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 铜板
二嘎子家比我家还穷,这家伙平时连件像样的衣服都没有,如何会有钱买糖人?
“放屁!”我爷一把将我从床上拉起,把钢镚儿递到我面前,“他会有这个?”
“还不诚恳交代?”我爷神采乌青,就要去拿门边的竹帚。
我边爬边问二嘎子为啥要早晨来,怪吓人的。
“先说好,这事儿就咱俩晓得,谁说出去谁是小狗。”二嘎子两眼都冒着光。
小孩不怕鬼,但怕黑。一小我走夜路,还是山路,我内心扑棱棱的,总感觉黑暗中藏着凶恶的怪物,随时会扑出来把我吃掉,吓得连滚带爬,赶到池子前,也不含混,将布兜里的铜板儿尽数倒归去,瞥眼瞅着池里的钱仿佛又闪起了银光,也没多想,回身就想分开。
我问他如何了。我爷摇点头,正筹办进屋,却俄然停下,指着我皱眉道:“那是啥?”
那天我正在河边闲逛,同街的二嘎子一手举着一串糖人,大摇大摆地往镇口走。
我爷听完,气得吹胡子瞪眼:“你作哪门子妖?那庙里头的贡钱也能随便拿的?”
我开初另有些踌躇,不过顿时就被二嘎子兜里的钢镚儿拉拢了。
“啪嗒。”我口袋里的钢镚儿不应时宜地滑出来,骨碌碌滚到我爷脚边。
见我点头,他仿佛很对劲,让我去捞钱,拿多少归去都对半分,他来路口帮我把风。
“不!”我拧着性子。
我小驴脾气也上来了,撅嘴道:“谁让你不给我?你不给,我自个儿弄去,有错吗?”
我听我爷说过,我们镇是古镇,旅客很多。那老爷庙固然凋敝,香火却很旺,长年有香客上那儿叩拜,还老往门前的许愿池里扔钱。那庙没人管,池里的钱都快堆成山了。
我这本是气话,没想到几天后,挣大钱的机遇真的来了。
我既猎奇又恋慕,拉住他问:“哪来的钱?”
转天一早,我还在睡梦中就被屋外的哭闹声惊醒。我爷面色凝重,正从外头排闼返来。
钱未几,但爷爷总出去喝大酒,却从没给过我哪怕一个子儿。
“成子哥……”身后俄然有人喊我。
月色很好。月光将老爷庙四周染得一片乌黑,唯独那庙躲在暗影里,黑黢黢的,看着有些吓人。门前的许愿池里银光明灭,晃得我俩心花怒放。
当晚我等我爷睡下,就偷偷出门,到河边和二嘎子汇合。固然想钱想疯了,但我还是心虚,问二嘎子我们要上哪儿弄钱去,偷偷摸摸的事儿我可不干。二嘎子拍着胸脯道:“放心,咱不做那事儿。山顶的老爷庙晓得不?那儿的池子,老多钱了!随便捡。”
我一看,立马傻眼:昨晚二嘎子给我的,清楚是现在通行的硬币,咋转天就变成我爷保藏的那种当代铜板儿了?铜板中间有个方孔,上头另有字,可惜我一个都认不得。
我“哇”地大哭,回身就跑,越想越憋屈:不就是几个臭钱吗?你不给,我本身弄去。总有一天,我要挣大钱,挣得比你还多。
我从小就不太会扯谎,内心一慌,脱口道:“隔壁小虎子给的。”
木盒很沉,用蛤蟆铜锁锁住了,里头叮咣作响。我正深思咋给它砸开,爷爷就跟猫闻见了腥味普通,俄然呈现,恶狠狠地把我丢出去,还重重地赏了我一记耳光。
我爷抚着我的脑袋安抚道:“只要你乖乖听话,爷保你没事。今晚本身去把钱还了,还完顿时下山,爷在山脚下接你。记着,不管谁喊你都不准应他。听着没?”
他自个儿长叹短叹半天,俄然用力抓住我的胳膊,颤声道:“娃儿,听爷的话,咱把钱还归去。你要吃糖管爷要,要多少爷都买给你。这钱咱不能拿。听着没?”
我暗骂本身胡涂,不再说话,和二嘎子哼哧哼哧爬了老半天,总算到了山顶。
我顿时寒毛直竖——那是二嘎子的声音。
声音很熟谙,飘飘悠悠地,从庙门深处传过来。
我叫江成,打小和爷爷相依为命。固然爷爷是个跛子,腿脚不便,但总有人上门来找他帮手。每次等这些人走后,爷爷都会偷偷从床下搬出一只箱子,往里头放钱。
出了池子,我心不足悸,转头看了一眼,见池子外有个怪模怪样的石雕,模糊是个昂首望天的乌龟脑袋,立马明白过来:难怪刚才老感觉有人在看本身,本来我站它肚子上了。
“你——”我爷扬手要打,到半空又落了下去,俄然老泪纵横,拍着大腿道,“我老江头本本分分大半辈子,这是造了哪门子孽,养了你这么个财迷心窍的混账玩意儿!”
二嘎子一抬眼:“想要?”见我头点得跟捣蒜似的,他笑了笑,“早晨来河边等我。”
我惊骇起来,也不敢逗留,用背心兜起钢镚儿,本身跌跌撞撞下了山。
回到家,我怕钢镚儿的碰撞声吵醒我爷,在屋角找了块地儿把钱埋起来,这才蹑手蹑脚进屋躺下。我躺在床上,却如何也睡不着,心中喜忧参半。喜的是,本身终究有钱买糖葫芦了;忧的是,二嘎子到底上哪儿去了,咋俄然就不见了?
“死了?”我脑袋嗡地一下,有点接管不来。
我二话不说,挽起裤腿就往池中趟去。夏天刚过,余热犹在,这池子里的水却冰冷彻骨。我猝不及防,冷得就想抽腿分开,到底忍住了,哈腰下去,双手捧起一大把银光闪闪的钢镚儿,俄然感觉黑暗中有双眼睛在盯着本身,内心发毛,拔腿就往外跑。
有次趁爷爷小解,我偷溜进他的房间,想拿几个板儿买糖葫芦吃。在床下找了半天,没找到我爷的钱箱子,却在地板的暗格里,发明一只紫檀木盒。
当晚我遵循我爷的叮咛,把昨晚埋的钱挖了出来。让我后背发凉的是,那些本该是钢镚儿的钱,竟然全成了铜板儿。我爷喊我用布兜把钱包起来,又让我揣了面八卦镜,拉着我出了镇口。到了山脚下,我爷再三叮嘱了几句,喊我本身上山。
“爷我不想死……”我浑身颤抖,呜呜地哭起来。
钢镚儿沉甸甸的,也不晓得有多少。我心中窃喜,到路口喊二嘎子分开,却摆布不见人。我觉得他在跟我躲猫猫,轻声喊了几句。山林静悄悄的,还是没人回应。
二嘎子笑骂道:“傻啊,白日这儿不得老多人?”
“听着了。”我哭得都快把鼻涕吃进肚子里了。
我爷定定地看着我,长叹一声,仿佛下了很大的决计,从裤兜拿出一枚跟我兜里一模一样的铜板儿,闷声道:“这是从二嘎子身上找到的。他死了,今早在河里发明的。”
我见他要动粗,立马认怂,也顾不得和二嘎子的君子和谈了,把明天如何在河边碰到二嘎子、如何和他上庙里捞钢镚儿,又如何单独半夜返来,原本来本全奉告了他。
我爷神采大变,捡起钢镚儿问我:“哪来的?”
我爷感喟道:“爷不奉告你,就是怕吓着你,可你这孩子……太刚强。唉,都是命啊!”顿了顿,他看着我道,“现在肯听爷的话了不?”
不但如此,还不准我进他的房间。如果有事出去,也必定会把房间门锁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