳在人脸上本不该有多大痛感，可他将剑气凝于指尖，如将五支利剑抵在了鉴慧面门上，随时能够穿骨破脑！
说话间，昭衍探手入怀，自贴身衣衿内取出一节细竹管，递到了鉴慧面前，后者游移了半晌，从中倒出一张脆弱泛黄的信纸，借着火堆未熄的光，总算看清了上面密密麻麻的小字。
他不敢在此事上有所贰言，应道：“好。”
“小山主……”
昭衍面上神情一空，他看着鉴慧澄明的双眼，半晌才微不成见地址了点头。
正如步寒英所说，在贰内心有一把不灭的火。
世道多艰，众生皆苦。
昭衍问了他最后一个题目：“明觉是谁？”
见状，昭衍瞥了眼地上的尸首，正色道：“此番若无你大力互助，打算断不成能准期胜利，先前情势所逼，有些曲解不便解释，现在你有何疑问，固然说来便是，也好让我二人开门见山，冰释前嫌。”
震宫，空山寺明觉；
古迹般地，昭衍竟然在这一刻与多年前的傅渊渟感同身受了。
这一番折腾约莫过了小半个时候，直到三股白烟自昭衍头顶升起，他蓦地展开眼睛，偏头吐出一大口污血，整小我都变得衰弱了很多，先前凸起的筋脉也随之减退下去。
“小僧……”鉴慧面露难色，“不算熟谙，只是……传闻过一些事情，也不知我们所指的是否为同一人。”
“不晓得……”
那身份扑朔的最后一个叛徒，从听雨阁清查九宫余党十八年这件事来看，此人当时没有杜若微麾下那些无孔不入的浩繁耳目，背后更无支撑谍报运转的庞大权势，起码在永安七年之前，比拟九宫其别人，他还势单力薄。
昭衍昨日刚死里逃生，彻夜又折腾了好久，实在是支撑不住，他谢过鉴慧的美意，寻了块大石头渐渐坐下，跟着呼吸吐纳的窜改，截天阳劲在经脉间自发运转起来，总算化解了这股晕眩劲，惨白如纸的脸上渐渐有了些许赤色。
鉴慧这回机警了一把，不成思议地看着他：“你还要借用冯墨生的身份？”
“我之以是问起这小我，是因为一封信。”
这些奥妙有大有小，代价亦有贵贱之分，冯墨生将它们分门别类，无关痛痒的小奥妙能够拿去做顺水情面，首要些的便运作一二再卖个好代价，至于那少数几个无价的奥妙，他惯会拿捏作态，却向来不肯撕口将其泄漏出去，不但是有些东西只在成为奥妙的时候值钱，更因为这些奥机密命。
鉴慧不知详情，却也发觉到了昭衍身上涌动的杀气，他下认识地今后退了一步，凝神防备起来，幸亏昭衍很快回神，朝他笑道：“怕甚么？我又不是那取经路上女妖精，不吃和尚肉的。”
发觉到太一元气有不敌之态，鉴慧心下一惊，赶紧摒弃邪念尽力襄助，他所学的当然是阳刚内力，比拟暴戾失控的截天阳劲却要暖和太多，昭衍现在亦非认识全无，肯定鉴慧并无歹意以后，便也凝神压抑起反叛的截天阳劲来。
坎宫，望舒门谢安歌；
过了会儿，昭衍哑声道：“多谢。”
山洞里非常阴冷，昭衍却感觉很热，截天阳劲在心境荡漾之下猖獗运转起来，不顾连心蛊的存在，极阳真气肆意流窜于四肢百骸与奇经八脉之间，使他浑身血液如被煮开的水一样沸腾起来，于胸腔内炽烈地燃烧，发疯般号令。
一刹时，庞大的错愕如同天崩地裂般没顶压来，使鉴慧浑身颤栗，更让他健忘了呼吸，而他的惊呼声才刚脱口而出，劲风突然袭来，鉴慧下认识地脱手抓去，将昭衍的拳头挡了个正着，刚猛凌厉的内力自掌心刺入，一下贯穿了整条手臂的经脉。
“鉴慧师父，削发人当然慈悲为怀，但佛门亦有瞋目金刚与因果报应，若一味以德抱怨，又该以何报德？”昭衍对他笑了下，眼里却无半分笑意，“你闭上眼，捂住耳，莫看莫听莫相问，更莫要替那些枉死冤魂为他讨情。”
昭衍眼也不眨隧道：“冯墨生虽死，事情却还没有结束，萧正民风不知其间之事，倘若让他晓得了冯墨生的死讯，只怕变局再生，因而还要劳烦鉴慧师父驰驱一趟，将冯墨生的尸身带到无人晓得之处，我会在北疆边疆一带安排人制造出冯墨生尚在人间且已投奔外贼的假象，完整将此事坐实。”
彼时，昭衍大半心机都放在冯墨生这边，却也留了一些在鉴慧身上，这点非常天然逃不过他的眼睛，可他没有当即发问，而又反复问了两遍，直至冯墨生再也说不出一个字，才松开这软泥一样的人站了起来，因为低头太久，面前竟是黑了半晌，堪堪伸手撑住了石壁。
“不知……道……”
此时现在，昭衍身上那股澎湃激烈的杀气再无半分收敛，鉴慧非常清楚地认识到了一件事——假定本身不能给出交代，就必然会死！
乾宫，补天宗傅渊渟；
昭衍不答反问：“你熟谙明觉？”
血珠濡湿了指尖，昭衍仿佛被火燎到了一样，蓦地僵住了行动。
坤宫，寒山步寒英；
如许一小我，死的时候抬头瘫倒在地，左半边身子扭曲畸形，看似完整的皮郛包裹着的是一团团肉泥，他曾以绕指柔杀人无数，现在被人以牙还牙，昭衍用绕指柔捏碎了他半身骨头，连手指骨和脚指骨也未曾放过，直到问出了全数答案，他才动手捏碎了冯墨生的喉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