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 死人野口
已近拂晓,山冈子里却还是灰蒙蒙的,仿佛还起了层薄薄的青雾,氛围阴冷潮湿。
“爷,咱这是去哪儿啊?”我感受眼皮子已经沉得抬不起来,“我好困了。”
“成娃儿……成娃儿……”
我吓得赶紧捂耳闭眼。何如那声音竟似电钻普通,毫无停滞地直钻耳内。
我不晓得是甚么意义,听着就感觉不妙,乖乖点头。
“时候不早了。”我爷打断我道,“跟紧些,往下的路可没那么好走了。”
没走两步,高山里忽地起了阵阴风,吹得我浑身颤栗。
“东方米粮,西方米粮,南边米粮,北方米粮,四大五方米粮。请到九天玄女、接魄孺子,江家成娃速速来归嗬!”我唱得的确比哭还刺耳。
我爷还教了我几句唱词,让我撒米的时候几次唱:“东方米粮,西方米粮,南边米粮,北方米粮,四大五方米粮。请到九天玄女、接魄孺子,江家成娃速速来归嗬!”
我觉得是我爷,心安很多,冷静地跟了上去。才走了没两步,大腿仿佛又被人掐了一下,火辣辣的疼。我“哎唷”一声,定睛再看,身前的人影消逝了,薄雾也散了,面前鲜明变得清楚起来,满地的招魂幡跟着远处林中的竹叶,在微明的天光中婆娑作响。
“敲山震虎。”我爷闷声道,“也跟这儿的朋友打个号召。”
刽子手行了刑,无人认尸,官府嫌费事,多数当场埋葬。久而久之,那儿骸骨遍野,怨气冲天。别说是夜里,就是明白日都阴嗖嗖的。行人从那儿路过,全都绕着道儿走,绝对是我们这儿最邪性的处所。
“成娃儿……成娃儿……”脚边俄然传来各种鬼哭狼嚎的呼喊。
不知不觉间,我俩已经离镇口越来越远。我之前从未到过这里。听小虎子他们说,镇外东郊有片荒地,叫死人野口,是畴昔犯人斩首的法场。
我严峻起来,俄然有些摆布难堪:要说纸人儿沉吧,它还是轻得跟羽毛似的,只不过仿佛活过来了,还掐了我一下;要说我不辨方向吧,除了有些眩晕外,脚下倒还挺稳妥……我到底该如何做?是持续等下去,还是顿时撕掉纸人儿分开?
我爷从箩筐里拿出柴刀,抢先钻进竹林。每走两步,他就要用柴刀在毛竹上敲三下,肯定没事,这才持续进步。
我爷抚着我的脑门唏嘘道:“也是,也不是。你只要记着,你爹妈是好人就好。”
“哦。”我点点头,“那爷,那只盒子――”
这么拜了整整三圈,敲击声再度响起,垂垂离我们远去。
“爷你做啥呢?”我忍不住问。
我爷望着不远处的山冈子,面露神驰:“那都是畴昔的叫法了。畴昔坊间有句老话:‘刽子手的刀,仵作看得见;扎纸人的技术,二皮匠的针线。’这刽子手、仵作、扎纸人和二皮匠,合称四小阴门。以后,木工、棺材匠、风水先生和算命先生也并入此中,并称旧事八门;又因为都是在死人身上讨谋生,捞些阴钱,以是也叫捞阴八门。”
我爷果然带我来死人野口了。
这时候,我较着感受有人在掐我的大腿。
“八门本就是五行八作里下九流的谋生,不受人待见。如果勾搭起来,民气不免惶惑。各行祖师深明大义,公推木工前辈秦满子为首,定下端方:八门各司其职,不成越俎,亦不成私通。违者将明示于众,遭八门摈除。你杨阿婆既是八门的人,信赖这些端方,她还是懂的。”
我服膺在心,拎着米碗就往山冈子走。
是纸人儿!
“别出声,跟我来。”火线的薄雾里,俄然呈现一个佝偻的人影。
可我欢畅不起来。面前的山冈子里插满了随风飘荡的红色幡旗。无数木牌子东倒西歪地插在地上。木牌上有字。我虽认不得上面的字,但我很清楚这些木牌子代表甚么。
正忐忑不安地想着,我爷转头冲我道:“等会儿进了林子,凡是听着任何声响都别转头,也别喊爷,尽管跟着走。听着没?”
我内心惊骇,加上本来就困,顿时头晕目炫,已然找不到我爷的位置。
我爷把柴刀收起来,拉着我就往竹林深处跑。
我想起杨阿婆先前几次提及的八门,问我爷那是甚么。
我爷再三叮嘱,如果感觉兜里的纸人儿发沉,就要从速分开,那表示我的魂返来了;如果纸人儿没动静,反而感受本身轻飘飘的,不辨方向,要立即往地上吐痰,并把纸人儿撕掉。他会在不远处点亮风灯,不管如何要在昏倒前赶到风灯那儿,不然就永久回不来了。
我哦了一声,刚要跟上去,身后俄然传来“叩叩叩”的敲击声。
见我往他怀里躲,我爷叹了口气,凄然道:“娃儿,凡是有其他门路,爷也不会带你来这儿。来,拿着这些。”他把从杨阿婆那儿拿来的纸人儿递给我,让我揣进兜里;又给我一只装满白米的瓷碗,喊我本身到木牌子四周走一遭,边走边往空中撒米。
我爷说,他畴昔是木工,但不是平凡人眼里的那种木工。他们这行,尊鲁班为先师,习《缺一门》,施鲁班术,常常会帮人做一些见不得光的活动。钱虽来得快,但有得必有失。阴人的手腕使多了,头顶的神明都看着呢,必定会给他们奖惩。他的腿,就是当时候瘸的。
“爷。”我听得一知半解,“那我爹妈也是捞钱……哦不,捞阴八门的人?”
以后我爹妈出不测归天,我爷痛定思痛,完整断了捞阴钱的念想,虽不至整天吃斋念佛,但也毫不再碰那些伤天害理的法术。不但如此,他还常常暗中帮忙那些吃了鲁班术苦头的邻里乡亲。我先前看到的钱箱子,就是他畴昔当木工存下的积储。
说也奇特,夏天刚过,竹林里竟然一只蚊子也没有,也不晓得是不是我爷使了甚么神通。我又累又困,被我爷拽着,几近一起脚都没点地,就这么飞出了林子,面前豁然开畅。
“娃儿,听爷的话,撑住了,千万别睡。”我爷眼泪扑簌簌滚落下来,“是爷对不住你。你要有啥差池,爷没脸下去见你爹妈。”
我爷长舒了一口气。我心不足悸,问我爷刚才是咋回事。我爷故作轻松道:“仆人家出来迎客呢。刚才那是警告。看来咱来对处所了。先别问这些了,从速出去。”
“你这孩子……”我爷神采庞大地看着我,“爷原筹算把这些事都带进棺材里,让你像其他娃儿那样普通糊口。唉,是福不是祸,是祸躲不过。也罢,事到现在,爷就奉告你吧。”
我爷停了下来。“叩叩、叩叩、叩叩”,敲击声由远及近,很快到了四周,却不见人影。我爷也慌了,拉着我跪下就拜,边拜嘴里还边念叨着“有怪莫怪,先师保佑”如许的话。
我爷该不会是要带我去那儿吧?
透过青雾,能看到四周的木牌子下人头攒动,如蜈蚣般,正渐渐从地里爬出来。
我从没见我爷如许过,一时慌了神,倒也没那么困了,用手背帮他拂去泪水,瞧着东面山头出现的鱼肚白,想到杨阿婆的话,感觉这能够是本身最后一次见着日出了。倒也没感觉惊骇,只是有些不甘,问我爷道:“爷,你现在能不能奉告我,你为啥不让我费钱啊?”
我开初觉得是我爷,再一想就感觉不对,我爷在前头呢,顿时浑身一激灵,颤声道:“爷,有声儿。”
那些钱戾气重,我是孺子身,又不懂此中门道,压不住邪性,花出去很轻易出事。我爷是想用积善性善挣来的钱,化解那些钱的戾气,等这钱完整齐净了,将来给我讨媳妇儿用。
我见我爷大步向我走来,困意伸展,再也对峙不住,两眼一黑,昏了畴昔。